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虎子盘腿坐在炕上,哼着小曲认真地擦枪。田长青走进屋,看儿子这么高兴,也高兴地点了一袋烟,坐下。
虎子举着手里锃亮的枪在田长青眼前晃晃,做出各种打枪的姿势,显摆。
田长青:”我一看你拿枪心里就砰砰跳。别出去瞎显摆啊。”
虎子欢快地说:“这枪就是我大兄弟,弹弓是我二兄弟。”
田长青说:“你大爷和刘家说好了,明天去刘家当帮工,先去一年。”
虎子:“干啥?别看我的算盘课学完了,我可不干算账的事,我就想当马倌。”
田长青笑笑:“你倒想呢,刘家的帐恐怕你还不让你算呢。你自己跟东家说,如果老孙头看上你了,你就留下。没看上,就回家来。“
田长青盯着虎子看,虎子低下头:“没事回屋歇着,老看我干啥?”
田长青说:“明年从刘家回来,给你张罗个媳妇。”
虎子拍拍田长青的肩膀,装作大人的口气说:“你老还是先给自己张罗个媳妇吧。”
田长青嘀咕一句:“没个正行。”起身走了。
刘家大院的门房里,当家人刘金增,五十来岁身穿绸布衫,坐在椅子上,清晨的阳光照在屋里,他看着站在面前的田山虎,笑眯眯的脸透着喜兴劲儿。
刘金增慈爱地说:“你就是田山虎,听小六说你为他打过架。小六去县城她姑姑家上学了,临走时还说,让我关照你。”
虎子:“您要是为了小六特意关照我,我就不自在了。小刘临走前找我告别了,继续学习挺好的。”
刘金增:“你家现在农活那么多,你为什么还出来?不帮家干活?”
虎子笑着说道:“跟您说实话,我就是喜欢马,想学给马看病的本事。刘家的孙爷爷是治马高手,我就是冲着孙爷爷来的。”
刘金增点了点头说:“有志气!”
他对旁边的一个伙计说道:“二愣子,你带虎子去你孙爷爷那儿,就说新给他招来一个打下手的学徒。住哪儿,干什么,让你孙爷爷定。然后,你再告诉账房给他落个名。”
二愣子看着刘东家,面带难色地说:“我还是先去账房吧,孙爷那里还是您去得了。”
刘金增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说让你去孙爷屋,你就找茬躲。”二愣子赶紧跑了。
虎子拿出一个布包,说:“这是我爹让我给您带的一点礼物,您收下。”
刘金增东家说:“喔,这是什么呀。”
虎子打开小包袱说:“这是一条棉裤,我凤英姐做的,您试试看。”
刘东家拿起棉裤,比划了一下高兴的说:“这么轻。好,我收下了。”
虎子说:“我大爷和婶子说,小六娘吃斋,这个小咸菜让我给婶子。”
刘东家尝了一口咸菜,欣喜的说:“听说过田庆云家媳妇是鲜族人会做咸菜,还真是的。走,我带你去小院,你亲自给你婶子。”
刘金增非常高兴,带着虎子去后院。
小院很别致,院门虚掩着,进了院子,从北屋开着的门飘出檀香的味道,一眼看见刘小六娘正在闭眼对着面前的观音像念叨,一个小女孩在旁缝衣服。屋内很安静。
二人站在门口,小女孩看见他们轻轻的走出来。
刘金增:“明玉,这个小咸菜是给你师傅的。还缺什么?”
明月也就是十四五岁,摇摇头说:"啥也不缺。就是小六去县上读书跟她告辞后,就每天延长了祈祷的时间。吃的也少了。”
刘金增看看蓝莓的背影,没舍得打破这宁静的气氛,和虎子轻轻的走出了小院。
刘金增说:“带你去见孙爷。”刘家院子非常大,刘金增老爷和虎子走在通往西跨院的路上。
虎子说:“东家,孙爷爷脾气很大吧,我看二愣子挺发憷啊。”
刘东家说:“嗯呐,脾气大的很。现在好几百头牛马,都归他管,他是我刘家的定海神针。他要喜欢你,一肚子的学问都愿意告诉你,要是没看上你,你也呆不长。我也帮不了你啊。”
虎子自信地说:“您老放心。我就把他当亲爷爷待。”
老孙头屋是间西房,屋子其实不大,也就十几平米,二人推门进来,他正把自己窝坐在椅子里,板着个脸,耷拉着眼皮,像别人欠他八百吊似的,雪白的山羊胡子向前翘翘着,鼻头通红通红的。
老孙头抬起眼皮说:“又来一个。”
刘东家说:“孙叔,这小子叫田山虎,今年虚岁十七了,就在屯子里住新落户的。您老岁数大了,要人照顾。我看这小子穿戴干净,又懂礼数,就让他和您住一块吧。打个下手。”
虎子赶紧鞠了一躬说:“孙爷爷好!”
虎子直直溜溜,不卑不亢地站在那。白里透红的笑脸恬淡中透着精灵;穿着一身崭新的布衣裤。老孙头上一眼下一眼地审视起虎子来,喝了口茶,脸上挤出一丝笑纹,说:“三天。看看再说。”
刘东家刚要走,老孙头说:“先别走,我还有话。”
刘金增站在原地没敢动:“您老说。”
老孙头开始一通嚷嚷:“把那个黄二楞给我整走!毛手毛脚的,干啥啥不行;一件事说八百遍也记不住;还一点眼里见都没有,完蛋货!还有那个朱大牙,四十多岁的人了,也太埋汰了!马都不愿意吃他喂的料。也给我换了! ”
刘金增不停地点头:“您别生气。我马上去办!”
“东家,朱保长两口子来了,在前院呢。”刘东家如释重负,赶忙走了。
老孙头的眼睛像针刺在虎子的每一个细胞,半响,他说:“念过书吗?”
“念过。”
老孙头:“为什么到刘家来呀?”
“刘家的牛马多。能学到手艺。”
老孙头:“什么手艺呀?”
“饲养、调治牛马的手艺呗。”
虎子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接着说:“上次在马棚我看见您制服了捣乱的人。我来刘家就是冲着您来的。”
老胡头脸上的笑纹不见了,说:“那得看你的造化了,来当劳工还大包小裹的,都带了啥?”
虎子把放到炕上的行李卷打开,说:“您看,我爹让我带的一套被褥和换洗衣服。”
然后他又将手上拿的柳条箱放到炕上,打开说:“这是脸盆、手巾、胰子和牙具。”
老孙头十分惊讶,说:“你还知道刷牙?”
虎子说:“ 我爹说累活、脏活要抢着干,但自己不能埋汰。”
老孙头的脸似乎舒展了一下点点头,说:“在这偏僻之地,还有这般明事理的人,真难得。你就住我这屋吧,在我这干记住了:不许偷懒!不许糊弄!而且,我的话不说二遍!”
虎子高兴地说:“我听您的。”
老孙头说:“快晌午了,去到小灶房给我把面条端来,你右拐走出这个院子,左边的房间就是小灶房。”
这时,刘东家带着朱永和和白海棠进屋,虎子和朱永和两口子打个照面,双方很亲热的打了招呼。
朱永和说:“孙叔,这孩子到您这学手艺了?”
老孙头点点头说:“这孩子眼睛都会说话,还不错。”
刘金增说:“朱保长,马上就晌午了,就在我这吃了。我去安排饭菜。”
朱永和看了一眼白海棠。白海棠说:“嗯呐,我们今天就打扰了。”
屋里就剩老孙头和朱永和两口子了,白海棠从手里拿的包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老孙头的小炕桌上。
朱永和打开布包,说:“我这有个物件,您给看看。”
布包打开,露出瓷盘,老孙头浑身一颤,手在身上擦擦,拿起瓷盘挪到窗户下仔细看。
老孙头压低嗓子说:“我可是一直等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