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或倚窗看外面的夕阳晚景与湖上无穷碧波;或默默饮茶,听风声、水声和归巢鸟儿鸣叫汇成的天籁;或漫不经心地寒暄,其实在留意他人的动静。
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情为何物?爱到深处,真的愿意放下所有,只为了能和她长相厮守?
李菡瑶不识情,他们可识?
他们上李家求亲,究竟是心慕李菡瑶的家世、美貌和才情,还是为了和她长相守?
王壑看见屏风后有张琴,心念一动,忽然手痒,便走过去坐下,心随意动,信手弹拨。
琴音起,众人都侧耳倾听。
王壑自离开京城后,在外奔波六七年,操琴的机会少,未免有些手生了,再加上他的长处原不在琴艺上,因此给众人的感觉平平,并无惊艳之处。
王壑只是有感而发,并非卖弄琴艺。
情为何物呢?
他该比旁人更清楚的。
他的父母,生死相许!
然他自己活了这么大,并未遇见一个女子,可以让他魂牵梦萦,甚至……让他动心。
李菡瑶是不是有些特别呢?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自己。
他漫无目的地弹着琴,思绪从十三岁那年、从京城开始向外延伸,循着他历练的脚步,走向西南的丛林雪山,踏过奔腾湍急的河流。
倏忽天地变色,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是西疆白虎侯试验新式火炮的动静,毁天灭地!
接着是西北玄武关外辽阔的草原、壮丽的雪峰,与天地衔接,草原上凶狠的狼群,永不会停下觅食的脚步。
在北疆,茫茫雪原和森林内藏着许多瑰宝,也潜伏着无数危险……再到风光旖旎的江南,遇见李菡瑶,体会到歌舞升平背后的杀机四伏。
这一路,他挨过饿,受过累,被人轻贱被人欺辱,还差点被人劫了色,数次命悬一线,尝遍了喜怒哀乐愤怒和惊恐,唯有情爱,他还不曾品尝过。
李菡瑶给他的印象,不是初会的男女一见倾心,而是汇集了许多人和事,集成的综合印象:她惊世骇俗的选婿、棋艺高妙的丫鬟、绝妙的棋局、与潘梅林杀人不见血的争斗……凡此种种,汇聚在一起,使他看她扑朔迷离、神秘莫测。他已经见过李菡瑶了,却总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藏在帘幕后,指挥着观棋等人,下一盘棋。他遏制不住地想掀开那帘幕,见识真正的她。
一曲瑶琴,难诉胸中意。
众人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听琴音时而如奋发昂扬如朝日,时而激情澎湃如怒江;时而轻松活泼,时而深沉莫测;倏忽惊雷阵阵、毁天灭地,俄而天高地阔、云淡风轻……弹到后来,手法渐娴熟起来,完全心随意转,其丰富多姿、跌宕起伏就像波澜壮阔的篇章,令听者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心境为之起伏,为之折服。
王壑,果然胸藏丘壑!
王纳,果然心纳天下!
“真让人绝望。”宁致远想。
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琴艺比王壑高,却不得不承认王壑比自己弹得好,怎不叫他绝望?想来想去,自己弹奏时匠心太过,不如王壑信手拈来,挥洒恣意。
落无尘默默地望着屏风后,心中佩服的同时也感叹,和这种人生在同一时期,是不幸,也是幸运。
不幸,因为有这样人比着,要想活出不一样的风采,何其艰难;幸运,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比着,人生才更富有挑战和激情,他对未来更期待起来。
众少年也无不激情昂然,一扫之前的空虚。
他们正处在人生的春天。
他们有的是无畏的勇气,愿意尝试一切他们未曾体验过的人事,而不惧艰难险阻和挫折。
他们有的是丰沛的情感,渴望体验一切他们未曾体验过的美妙情爱,无怨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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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为何物呢?
观棋送走少年们,一路自语自思,走上观月楼二楼。
二楼上,李菡瑶正拿这问题问姑娘们,姑娘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齐把目光对准魏若锦和吴佩蓉。
这两人,都有未婚夫了。
她们不知道,有了未婚夫也未必就能明白情为何物,以为定了亲、终身有了着落,自然就会想着那个人,爱不爱他,有多爱他,总能有些体会。
魏若锦不解问:“做什么都这样子看我?”
李菡瑶道:“魏姐姐不是定亲了吗,对此有何高见?”就像问“这菜是什么味道”一样。
刘诗雨道:“对。还有吴姑娘。”
魏若锦顿时霞飞满面,垂眸不语,但众人从她脸上看出无法言喻的甜蜜,像含羞草一样紧紧包裹着。
这便无需再问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
吴佩蓉正容道:“知音难觅,知己难求,若能得一知己相伴一生,区区身外之物又算的了什么!我相信,李妹妹若有了心慕之人,定会放弃现在的坚持,嫁与他的。本来,男娶女嫁乃世俗规矩,李妹妹纵然放弃招赘,也不算背弃祖宗、也不会辱了妹妹的名声。”
众人没想到一向端庄的吴佩蓉竟如此坦诚,诧异之余,也都赞同她的话,对她口中的“知音”更是向往。
观棋目光一闪,含笑不语。
这时候,是没有她插话份的。
李菡瑶认真想了想,道:“这是姐姐的想法。妹妹没有心慕之人,所以不敢妄下论断。”
吴佩蓉瞪着她:“……”
众女都娇笑起来。
偏在这时,江如蓝的贴身丫鬟红梅来了,给李菡瑶见过礼后,向吴佩蓉道:“我们大少爷差婢子来问:吴姑娘先前说要去济生堂替太太问大夫,姑娘什么时候走,告诉他一声,他送姑娘。天晚了,他不放心。”
众女静了会,蓦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道:
“正说呢,他就来了。”
“好贴心的人!”
“这可是知己了!”
“快去吧吴姐姐。”
“咦,吴姐姐不是说好了吃了饭再走吗,什么时候说要去济生堂了?”
……
笑闹一片,吴佩蓉插不上话。
那红梅就站那笑看着等。
观棋招呼道:“红梅,到外边坐。”
红梅刚要说话,吴佩蓉道:“不必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即刻就走。天也好晚了……”
“他是谁呀?”
郭晗玉调皮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