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雨很大,恐怕要明天才会停下来。
于是李休说道:“不如明日再走?”
萧泊如摇了摇头:“这是一口气,压在胸口总是不爽,不如早些杀了,也好舒心。”
他自从修行以来走在死亡边缘不止一次,但却从未这么憋屈过。
没有剑很憋屈,被一群人打更憋屈。
他不是陈彦彦,敌人越多越开心。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李休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从踏足初境开始,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在很多时候都是为了那一口气。
总要一吐为快,否则修行做什么?
......
半个时辰之前裴子云踩着风雨回了武当山。
一炷香前萧泊如踏着剑光去了最西边。
李休还站在这里。
姑苏城内的诸多事情到此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过程对他来说不算艰难,因为他知道大唐一定有一些人不希望自己死,也不希望唐国乱,所以一定会来,只是他想不到来的人会是裴子云和萧泊如。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却像是走了无数遭生与死,那种感觉很特殊,尤其是此刻站在雨中看着半城泥泞。
这就更难以言喻。
李四直起身子,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城墙青砖,打断了风雨,开口道:“少爷的事情办完了,现在该办我的事情了。”
徐盈秀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因为那件事对她来说同样很重要。
李休点了点头,轻声道:“还有一件事,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这话很浅显,三岁幼 童都明白的道理。
李四有些不耐烦,徐盈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没有反对。
李休转过身子向着城墙下走去,浣熊趴在肩上,他边走边纠正道:“那不是你的事,而是我的事。”
姑苏城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他和慕容天成告了别,然后看了看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女人,很漂亮,源魂链挂在脖子上散发着柔和而缓慢的光芒,等到一定时间之后应该可以醒过来。
慕容英杰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李休不知道值不值得,但对于慕容英杰来说一定是值得的,就像醉春风走进了莫回谷一样。
去后山祭拜了他的灵魂,顺便通知慕容去青角司修行的事情,陈玄策也在那里,他去了并不算孤独。
后山很大,而且梧桐树很多,离开坟墓之后李休顺着山路走到了之前去过的地方,凤祖所在的那棵梧桐树。
李四没有跟来,一直在慕容府门口等候。
梧桐树很高,凤祖很小,出现在府门之前时它身上的羽毛已经掉光了,此刻回到了梧桐树上竟然又长出了几十根。
那就代表他只要不离开后山梧桐,那就还能够再活几十年。
很少有人会愿意永远待在一个地方不离开,妖兽也是如此。
而且自愿和强迫终究是两码事。
李休来这里就是帮它活下去,这是战斗开始之前就已经答应了的事情。
凤祖趴在树杈上低头看着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还在向外流淌着火红的血液,炙热烧烤的空间发出滋滋声音,鲜血落在梧桐树上却让这棵树焕发了一些生机。
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低落,但精神却似乎要比之前好很多。
“我会让浣熊将祖纹给你观摩,能领悟多少还要看你自己,但想来再活几百年不是问题。”
李休抬头看着它,没有在提出平视的要求,直接道。
祖纹观摩,这就是他之前说服凤祖的条件。
凤祖活的很久,但浣熊活的更久,并且是独一无二的荒兽血脉,在鹰愁涧被封印了千年,每一日都被大阵不停地剥离着体内的力量,千年之后破封而出却还拥有着五境的力量,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浣熊有些不乐意的从他肩上跳了下去,两只小短腿踩在地面,哼唧哼唧的表示不满。
心想还真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祖纹那种东西也是随便就给人家看的?
等熊爷我境界恢复了,锤不死你。
李休看了他一眼,熊胖身子一僵猛然响起他有两心通的本事。
不由得晃了晃尾巴,有些慌。
然后慢吞吞的摇晃着手臂,身上的暗紫色的光芒亮起,祖纹一点点的浮现在了天空之上。
荒兽的祖纹代表了天地最原始的含义,拥有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对人类来说或许用处不大但是对于地位低于他们的妖兽,凶兽等等来说却无异于天书至宝。
这是很吸引人的东西。
但凤祖却并没有看,两只圆圆的小眼睛望着天空之上,大雨越来越小,逐渐减弱成淅沥沥的小雨。
这么看就只是一只鸡,人类当然看不出鸡的表情,但李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这一刻的内心。
就像是沉浸在悲痛当中一般。
凤祖看着天上,似乎能够透过乌云密布看穿苍穹后面的星辰一样。
“情绪是难能可贵的东西,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都值得珍惜,我曾以为死亡才是最可怕的事情,现在想想失去一些东西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凤祖仰望着上方,声音悠悠感叹。
李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慕容英杰的离去对于姑苏城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尤其是在得知了他的计划之后就更是如此,他是凤祖最喜欢的后辈。
现在却先死了。
这就是要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凤祖从树杈上站了起来,透过山林眺望着城内的一切,道:“几十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短,姑苏城就在这里我也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
这是不想领悟祖纹的意思。
李休想了想,说道:“能活着总不是坏事,情绪是珍贵的东西没错,但情绪会影响判断,我急着去莫回谷,但如果你不能从情绪里走出来做出最冷静的判断那么我也许会留在这里等你走出来。”
山林之中响起了许多凤鸣,那些都是它的晚辈,许多凤鸟都急着回到城中去看看各自的朋友。
凤祖的身上不在流血,伤口开始愈合,它晃了晃身体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梧桐树叶沙沙的响声当中混杂着它的笑声。
“能活着总是好事,情绪会让人感受的更透彻,我知道我要做什么,这座城还很孱弱,所以需要我活着。”
凤祖看着李休,轻声道:“但我不需要祖纹,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那才是姑苏城真正需要的。”
话音落下,它的身体之上生长出了一根崭新的羽毛,散发着明黄色的光彩,看上去耀眼至极。
李休沉默了很久,道了声恭喜,然后转身踩着山路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