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郗因为腿上的伤额外休息了三天,三天后虞言卿召开了董事局会议,会议的议程就是轻基金第四季度的拨款问题和下一年的预算。
大大的会议桌前坐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往最前面的位置看多几眼。因为董事长的位置上面,并排坐了两个人。虞家的正牌大小姐,大家都很熟悉。她穿着一身高定套装裙,戴着珍珠项链,宝石胸针,配上钻石耳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贵气而冷冰,不可亲近。
虞景集团的总裁裴音郗,大家也很熟悉。她穿着设计时尚的小西装外套,烟灰色长裤和高跟鞋,刚刚及肩的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随和但又不动声色,很公式化。
两个大家都很熟悉的人,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同时出现在会议上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过。大家都知道大小姐从来不管公司的事,裴音郗则是她的完全执行人。
看来两人闹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才会同时出现了。
裴音郗让伍源给大家分发了资料,然后说:“第四季度的拨款就按现在这个方案,开始大家说账上没钱大概是有误会,所以才耽误下来,我这里特地列了详细的情况说明。”
马上有虞言卿的叔公,也是集团的大董事之一,提出意见:“裴总这个就是拆东墙补西墙,原本是别的项目的留用资金,给你拨走了。”
裴音郗的音高不高,可是说起话来却很洪亮,气场很强:“留用资金也是资金,集团的钱接受统一调配,不存在预留给谁了就动不了了吧。暂时用不上的钱,放在那里,就是拿来用的。第四季度集团会有大量应收账款,到时候哪个项目需要资金再统一调配就是。过去的几年这套流程从来没异议,今年我也不希望有问题。真有问题,就克服一下。”
够霸气的,倒真像一个当老总的样子。向汝乔坐在虞言卿背后悄悄往前面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下面开始窃窃私语。
然而裴音郗根本没打算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因为她不是来要第四季度的拨款的,她是要搞定下一年的拨款——这是她家的前妻大人给她下的死命令啊。
何况当时为了通过拨款预算,她忍着腿伤,硬生生站了两个小时做报告,才定下来的。现在董事们借着她和虞言卿离婚的事情就想不认账,没有这么便宜的。
“另外,下一年度的预算。上一次董事会就已经通过了,为什么签字的时候却开始不顺利?今天趁大家都在。把字签一签。”裴音郗说。
您是流氓啊,不,您是暴君啊。上来就逼签字。相比之下,第四季度的钱都是小事。果然,有人开始提议:“我看今天先把第四季度的拨款落实了就可以了。下一年度的,先从长计议嘛,裴总别急。”
伍源听了直偷笑。鲁迅先生写的文章里说过:当一个人说,我要屋子的墙上开个窗户。就会有旁人反对说,别开窗户了。于是这个人就说,我要把房子拆了。于是旁人就会劝他说,那您还是开窗户吧。
裴音郗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裴音郗见虞言卿在看她,她也转头看了看虞言卿,露出一个宽慰的表情,似乎在说,搞定一半了。但是虞大小姐给她的表情是一个横眉怒视的表情。
因为这些毛病是怎么搞出来的?还不是因为裴音郗莫名其妙的要离婚搞出来的!以至于她不得不坐在这接受董事们的质疑,离婚真是麻烦死了啦!
裴音郗突然觉得自己又变态了,因为看见虞言卿被搞得不胜烦扰的样子,她竟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最初提离婚的时候,只专注于她们之间的感情,和她目前身处的身份和境地,没有过多的考虑到别的事。
后来基金会的资金突然被停掉,裴音郗才意识到,她们如果离婚,那么公司这边将是一个巨大的泥潭。虞言卿不一定搞不定,但是肯定会搞得非常痛苦。
但是大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离婚以后才恰巧发现了这点而已。裴音郗想,她的坏大概在于,从发现的那刻起,她就在等,等她那永远冷静自若的前娇妻气得跳脚,然后气呼呼地找她算账的的样子。
就像现在。虞言卿好生气,哈,永远淡定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尽在把握的大小姐,也有气呼呼却又对公司的事情奈何不得的样子。她的表情生机勃勃,还……挺可爱的。
“不是我着急。上一次的新药项目,董事长说要通过董事会决议,再往下推进,现在也一并通过了吧。”裴音郗再说。
这您可就逼得太紧,得寸进尺了啊。要实行下一年的拨款预算花大笔钱,还要通过另外一个也花大笔钱的新药项目。同时一起搞,整个集团的家底几乎是一次性掏空,董事们个个心慌出汗了。
会议室一片死寂,没人说话。裴音郗说:“这么说吧。给钱,通过项目,我保证下一年的利润增长50%,给股东们的分红也会比原本预计多50%。如果不足,董事长会释出手中的股票补足。”
这话一出,现场几乎炸锅了。这算是某种对赌协议,用虞家长房手里牢牢控制住的股票做赌注,裴音郗的做法几乎是破釜沉舟了。
董事们看明白了裴音郗的决心,于是开始精明地打算盘,如果一定要推进,那么现在就是提要求,逼迫裴音郗给他们各种好处的最佳时候。
于是董事们开始七言八语的讨论起来,有的要原材料的采购权的,有的想裴音郗把集团公司某个待开发的地块交给他们开发的,有的想申请对外投资案的。
虞言卿一直在会议室里不说话,可是听着却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索性不听了,丢下一会议室的董事,先回办公室了。
向汝乔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办公室,看虞言卿一脸不快的表情,笑说:“这种尔虞我诈的商业会议,听不下去啦。”
“不听了。一群吸血鬼,什么乱七八糟的。裴音郗也是,搞得乱七八糟的,董事们的风气这么坏,她还像个没事人似的。以前的项目我都看过,那帮董事从各种各样的项目中捞了多少好处,明目张胆利用便利吃灰色收入,裴音郗也纵容不管。”虞言卿皱眉说话,语调越来越冷。
再听下去她就要忍不住发作了。可是她不行,她必须和裴音郗一致对外,对裴音郗无条件支持,过去八年她一直是这么做的。所以她只好走人。
不然听裴音郗逐个答应那些叔叔伯伯叔公伯公们的各种要求,她估计会气得内伤的。
向汝乔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又圆又翘的蜜桃臀一屁股坐在虞言卿的办公桌上,媚意十足地调笑:“你呀,从来都是花钱的是大爷。基金会里的人都只会花你的钱,不会为你赚半毛钱,自然不会反驳你的任何决定。”
“可是在虞景集团里,水至清则无鱼,裴音郗这些做法,大概是在玩平衡吧。股东们每个人都有利益冲突,给他们好处,也戳他们痛处,恩威并施。裴音郗用极高的技巧去控制他们,让他们总是能服从她的决定。”
向汝乔笑笑,“就像卖艺人养猴子,一个巴掌一颗枣。虽然猴子不满意次次被打巴掌,可是你要是不跟着玩,巴掌没有,那可是饭碗也没有了,枣也没有了。”
是这样的吗?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上市公司,被裴音郗管成了斗智斗勇的三国演义。她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出于要把所有的盈利投入到轻基金的原因吗?
虞言卿低声似是自言自语地叹:“为什么这么干,傻不傻呀……吃力不讨好,万一出事了,除了我没人会向着她,甚至要承担法律责任。”
上次停掉她的新药投产项目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担心她违规的骚操作太多,就像踩钢丝,万一失手就会有麻烦。可是现在看来,裴音郗冒险的操作根本不是一件两件而是向来如此。
向汝乔见虞言卿的样子,倒真有几分意外,:“不是吧…裴音郗对公司的这种大战略,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的吗?”
“不知道。她没说过,我也没问。公司的事我又不管,我怎么会知道。”大小姐理直气壮。
“乖乖,你们结婚八年了诶,不是八个月,这种重大事情都不沟通。平时你俩在一起都在聊些什么?”向汝乔啧啧有声。
“我们什么都不聊。”虞言卿哼哼。刚开始那几年,裴音郗很忙,早出晚归的,晚上回房来,一言不合就“动手”。她被她折腾得精疲力尽,第二天还得忙医院和轻基金的事情,哪有闲心思聊天。
何况她们也不是可以聊天的关系。平时工作生活都少有交集。除了互相问个好,讲讲瑶瑶的近况,也就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到后来的三年更加,一年见四次面,能聊什么嘛。虞言卿有点恼恼地想,这三年来关系降至冰点,现在想想尽是懊恼。
“得。明白了。就你们这种过日子的方式,肾也不走,心也不走,难怪裴音郗想离婚。”向汝乔摊摊手,然后笑嘻嘻地调侃虞言卿:“离婚这么麻烦。你还是想想办法让裴音郗不想离算了。初婚好,初婚多矜贵,您看看您那盛大的世纪婚礼。离了,二婚妇女可就不好听了。”
“你想打。”虞言卿气得抓起桌上的笔盖扔她。会不会说话!姐美着呢,姐矜贵着呢,二婚妇女,真tm难听!
“哈哈…”向汝乔娇媚无比地浪笑。翘臀扭起来,往门口躲。
虞言卿没再说话,向汝乔都快走到门口了,她突然说:“那个。那…怎么能让裴音郗不想离?”
向汝乔想了一下,“最简单有效的,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吧。”利诱最快。
“她要什么?钱以前给她了,孩子也给她了,地位名声,和我结婚她什么都有。”世俗人追求的不在乎这些,虞言卿没离婚之前就有了呀。
“也许她想要感情吧。”向汝乔和裴音郗只是点个头的交情,从来没有私下聊过,更不可能聊感情问题。
但是女人的敏感让向汝乔多少能猜测到,除了虞言卿这种木得感情的天才医生,没有谁能在婚姻中能忍受,自己的伴侣和自己之间一点感情都不存在的吧。
虞言卿听她这么说,露出了些许迷惑的表情。感情……裴音郗想要感情吗?要让裴音郗喜欢上她,然后就不会想离婚了……
那么如此说来,啧,原来结婚八年,她老婆压根不喜欢她。裴音郗提离婚的时候确实提到了爱的问题,这算是什么,两人打擂台吗,她不爱她,她也不爱她,你来我往的,谁也不吃亏。
虞言卿这么一想,竟然越想越不是滋味。那种让人纠结的感觉又出来了,闷闷的,心塞塞的,明明没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但是就是让人快活不起来。整个人,像嘴里吃了一根没煮软的豇豆,豆子和牙齿摩擦时的那种感觉——让人觉得酸得起鸡皮。
以前从没感觉过,最近每次被裴音郗这个笨蛋气到的时候,她就整个人都不好了!都怪裴音郗!
虞言卿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而那个让她生气的人就这么一推门进来了,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是墨黑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