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到琴行时天都快黑了,我累的扒在门框上直喘气,指着程晚风有气无力道:“早知道这么远你干嘛还听我的不坐轿子啊?我看我看是坐马车都不为过。”
程晚风虽然看起来秀气的跟个女人似的,身子板还挺硬朗的,脸不红心不跳,气息丝毫不乱。
我那个心理不平衡,正想挑他几句刺,突然从琴行里传来脚步声,有人从里间走出来,脚步声沉稳有力,不疾不徐,不骄不躁,不似内力深厚之人刻意为之,也不似不会武功之人脚步轻浮。你听他像你走来,就像是在品一坛陈年老酒,说不出的香醇,道不尽的回味。
连我自己也惊讶居然只听来人的脚步声便会有这么多的感触,突然很期待看到是哪位隐士高人。在那么几秒钟里,我迅速在脑子里搜索所有可能人选,并猜测了几个候选人,我甚至都认为开了这家琴行的是长天寺的苦智大师,唯一没想到的是。
“你。”
此人,怎么说呢,又高又瘦,一张大众脸,扎人堆里打死也翻不出来的那种。可是就那张大众脸我还真认得。
“你你你你你不是那谁。”
高瘦男子见我急得说不出话,好笑道:“在下当然不是‘那谁’,在下姓祝,单名一个成字。”
我一下反应过来:“祝成!”
听我把他名字喊得这么大声,高瘦男祝成也在激动之下提高了音量:“正是在下!”
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我到底是应该说冤家路窄呢还是千里有缘呢?你说你一张大众脸就算了,还起了个大众化的名字,又非得去茶馆说吟月楼坏话,被我撞见了不说还居然又碰上了。好,这次你没说吟月楼坏话,可你开什么劳什子琴行,开就开吧,还要开得这么远,开这么远算了吧又起了个这么大众化的店名。心想事成?你怎么不直接改成心想祝成呢?
可能是我当时脸上的表情太丰富了,祝成的笑容也为之一僵,然后转向被我们晾在一旁的程晚风。
一阵寒暄后,祝成问道:“不知程少庄主今日来想点哪架琴?”
我无语,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弄春阁里点哪位姑娘?
程晚风露着两酒窝笑:“祝成兄叫我晚风便好,琴瑟之音,我怎能比得过祝成兄?今日来是为这位姑娘选一架好琴。”说着便望向我这一边道:“夕阳姑娘是晚风的朋友,还望祝兄多费些心思。”
祝成笑而不语,望着我微微点头。看我作甚?难道还想让我也说些好听话?我才不拍你马屁呢,爱选不选,你不选我自己选,反正除了相思,哪架琴对我来说都一样。我调整好表情,向他绽放了一个从容大度的微笑。
见我如此,对方先是一愣,随后仿若了然般不再探究我,而是招呼我和程晚风去他搁置古琴的地方。
我还以为这个祝成有多了不起呢,到他那宝贝后园一看,就几架破琴还落了好些灰。祝成用他宽大的袖子来回扫了扫其中一架琴上的灰尘,我慌忙捂住鼻子。
程晚风看我皱着脸,也是无奈地摇头。等灰尘都沉下去了,祝成才把琴递到我跟前:“夕阳姑娘,请试试这架琴。”
见祝成满袖子灰,又想起程晚风家琳琅满目的留琴房,我顿时嫌弃的瞧都不想瞧一眼,直摆手道:“别再给我看琴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儿的琴,你是让我弹琴还是让我吃灰啊?”
程晚风抿嘴笑:“夕阳可别小看了祝兄,他做的琴可都是无价之宝,就连相思琴也都是出自祝兄之手!”
“胡说八道。”我反嘴便道:“相思琴是上古神琴?怎么可能出自他之手?”
祝成不愠不火,伸手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两声,跟着清辉后面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混的,就那两声我就知道这的确是一架好琴,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看来祝成还真是深藏不露。
“上古神琴也有破损的时候,就像是再聪明的人也有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我张口结舌,心中百转千回,这话前半句是说明他的确有能力修理相思琴,我能听懂,后半句的比喻我就听不懂他的意思了,什么叫聪明人反被聪明误?他这话是对我说的,那很容易理解为我就是那个“聪明人”,那我又犯了什么聪明的错误呢?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只能在那保持从容大度的微笑。
在之后很长时间的听琴,选琴后,等我已经选到一架祝成和程晚风都满意的琴的时候,已是好吧,我个人觉得好像一夜都过去了,我实在困的不行了,扒在桌上眼一闭便再也不想睁开了。
祝成抚摸着刚刚选好的弦琴,七根琴弦在他灵巧的手指下拨出低缓的声音,让趴在桌上的人睡意更沉。程晚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阻止了祝成弹琴的手,“祝兄何必如此?她只是个姑娘。”
“若她真是个普通的姑娘倒也罢了,只怕事实并非如此。”
“我不相信。”程晚风低声道:“就算她是为了相思而来,只要我们处处留神小心行事便可,没必要控制她的心智,在她盗得相思之前,她都是我清风山庄的客人。”
祝成放下古琴,弹了弹灰扑扑的衣袖叹道:“既是如此,祝某也不再多说,回庄之后少庄主与无眠兄商量便可。”
程晚风点了点头,转身望着沉睡的少女,提了一颗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艳阳那个高照!我揉了揉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柱床的吊顶,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睡到床上来了。至于是怎么睡上来的,睡的又是谁的床,我当然是一点也不清楚。转头看了四周,不知谁这么贴心,洗漱的清水都端好了。
路过前厅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准备推门进去找程晚风,说也奇怪,正好在我推门的那一刻里面的人也在拉门。
这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秃秃的脑门,随着一声“阿弥陀佛!”我看见了整个光秃秃的头顶居然是个老和尚。
看相貌就是寺庙里那种主持级的人物,我慌忙后退一步还礼。
“今日与施主共推一扇门,也算施主与佛门有缘。”
我不屑,老和尚居然也六根不清净,你是不是想表达我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与你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呀?
虽然心里那么想,但嘴上还得说:“阿弥陀佛。”
老和尚见我说了等于没说便知道我不想再说,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侧了身示意让我进去。等我一脚跨进正厅的时候,又听见老和尚在身后叫我,“既是有缘,且听老衲奉劝一句,姑娘本是豁达之人,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
我莫名:“执迷不悟?我有吗?”
“有没有姑娘心中自有定夺,若是不早日根除心魔,怕是会遁入魔道,老衲恳请姑娘,俯瞰天下之时请放过无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