夜色正浓,沿途的灯火点点,侍女提着灯笼,清风吹过微摇。
沐锦书倚靠着步辇上的座椅,看似神色淡然,方才见她同二殿下回来,众人只当二人仅是走走闲谈,沿途时便未多问什么。
公主同二殿下本就情谊较深,二殿下会多有关怀,便也是正常的。
步辇行过亭廊,远处的别院已挂上灯笼,各处损坏早在白日便已修整,有看不出何处有损。
别院前的灯笼下,正站着一男子,似在等待,待步辇走近,才看清容貌,是平津候家的陆郎君。
他身着青色衣衫,清瘦尔雅,见乘着昭宁公主的步辇行来,清秀的面容上掠过一喜。
步辇停在别院前,芙岚将公主搀扶下来,陆于渊躬身施礼,“昭宁公主金安。”
沐锦书单手扶着芙岚的手臂,打量眼前的陆于渊一番,道:“陆小侯爷这是?”
陆于渊从衣襟中拿出一个瓷瓶,说道:“听闻公主脚有扭伤,陆某便想来探问,顺道寻来瓶极佳的跌伤药赠于公主。”
沐锦书瞧着他手中的药瓶,微微沉凝,温和开口道:“多谢小侯爷好意了,我别院内备有跌伤药,多了也用不上,小侯爷还是自行留着。”
陆于渊看了看自己的药瓶,神色有些失落,回道:“是陆某考虑不周全了,公主身旁自不会缺药物,只是想这药极好,使公主早些好转,便将它送来。”
沐锦书道:“我所用的是太子殿下所送。”
陆于渊一顿,与他所想到的那人,不是同一人,这两日在猎场上,他可没少被楚王殿下所针对。
听昭宁公主婉拒,多少有些失落,陆于渊只好浅笑道:“自不敢与太子殿下的相比,陆某打扰了,还请公主早些康复。”
言罢,他脚下踌躇几步,最后施礼退下。
沐锦书收敛心绪,只是见侍女推开院门入院,芙岚搀扶着她人,不免侧眸多看两眼陆于渊远处的身影。
先前陆小侯爷所献的好意,公主皆没有拒绝,独这一次拒了。
想来公主殿下心中是做选择了,倒是可惜陆小侯爷一片倾心,皇后娘娘若是晓得公主对小侯爷无意,又得忙活了。
入了屋内,各处装潢一如之前的,变化不大,侍女将清水端来为公主揉伤药。
沐锦书显得有些慵懒,靠着榻上软枕,阖眼轻歇,足踝上的扭伤随着轻揉泛着隐隐的疼,使得她眉头微蹙。
或许是白日四处走动,使得沐锦书尤为困倦,待到收拾好,便换下衣物入榻休息了。
秋至凉得快,之后狩猎的两日里,都不如之前风和日里,反而阴沉许多。
沐锦书也因此多添了件单衣,足踝的伤势不重,逐渐便能落地行走,不过较为缓慢。
齐云围场的枫林火红似画,湖泊亦可打水围,不少娘子常在湖泊旁作乐。
沐锦书骑马射箭便是不能参与了,便时常陪皇后赏景,国公之女李云汐也常会被皇后唤到身边来。
因而也见到皇后试问李云汐意向的话语,这次秋狩来的贵家娘子,皇后皆有考量,容貌,品行,家世上,李云汐最为她中意。
皇后显然是探过国公夫人的口风了,以楚王的名号,若要是寻妻,哪家人不是喜笑颜开的。
李云汐虽不作话语,但眉目带着羞色,这话自也是不好回答。
皇后便也没深问下去,唯独身旁的沐锦书黯了眼帘,看向远处的湖泊。
阴沉的天色未等众人行出枫林,毛毛细雨飘零下来,旁的的侍女早备有油纸伞撑上。
魏皇后见落了毛雨,便也无心赏景,淡淡道:“雨景虽好,但扰了秋狩的兴致,过两日也该回京了。”
伴于皇后身旁的舒妃启口附和着话语,众人转身回往驻跸营帐。
回到驻跸营帐,毛雨绵绵,午后的齐云围场湿漉漉的,却不影响围场的郎君们,
在左侧看台上太子妃与沐锦书同坐,远处的围场场中的郎君正在打马球,彼此相争。
其中二皇子的身影尤为显眼,即使冒着毛雨,身姿依旧利落矫健。
他素来出众,明朗清正,至青年尚未成家,楚王府王妃的位置不知多少娘子惦记着。
中场休息时,围场上掠过一匹棕色马匹,马背上骑的正是国公之女李云汐,看着像是要换上场打马球。
太子妃许凝正斟着两杯茶水,皇后中意国公家的女儿的事,多少也有所了解。
许凝淡淡道:“这李家娘子固然好,但看上去有那么点不安分,几日来没少与各家郎君混迹。”
虽说李云汐不拘小节,与寻常女子不同,但围场上皆是冒雨打马球的皆是男子,她生生参在其中多少有些不妥。
沐锦书未细听太子妃的话语,双眸凝望着围场中,那身骑马匹的女子正在二皇子身侧,与之笑谈。
许凝将茶水放在昭宁公主桌前,尚未开口,便见公主起身,浅声说是有些乏累,便先回屋休息了。
许凝微顿,心知公主腿有不便,知是没有多做挽留,容她退出了营帐。
而毛雨绵绵的围场里,身量修长的二皇子已退出场中,并未多理会李家娘子的殷情。
毛雨间,只见他将骏马的缰绳交给侍卫,似乎侧首瞥了一眼营帐内的众人。
此时秋狩已在齐云围场猎游多日,京中尚有要务,既秋雨扰了兴致,皇帝下旨休整一夜后,明日便提前回京。
沐锦书回到别院后,便侧卧在柳榻上歇息,一袭烟紫衣裙勾勒着姣好身姿,慵懒闲适。
窗牖未关,外头的细雨声点点。
宁静的庭院让沐锦书惬意许多,足踝处的扭伤已好得差不多,不过还不能过于走动。
芙岚跪坐在屏风前的软垫处,片刻后便退下去收置行装。
谢明鄞来时,房内并无他人,仅沐锦书卧在榻上,入窗来的秋风吹动她盖在身上的锦毯。
谢明鄞多看她两眼,便走到窗前将户牖合上一些,在梨花木椅处坐下来。
沐锦书睡得浅薄,听见些许声响,轻轻侧身子,便见他正提壶斟茶。
谢明鄞面容英隽,半披于身后的墨发尚在微潮,不过已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玄金衣袍,修长的手指将茶壶放下。
见她醒来,谢明鄞开口道:“醒了。”
沐锦书收回眼神,神情淡漠地回过身子,也不搭他的腔。
谢明鄞拈着茶水,行到她榻旁坐下,道:“喝点茶水?”
沐锦书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兄长还是少入昭宁的房间为好。”
谢明鄞微顿,她这不理不睬,怎就同他赌气了,戏道:“不就喝你一杯茶水吗,还不让我来了。”
沐锦书侧眸瞧他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自己下榻,步伐缓缓的茶桌旁,自行斟茶,偏不要他手里的那杯。
不知是不是未搭外衫的缘故,沐锦书这袭紫衣尤为衬显身段,腰肢轻盈,只是因脚踝未痊愈,步子迈得小。
她轻轻道:“秋狩这几日,母后是挺欢喜国公家的嫡女的。”
听这话,谢明鄞瞧着她背对的倩姿,扬唇淡笑。母后这几日的心思,虽没在他面前明说过,但多少也能感觉到。
方才在围场上,李云汐上场与他言语了几句,他不得不敷衍几句罢了。
谢明鄞将手里的茶喝下,然后走到她身旁来,放下茶杯,回道:“此事我和母后说过,你放心,回京后母后便不会再提国公之女。”
沐锦书抬眸看他一眼,轻轻瘪唇,也不答腔。谢明鄞眸色微深,言语却温和地同她道:“你也莫理睬陆家那小子。”
沐锦书轻抿唇瓣,听从他口里说起陆于渊,她便想起之前七月七时绣的荷包,于是顺着话道:“之前二哥捡我的荷包,说脏了洗洗还我呢。”
谢明鄞低眉想了想,笑道:“你不是说不要了,我总不能让它落入他人之手。”
沐锦书噎了话,不知反驳什么好,谢明鄞则握上她的手臂,扶着人回柳榻旁坐下。
“你要和我算账的话,先前送你的香薰球,不也是不敢再戴了。”
沐锦书的确因从益寿园回来之后,便不敢再戴着香薰球,不曾想被他察觉了。
谢明鄞眉目松和,又把话绕回来,“荷包还在,舍不得扔。”
沐锦书别开面容,轻轻道:“我只是要你还我。”
谢明鄞说道,“不要的东西便没有讨回去的道理。”
沐锦书讲不过他,便侧过面容不和他说了,本是睡得好好的,都被他打搅了。
谢明鄞也不再言语这个,揽起她的脚放在膝上,脱去白色棉袜,扭伤处已然消肿,只有淡淡的青色。
见恢复得尚好,谢明鄞眉目放缓,开口道:“明日将启程回京,你好生休息,我便不扰你了。”
沐锦书望着他,轻轻颌首,“好。”
谢明鄞放下她小巧的足腕,转而揽上沐锦书的细腰,将人揽近,几分抱怨道:“也不说句舍不得?”
沐锦书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轻轻将身子靠上去,柔嫩的面颊枕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二哥去给昭宁摘几个柿子吧,想吃。”
谢明鄞微顿,看了看她娇俏的容颜,又侧过首看向窗户之外,柿子树正在细雨中。
正值秋季,柿子红澄澄的,莹润饱满。刚来的头一天,沐锦书便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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