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倾盆，天漏！
踩着一辆破旧的老式自行车的秦铮，在去往医院的路上风驰电掣。
在这样的大雨里，一个单薄的单人雨衣可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更何况，秦铮就连雨衣都没穿。
他将雨衣紧紧的裹成团，里面是要带去医院的饭盒。
雨水迷了眼睛，就会停下来用力的擦几下脸，然后继续拼命的蹬着脚踏板。
秦铮对于从家里通往医院的这条路太熟悉了，即便开车都要开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在这样的大雨里他十五分钟就到达了医院。
将车子锁在路边，紧紧的抱着怀里雨衣包裹住的盒饭冲向了住院部。
在大门口，尽力的将不停往下流淌雨水的衣服拧干净好不给别人添麻烦。
确认不怎么滴水后，捋了捋都能遮住眼睛的头发，走了进去。
因为现在正是饭点，上上下下来往的人也很多，走进电梯按下楼层后，秦铮就尽力的往角落缩，好不让自己湿透的衣服影响到别人。
一切的行为都有教养和为他人着想的心，但如果有人去细细探究。
让人最难受的就是，诸多顾虑皆有自卑。
‘肿瘤科’，硕大的三个字，让秦铮熟悉到心碎。
走到了这里的大门口，秦铮反而停滞不前，又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在一旁悄悄的朝里面探头探脑。
秦铮不敢进去，他不想，也可以说害怕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在门口等了很久，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秦铮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秦铮你干嘛呢，怎么弄成这副德行。”
秦铮转身，是一个身穿护士服，年纪大概在四十多岁左右的女护士。
“方姨。”秦铮喊出口，脸上也展现出灿烂笑容。
女护士叫方茴，是这里的护士长，但看样子就知道是那种颇为严厉，甚至有些刻薄的存在。
也确实如此，在方茴手下因为犯错被骂哭的护士可不计其数，这些中可不只是那些实习护士，就连有些经验的也经常会被他骂哭。
方茴看了眼秦铮怀里抱着的一团雨衣，自然明白他是为什么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了。
“给你妈送饭就进去，别在这儿堵着门口。”方茴的嘴一如既往的跟刀子一般。
秦铮脸上依旧保持灿烂笑容，“方姨，我一会儿还有晚自习，你能不能帮我把饭送进去，等晚自习好了再来看他。”
说完连忙解开雨衣，将透着温热的饭盒递给了她。
方茴斜瞥了一眼护士台方向，“怕你妈看到你这个样子，就不要骑着你的破车子大街小巷的乱窜。”
女人的脸色变的更黑，但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秦铮举着的饭盒。
“谢谢方姨。”秦铮猛然一个九十度弯腰，向方茴表示感谢。
“方姨，那我去上晚自习了。”秦铮说完就要朝电梯走去。
“等等。”
只见方茴依旧脸色冷漠口中说的却是：“高三了吧，自习就好好自习，这段时间我晚班，我多带点饭菜就是了，你就不用来回跑了。”
秦铮脸上的笑容消失，嘴唇紧紧抿住，仿佛方茴现在说的话比刚才那些带着尖刺的言语更加让他难受。
方茴说完就走了进去，而秦铮却是愣愣出神了一分多钟才转身离开。
如注暴雨，小了许多，但秦铮却是愣愣出神，似乎惧怕冲入这样的暴雨中了。
恍惚之间，影影绰绰，秦铮看见了一个举着黑白熊猫伞的女孩儿走了过来。
面若桃李，瞳孔内如秋水潋滟，波光明媚，尤其是左眼角下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泪痣，让原本就拔尖的容貌更添几分柔媚姿态。
来的女人秦铮认识，她叫柳桃夭。
“我在门口看到你自行车了，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啊。”
柳桃夭上前要去摸他的衣袖，但秦铮却是后退了一步。
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少年感，如冬日暖阳，温和却不刺眼，“桃夭姐，我没事儿，就淋了点儿雨。”
柳桃夭比秦铮大一岁，两人算的上青梅竹马，而柳桃夭来医院的目的也是为了给秦铮的母亲送饭。
“那个，桃夭姐，我送过饭了，你要没事陪我妈聊一会儿呗，我先去上晚自习了。”秦铮说完穿上了雨衣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雨幕当中。
柳桃夭再次撑开那把足够容纳两人的黑白熊猫伞跟了上来。
“既然你都送过饭了，我就送你去学校吧。”柳桃夭说完，不容反驳的态度，紧紧的抓住了秦铮的手腕不肯松开。
秦铮转过头，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青梅竹马，呼吸有些沉重。
“我骑的自行车，这么大的雨带着你不方便。”
“要么我打车送你去学校，要么我坐在后座上。”柳桃夭给了两个选项，语气依旧坚决，只是那双本就波光潋滟的剪水秋眸里更有波浪翻涌，水汽肆意。
哗啦啦，雨珠击打着大地的声音。
柳桃夭撑着伞与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的少年僵持在了这里，只是少年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和僵硬。
“我去过你学校了。”
秦铮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看着面前这个姑娘伤心的样子，秦铮的心也仿佛像被什么一下一下的扎着疼。
“嗯，我在打工，不过你放心，高考我肯定参加，而且以我的成绩考进苍南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秦铮脸上又挂起了习惯性的笑容，说着根本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然而柳桃夭将他的手腕攥的更紧了。
“桃夭姐，你可以相信我的。”
然而柳桃夭，神情完全没有放松，缓缓的问出了她很害怕问出的事情：“你是不是准备去归墟。”
秦铮微微一愣，随后一副疑惑的样子笑出了声，伸出手掌去摸她的额头：“我要去归墟了，我妈怎么办，是你疯还是我疯。”
他仿佛是被柳桃夭的这个问题气的连笑了几声，随后摇摇头继续说道：“走吧，我上班快迟到了，你打车先送我过去。”
说完，秦铮主动拉住了柳桃夭的手朝着医院大门外走去。
瓢泼大雨，打车也不是很容易，但柳桃夭运气从来就是一贯的好，没一会儿刚好有一辆载客的出租车停在面前下客，两人便直接坐了进去。
“秦铮你答应过我的。”坐上车的柳桃夭直直的看着秦铮的眼睛。
而秦铮也是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名叫柳桃夭的姑娘，“你可以相信我的，一直可以相信我。”
似乎听到了这一句话后，柳桃夭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相信了秦铮不会去往任何一处归墟。
秦铮打工的地方几乎横穿了大半个苍南市，雨越来越小，有了渐渐停歇的趋势。
一路上相信了秦铮的柳桃夭，兴高采烈的和秦铮说着这一学期在学校内的大小琐事。
“你知不知道，就教我们专业课的教授，之前跟你说过镜片这么厚的那个。”柳桃夭说着手指还比出了镜片的厚度。
比完之后，又捂着嘴轻声的偷笑了一下，“他这学期的第一节课打了个喷嚏，没想到假发直接掉了下来，光头可亮了。”
“咯咯~”柳桃夭的笑声清脆悦耳，他从不会和除了秦铮以外的其他人说这些。
“哎呀，跟你说，学校的食堂可好吃了，又便宜又好吃，等你开学，我第一个先带你去吃肉夹馍。”
“我都能吃三个。”姑娘的眼睛里好像有无数颗最明亮的星星，熠熠生辉。
她就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样的一幅场景，她已经想好了，到时候真吃三个肉夹馍给秦铮看。
突然就在快要到达秦铮打工的地方没多远的一条路上，竟然堵车了。
没一分钟，这条从未堵过车的主干道上，前前后后已经堵的严严实实。
正说的兴高采烈的，坐在车子里的他们听到了天空上的轰鸣声，数架直升机在天空中飞过，同时有人用扩音装置在大声的通知这什么。
“一级警戒！一级警戒！所有人迅速撤离！”
天空中的直升机在这片区域不停的盘旋着，宣布这境界等级。
很快一队队的装备齐全的武装人员，在人群彻底慌乱前已经控制了街道两旁，维持秩序，避免出现大面积恐慌而引发的拥挤踩踏死亡事件。
“大家有序行动，距离归墟降临还有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能撤出去，听从指挥不要引起骚乱。”
从车上下来的人也顾不得雨水将自己淋透，推开车门，小跑向路边汇入撤离的人流当中。
“你们一对小情侣干嘛呢，快走啊。”司机师傅扭头对身后这两个喂他吃了一路狗粮的年轻情侣说完后推开门也朝人流汇聚过去。
然而，车上的柳桃夭和秦铮都没有动。
“秦铮，这是你第二次骗我了。”柳桃夭扭头不去看秦铮，眼神哀伤的看着路边每个慌乱的人。
秦铮低着头没有说话，她知道柳桃夭最讨厌别人骗他，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秦铮只能进入归墟，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车内的安静与车外的人流嘈杂声，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会回来的，你相。。。。。。”秦铮本想再说你相信我，可是，他在片刻前才骗了柳桃夭，现在这句话根本说不出口，而且他知道，自己能回来的机会百分之一都不到。
可是，柳桃夭猛然转身，脸颊上晶莹的泪珠滚落，“我相信你。”
“但是你已经骗我两次了，如果再骗我一次，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骗我第三次，我就也什么也不管不顾的进入归墟。”
“你都不管阿姨了，我凭什么照顾阿姨。”
柳桃夭那张姣好容颜哭的梨花带雨，说完后，衣袖胡乱的抹了下脸，根本不给秦铮说话的机会，推门而下。
姑娘脸上的眼泪混杂着雨水没有回头，而少年死死的抱着姑娘留下的那把黑白熊猫伞，蜷缩在座位的下面静静的等待着归墟的降临。
或许，或许在降临的一瞬间，少年就会身首异处。
可是，想要拯救母亲，想要带柳桃夭去经历世间美好的一切，想要守护身边重要的人的话。
秦铮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进入归墟。
少年向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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