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言卿不知道在露台上站了多久,眼里的泪被冷冷的北风吹得反复干掉,在脸颊上留下了湿冷的泪痕。露台下方的帐篷里,宴会已经接近尾声,音乐停了,宾客也渐渐地尽兴而归。
这时虞言卿的肩头一暖,转头一看,原来是管家威廉在她肩上披了一条披肩,礼貌而温情地搓了搓她在冷风中吹得冰凉的手臂,轻声说:“回去吧。”
威廉把虞言卿带到了三楼主人套房外的小客厅里,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给她倒了香槟。威廉坐在她身边说:“上次见你哭,还是你受伤回来,发现虞先生和夫人还没有找到。你就坐在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哭。”
威廉维持着一种礼貌的微笑,继续说:“接受你爸妈失踪的事情以后,你就哭了那么一次。后来你爷爷去世,你很伤心,偷偷躲起来流过一次眼泪。再后来,你的每一次哭,都是因为,呃……前小夫人。”
“那是因为她太气人。何况我没有哭很多次……”虞言卿坚决否认。
威廉微微点头,礼貌一笑,也没有拆穿自家小姐的话,只是说:“你这段时间很焦虑。面对前小夫人的时候情绪容易失控。”
虞言卿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威廉的肩膀上,终于肯小小声承认自己很没用,很懦弱地害怕这种事情。虞言卿小小声地说:“我害怕呀……害怕她会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无法释怀,害怕她会因此不能再爱我和瑶瑶,害怕她离开,害怕她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再也不回来。”
“来威廉这里。”威廉伸手轻轻环抱住虞言卿的肩头给她一个拥抱,然后用一贯来那种彬彬有礼的声音说:“简直不能想象怎么会人眼花到看不出来小姐爱小夫人的事实。”
“她眼瞎吧,大概。”虞言卿轻轻抽鼻子,眨去眼底泛出的泪水。
宾客散尽之后,虞言卿卸妆更衣,想起裴音郗离开之前对她说出的尖锐的语言和冷淡埋怨的态度,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心酸和黯然。行动都像是下意识,原本已经准备休息,却又起来换衣服,开车出门。
虞言卿到裴音郗的公寓的时候,裴音郗也似乎已经休息的样子,身穿简单的纯色家居服,齐颈的头发随意披散,她冷白的皮肤让她的表情有些严肃冷峻,只有眼睛里难以遮掩的红血丝,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只刚进门,两人的眼里只有对方,虞言卿在裴音郗黑黑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两人都感慨万千,心里占满的全部都是对方,可是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虞言卿轻声说:“你不要误会我说的话。你对我来说当然不仅仅是我习惯的人。可是对我而言,你是瑶瑶的妈妈,是我认定的妻子这也是事实,这和我对你的感情是分不开的。”
“也许你想要的仅仅是以前的我,过去八年那个,不会干扰你且用得顺手的工具人。”裴音郗定定的眼睛直盯着虞言卿瞧,语调沉静。“你或许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和你相爱相伴,融入你的点滴,需要你给予同样回应的人。”
裴音郗专注地看着她,就像她过去经常看虞言卿的方式,虞言卿的每一寸都长在最能撩动她心弦的点上,美得惊人,哪怕是虞言卿让她伤心难过,也一样美得让她心旌摇动。
“不……”虞言卿摇摇头,以为自己是个成熟冷静的女人呢,却终究是没忍住,被裴音郗的一句话逼出了眼泪,她轻轻啜泣,忍不住用额头抵在裴音郗的肩窝里,轻轻捶她的手臂:“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裴音郗握住了她的手腕,勾起她的下巴。裴音郗感到心疼,而且恍惚,骄傲的大小姐,淡定冷傲的妻子,她好像还从没看见过虞言卿在她面前因为她们之间感情的事情哭成这样的样子呢。
裴音郗恍惚了这么一会,虞言卿极力收住自己的情绪,站直身体,低声说:“我们两个暂时没法在一起了是不是,我不能信任你的爱,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你爱我的初衷。你也不能信任我的爱,而我不知道怎么证明爱你这件事情,实际上我恨透了这种感觉,要去证明什么。”
“我也不要你证明什么,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裴音郗回过神来,语气里尽是懊恼。她不要证明什么,她只想要虞言卿爱她,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深爱她。
不是因为她提出离婚把她大小姐的骄傲刺伤所以不能放弃,不是因为她身上有妻子、母亲或别的种种身份,所以虞言卿应当爱她。
可是虞言卿不信任她,怀疑她靠近她的目的,甚至要去危险的地方查清20年前的真相都把她排斥在外,这像是真心爱她的样子吗?
以前她能忍,那是因为一开始她就知道虞言卿并不是一个爱她的人,而她就像是守着花开,可是当她享受过虞言卿的温柔和爱,现在的她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虞言卿不爱她的另外一个八年。
“好吧,不提那个了。裴音郗,我是来告诉你,这次慈善之行我要自己去追寻一个真相。之后,我要用我的方法来追求你。解决了以前的恩怨,我们才能重新开始。”虞言卿轻轻用指尖拭去眼泪,温悦的嗓音充满了她的坚定。
她们现在似乎陷入了一个结,无法用最清澈纯粹的心面对对方。她们的心中似乎横杠了一道阴影,父母间的往事和目前近在咫尺的未知危险,让她们都无法用最轻松无碍的心态面对对方。
裴音郗楞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虞言卿会说这些,也没想到虞言卿竟然想暂时中断她们的关系,去寻求真相以后再来追求她。爱情也不是录影带,可以随时按下暂停键的呀,这算是什么?
裴音郗叹气苦笑着说:“你要去就去吧,反正你从前也从来没有因为我停止过你的脚步。”
一说出来,才发觉,自己的语气中带了多少赌气的意味啊!可惜虞言卿从来都是个极有自己主张的人,于公于私,现在的计划都不能改变。
就这样冷淡的一句“要去就去”,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态度,虞言卿被裴音郗的态度刺痛,可偏偏她还真的非去不可,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她们之间的龃龉而做更改,也真无奈。
虞言卿抬起水盈盈的美眸,略带鼻音的语调从唇畔逸出:“最后一晚了,你不抱抱我吗?”
“你…”裴音郗的突然急急地呼吸起来,手紧紧握住。
“你不想要我吗?”轻软的声音入慕如诉。
只需要这一句话,“轰”地一下,裴音郗的理智就完全崩塌了。谁受得了在这种神经一绷就断的时刻,听到心爱的女人说这样的话!
啊啊,她真要当场去世了!裴音郗伸手用劲一揽,低头就吮住了虞言卿的唇:“你这个人!虞言卿,我要被你搞疯了!”
裴音郗的拥抱很紧很紧,手臂用力箍住虞言卿的身体,不像以往时害怕弄疼她的轻柔。臂膀箍得虞言卿生疼,强势霸道的吻更是肆无忌惮,吞没了她的甜蜜,紧紧缠着她的舌,几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一吻结束,已是枕头上铺开了云瀑般的发丝,虞言卿的唇微微红肿,急急的呼吸让心口的软不停地一起一伏而又似有若无地抵触到裴音郗的。
裴音郗的眸子变成了一汪深深的黑泉,似有风暴在其中。她又快速又冷酷地低头说:“你说我想不想!”
像疾风骤雨的雨点打身上,却让人无处躲藏。虞言卿皱眉轻声说:“裴音郗慧藤。”
过于不温柔和强势的裴音郗,让虞言卿一时无法适应,低着嗓音抗议,挂在眼角的泪水让她右眼角边的小痣更显得我见犹怜。裴音郗黑黑的眸子盯着她,表情沉静,语气却冷硬:“让你藤。”
“你…”虞言卿瞬间明白了,这是裴音郗的故意。
裴音郗轻慢和缺乏疼爱的举动,比那些微微不舒服,更让人委屈。虞言卿不说话了,也不再用轻轻的挣脱提醒她,默默地咬着唇哭,伸手搂住裴音郗不让她看见。
“别哭,不许哭。”裴音郗说着冷硬的话,动作却变得无限的温柔,只不过,她不肯拿开,执意不停地要求着虞言卿的反应。
虞言卿轻轻地呼吸,也不知是哭泣还是因为快乐,她对自己的反应也是又气又无奈。偏偏裴音郗不肯饶过她,不停地动不停地在她耳边唤她,直到不多久就迅速带走了虞言卿的呼吸,控制不住了。
直到呼吸渐平,虞言卿不再偎依在裴音郗身上,别过头去不肯看她。裴音郗轻轻亲她的下颌,轻轻亲她的脖子,虞言卿就是不肯理她。
“还疼吗?”裴音郗终究还是舍不得,开始心疼且紧张起来。她就疯了最初那一下,后来明明十分轻柔小心了,真那么难受吗?大小姐真的是豆腐做的,
“你讨厌。”虞言卿推开她,委屈地轻泣:“不要你。”
裴音郗紧张地吻眼泪,紧紧抱住生怕她跑了,睁着圆眼说:“还难受吗?可是你刚才明明得到了…”
还敢提!虞言卿恼羞交加,被抱住挣脱不得,因此怒而蹬腿:“你自己试试!”
可是这无意的一蹬却是真的蹬到了。要知道,裴音郗此时早已至极,几乎一触即发,被这样直接蹬到,让她瞬间发抖,大颗的汗珠冒出来。裴音郗疼哼一声,苦笑着说:“试到了。”
“你,活该!”虞言卿心疼又有点内疚,她不是故意的,谁让裴音郗刚才故意蹭她,贴得太近了才会动作稍大一些就真的踢到了。
“说你想要我。”裴音郗重新抱紧她。
“我不要你。”虞言卿的眼角又集聚了泪水。
裴音郗轻轻吻去她的泪珠,握住她带向自己,叹息着:“那你罚我吧…同样对我。
虞言卿因她的吻和此刻的气氛沉迷,几乎也失去了理智。同样就同样,她也在委屈呀,她也在生气呀…虞言卿变得大胆直接且用劲。裴音郗这下是真的受不了,咬住虞言卿嘤嘤叫了起来。一直到不可控制。
接下来的好久好久,两人几乎都处在不愿收手的状态。一遍一遍地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疲倦。
直到窗帘缝隙中透过的光线已经明亮,一种清晨特有的静谧渐渐地、轻柔地蔓延在她们之间。
裴音郗背过身去,细瘦的肩头,还有结实却线条优美的手臂,让她在清晨微微的曦光中美得像精致的艺术品。最后一次她们松开彼此的拥抱的时候,裴音郗背过身去,她安静地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虞言卿轻轻闭眼,眨去眼中快要失控的泪意。她知道裴音郗没睡,裴音郗也知道她没有睡。裴音郗这样背过身去装睡,只是因为不想和她相对而已吧。
但她不能戳穿她。她必须走了。在这种时刻,两人都无法面对分别,如果真的面对面相对,不知该说些什么,道别不吝于更大的痛苦。或许一个装睡一个悄悄离开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虞言卿用手肘撑在床上,微微撑起自己,静静地看了裴音郗背过去的睡姿好一会。虞言卿无声地叹了叹,低头亲亲裴音郗的肩头,轻轻的吻软软落下。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一路沿着房门向外捡回了自己的衣服。
然后在初升的太阳中,一位穿着简便休闲服,身材高挑优美的女子,用大大的墨镜遮掩了略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睛,她悄然地离开了这有着深棕色橡木大门的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相爱相杀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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