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暗河流向骊山外的清水江,禁卫军沿着暗河往下寻找打捞,始终没有太子的下落。
直到第四日,在清水江岸边发现太子的玉佩,太子不识水性,落河如此久,只怕真已遭不测。
整个朝野皆阴沉沉的,皇帝下了死命令,关于太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朝堂上众人皆惶恐,不敢触动圣怒。
沐锦书在府中来回思索,这件事或许从太上皇的死开始就不简单,为此她想皇后娘娘请示,欲探看太上皇遗宫步寿宫一次。
皇后娘娘犹豫不定,在沐锦书的再三求取下,终究还是依了她,且叮嘱她切莫生出什么事。
沐锦书连连答应之后,便赶往了步寿宫,太上皇离世,留下的东西大多都已烧了。
沐锦书能看到的极少,在寝宫察看许久,尚不忘沉思,皇陵地形复杂,且设有不可逆的机关。
莫说盗墓贼,就连守陵人都不敢随意闯入,除非有地底的图。
那贼人既然准确地偷取到山河图,很显然他对陵墓有一定的了解。
在寝宫内一无所获的沐锦书转向了步寿宫的书房,或许她可以去工部翻找一番当年为太上皇封墓的几个陵墓人。
正想着,书房的一幅画引起了沐锦书的注意力,同样是一幅山河图,不过此图是是太上皇亲手绘制。
沐锦书停在山河图前许久,总觉得有何处不对,揽着图画闻了闻,其中墨味似乎不正。
她转身便让太监把太上皇用的过的画墨拿来看看,端上来的墨颜色纯正,与普通颜墨如出一辙。
沐锦书端起仔细闻了闻,她习画多年,对于颜墨的要求和调配较为敏感,这颜墨怕是参了什么东西。
似乎太上皇离世前动了颜墨,且几日来皆在研究作图,这颜墨闻起来使人有心闷感。
沐锦书持有疑惑,便将颜墨带离了步寿宫,意拿回府仔细琢磨。
在宫园途中,沐锦书隔着一道曲廊便望见太子妃许凝,看起来气色不佳,面容微白。
一旁的太监道:“在清水江捡到的太子玉佩,昨儿便送到了东宫,听闻太子妃见到玉佩悲痛不已,茶饭不思,眼下是皇后娘娘将她召过去。”
沐锦书望着许凝的背影,秀眉渐渐低沉,太子落入暗河,水深数尺,恐怕已九死一生。
众人皆是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敢说出来,太上皇刚入陵墓,太子便又离世,京中乱成一锅粥,可悲可叹。
沐锦书将目光收回,提步渐渐离去,人人皆如此认为,她总觉得太子殿下还活着...
回到楚王府后,沐锦书便请了制香师瞧瞧颜墨,墨香散着异香,不同于寻常颜墨。
制香师却没看出个大概来,对颜墨散发的异香束手无策,最终府中大夫来为沐锦书请平安脉时,闻见此味便开口嘱咐她有孕在身,不可常闻此香。
沐锦书忙问此为何香,大夫解释这为一种极为少见的药材,名为嶂木,其香味含有淡淡的毒意,怀孕之人常闻,久而久之,会致流产。
此嶂木还有诱发寒疾的恶处,不般人不会将此作为香料的,而此前太上皇便是患有寒疾。
沐锦书轻瞥那颜墨,挥手让婢女拿下去藏好,嶂木香藏在作画的颜墨中,久而久之总会出事,寻常人难以察觉。
若非沐锦书多留心眼且对墨画熟悉,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察觉这颜墨中的蹊跷。
沐锦书心绪沉了沉,所以太上皇的死并不简单,的确是有人为了开启皇陵,得到山河图中的前朝财宝所谋划了这一切。
四月下旬,阴沉的天终于转了一缕阳光,但依旧让人沉闷得发慌。
一连过来数日,大理寺于此案的审断未有明确的结果,而楚王将要被关押数月。
期间沐锦书并未将那份颜墨呈于御前,因为仅凭此,是无法证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沐锦书心中另个猜疑,那晚入陵墓盗取山河图之人,是否是前皇太宗的入葬建陵匠名册中一员的后裔。
而这份名单皆在工部封存,为皇室机密,沐锦书是无权看到这份名册的。
因此,沐锦书只能全凭谢明鄞所提到的长相特征,派人于京中暗暗查找。
不过几日来,却皆无半点消息,沐锦书只怕此人已离开京城了。
细雨之后,庭院中的花略微调残,不似之前的娇艳。
沐锦书撑着额首,瞥望着庭院中的残花出神,近来她害喜严重,做什么都有气无力的。
芙岚将安胎汤端到桌上,见这一幕,低喃道:“公主劳累这几日,还是歇歇吧。”
沐锦书敛去出神的眸色,看了看桌面上的册子,眉目间透着一股愁意,“如今的情况叫我如何歇得住。”
听此,芙岚抿了抿唇,说道:“公主不能将身子熬垮了,这事急不得。”
沐锦书叹了一息,才不再查看册子,端着安胎汤细喝,思绪却始终放不下。
太子失踪,楚王入狱,听闻南阳王那边开始准备离京回南境,昨儿暗自设了场别宴。
声势不大,但宴上是醉酒欢庆,歌舞不减,倒不像是送别南阳王,像是幸灾乐祸什么。
手脚搞得小,人也不能说他不是,就是让人见了厌得慌。
正在此时,万管家举步入门来,停在跟前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沐锦书正捏着羹匙喝汤,随口问道:“何事?”
万管家顿了顿,回道:“公主,秀才乔百求见。”
“乔百?”沐锦书停下羹匙,抬眸瞧向万管家,“被逐出府的那个账房先生。”
之前的账房先生正是个秀才,私改账簿,偷了府中几件小东西,虽然罚了二十大板,但见他认错还算诚恳便打发了几钱。
万管家躬躬身形,说道:“正是,他说他有公主想要的消息。”
沐锦书眉梢微挑,开口道:“把人传进来。”
万管家应声退下,旁边的芙岚不忍道一句,“这人来王府能有什么事,莫非还来讨钱的。”
沐锦书神色淡然,并没有回应芙岚的话,她倒也好奇这乔百为的什么事。
片刻之前,万管家将人带入书斋,一个多月不见,这乔百看起来萎靡许多,粗衣麻鞋,俨然没有在王府时过得滋润。
沐锦书打量着来人,缓缓放下精致的碗,慢条斯理道:“你能有什么消息告知本公主,希望是有用的话,不然楚王府也不是你随便能来的。”
乔百连忙跪下,清秀的眉宇紧蹙着,“草民知晓王妃在为王爷的事烦心,自然送来的是要紧的消息,是有关于...皇陵的事。”
听此,沐锦书眼皮抬了抬,而乔百神色踌躇,环顾一眼房中之人,顿住话语。
沐锦书身形坐正,开口道:“你放心说出来,若真像你说的是要紧的消息,本公主自然不会亏待你。”
乔百看了她一眼,随之低垂眉眼,缓缓道:“皇陵中太子的落水应与楚王殿下无关,当晚是有土夫子入了陵墓,这个人我知道在哪。”
沐锦书神色肃正下来,“你知道?”
盗墓贼,民间俗称土夫子,这事还没能佐证,区区一个秀才怎会晓得。
乔百道:“王妃还记得草民被逐出府时提到张家娘子吗,草民为了凑够下聘的钱才动了库房的东西。”
沐锦书没回话,仅是几分不解地看着跪着的乔百,他解释道:“这张家祖上行的便是地下的死人活,据草民所知,祖上曾是工部官员,张家宅院里这几日藏了个右腿负伤的男子。”
沐锦书眸色微亮,冷声问道:“你如何晓得的。”
乔百磕头道:“草民被逐出府后,身上钱财皆被张家骗去,母亲也因此病重,去张家讨要钱财却被打了出来。”
“分明只是个布匹铺,好似上头有人,官府不为草民做主,草民便想夜里偷回自己的钱财,为母亲看病,正巧隔着屋门听到此些话。”
乔百说得满面愁容,看起来不像是骗人,更何况这种话就编也没胆子来楚王府编。
沐锦书紧接着问道:“那负伤之人长什么样。”
乔百抬首道:“身量矮小,肤色黝黑,一看就是个土夫子。”
同楚王所描述的对上了,万管家侧首看向沐锦书,“公主...”
沐锦书打量着乔百的神情,“那张家家主叫什么。”
乔百道:“张师岳。”
沐锦书沉思须臾,掠过一抹淡笑,对万管家道:“赏他一笔银两。”
随之目光再转向乔百,不紧不慢道:“不过为验证你话中真假,暂且在王府里留几日,至于你家中母亲,本公主会派人前去照顾。”
乔百似乎沉凝了片刻,随之便掠过一喜,磕首道:“多谢公主殿下。”
随后沐锦书便会让命其退下,乔百忙起身,恭敬地退出书斋。
沐锦书的目光则落在乔百的右腿上,貌似行动如常,但细微间有些抖。
待房间安静下来,万管家上前道:“那奴才这就派人去张家拿人。”
沐锦书眉目略沉,端起茶水轻饮,幽幽开口:“我总觉得有蹊跷,敢盗取皇陵的人,应该是个亡命之徒,而张家拖家带口的,且明目张胆于京城落户,开设门面。”
万管家思索道:“或许用来这是用来掩饰其身份的呢。”
沐锦书将茶水放下,闯入皇陵的人身量矮小,肤色黝黑且面容清秀,这个人应该知道有人在追捕他。
且那晚并没有将山河图从皇陵中带走,如果背后的主子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此人回去面对的很有可能是灭口。
倒是应了那句话,危险的地方兴许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他会选择冒险来到楚王府。
皇陵中视线昏暗,极容易伪装容貌,听闻身为土夫子的人,都有那么几手绝技。
沐锦书沉思片刻,这些仅仅是推测而已,细想下来,依旧不合情理,转而淡淡道:“去查查张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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