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良心,真不是李素缺心眼儿、以至于来到这个世界三个多月,才第一次关注镜子的事儿。
他也知道,造玻璃造镜子这种俗套的来钱办法,早就被他前世看过的穿越小说用烂了,玻璃和镜子的暴利,也早就被吹嘘得耳朵起茧。
但作为一个文科生,玻璃他是真的不会烧。
如果单纯只是加猛火力、把砂子烧到融化,最终得到的也不是玻璃,而是某种虽然光滑但颜色浑浊的奇怪东西——
这个实验他在雒阳的时候倒是偷偷抽空粗略做过一次,然后就放弃了。当时关羽还差点儿以为住的地方失火了呢,后来李素好不容易搪塞过去的。
直到此刻,在糜府上用着糜家人招待贵客的起居用具,他才豁然开眼:这个世界的银镜,清晰度貌似也不是很差,没玻璃照样能用。
可惜了,也怪李素之前虽然跟甄家生意往来了好多次,但都是跟甄家那些管家、掌柜打交道,从来没被甄俨他们请到甄府下榻住过。以至于现在才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顶级银镜。
否则以甄家的富豪程度,糜家用得起的奢侈品,甄家多半也用得起。
脑中乱哄哄了好一会儿之后,糜家女婢也已经把李素洗完后的头发彻底擦好,然后一边用梳子梳,一边拿帛面的团扇使劲扇。
没有电吹风的时代,洗个头要彻底弄干,还是需要不少功夫的。四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热,女婢猛力扇了20分钟,李素倒是凉快舒坦了,妹子自己浑身大汗淋漓。
李素正好把大事儿想明白,随口就问:“你叫什么名字?知道这银镜值多少钱么?”
女婢微微一惊,连忙想办法表现:“奴婢没有姓名,夫人小姐都喊我草儿。这银镜是通体纯银的……总要几十贯铜钱吧,公子若细的价钱,我设法问问管事。”
李素听了,暗忖:还真是有够卑贱的昵称,连花儿这么俗气的都不配有,只能做草儿。
汉朝并不流通白银,但白银存量还是有一些的,主要用于做首饰器皿。
所以实际上铜银的汇率,比后世的一贯钱兑一两还略高一些。
李素手上这块银镜方圆盈尺(汉尺22厘米多,直径),厚有三分,背面还雕錾了云纹鸟兽,是非常大气的高端货。
折算成后世的体积,就是20立方厘米,按银子的密度有200多克。李素在手上掂量估摸了一下分量,觉得也差不多。
银子本身的价值,大约在五六贯铜钱,做成银镜却要几十贯——至少按20几贯来算,那也是材料钱的四倍了。
后世做金银首饰的加工费,肯定是没这么贵的。
李素不由好奇,继续问道:“是工费非常昂贵么?这些云纹鸟兽的雕饰錾嵌,莫非极为精致?”
李素的审美能力并不强,他也看不出古代工艺品的花纹錾金工艺究竟多值钱。
草儿指着镜面说:“这个奴婢倒是略有所知——背面的镂刻工费、损耗,应该不太贵,主要是这镜面。镜子哪怕藏在最细致的丝囊中,不过一两个月也就发黑了,要重新打磨。
银镜最贵的是磨镜,每次一磨,至少要薄小半分,公子手上这面镜子,最多用上一年,也就磨没了——奴婢也是经常见府中有高手银匠给夫人小姐们磨镜,所以知道。
这东海郡内,听说只有几家富豪人家和达官贵人,才敢用跟咱糜家一样的银镜呢,其余大户也只敢用铜镜。铜镜照着也还清晰,只是人像灰黄,但铜镜发绿比银镜发黑慢得多。磨掉损耗也不心疼,一面铜镜能用好几年呢。”
听草儿说了这些,李素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那么多年的穿越小说骗了!
玻璃对镜子的贡献,其实绝大部分来源于抗氧化,而不是清晰度。玻璃挡在银子外面,隔绝了空气,让银子不会氧化发黑。
而镜子是否成像清晰,跟玻璃有屁的关系?清晰度只跟打磨工艺、磨损颗粒度粗细有关。只要打磨料够细,金属材料表面是可以镜面反射非常优良的——后世酒店大堂里那些不锈钢装修柱子,都能清晰照出人影,清晰度不比镜子差多少。
当然,除非你是跟初中化学课实验一样,拿个玻璃板和氯化银溶液,然后做银镜反应让银子均匀析出镀在光滑的玻璃上,那倒是可以让析出的银面跟玻璃表面一样光滑。这种做法下,玻璃确实对清晰度略有帮助。
只能说一帮文科生写穿越小说,一个个都言之凿凿“拿出玻璃镜子,立刻霸气侧漏、虎躯一震、惊得古人纳头便拜”,结果骗了李素这么多年。
现在,问题就被李素拆成了两部分:
首先,要造出更清晰、损耗更少的镜子,关键在于拿出更好的表面研磨技术——研磨决定清晰度。
其次,要造出耐久度更好、磨好后不会发黑的镜子,这才需要玻璃科技——玻璃决定耐久度。
换言之,古人中的有钱人,其实是可以用到比较清晰的镜子的,只不过得当成消耗品来用,非大富大贵之家不敢玩。
玻璃的问题,李素始终解决不了,不如丢开。
趁着糜竺还没回来、在糜家做客这两天,不如暗中琢磨琢磨如何提升这个时代的研磨技术,到时候弄出“跟玻璃镜子一样清晰,但只是不够耐用”的改良银镜。
如此一来,不管是自己将来卖,还是把这个略微改良版的技术跟糜竺做交换筹码,都多一条备胎。
其实做交换筹码也不错,因为这种技术的改良度相比于旧产品不是非常大,只是质量上的提升。
用后世专利法术语来说,就是这种微创新算不上“发明”级别,只能算“实用新型”级别。
这种改良后的东西依然昂贵靡费,需要掌握有钱人渠道的大商人才玩得转。
李素自己单干的话,磨出来恐怕也卖不出多少销路。
草儿看他对着银镜怔怔发愣、偶尔摩挲,也觉得奇怪,贴上来轻声关心:“公子你怎么了?很想要这面镜子么?以公子的身份,真想要的话,家主一定会赠送的吧。”
李素这才微微回过神:“没有的事儿,我怎会稀罕区区一面镜子呢——不过对了,你知道这镜子是怎么磨的么?今日府上可有银匠要来磨镜?我一时好奇,想观摩一下银匠手法。”
李素也是发现,自己一个人瞎几把琢磨,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
研磨工艺的微改良,虽然比造玻璃要难度低不少,也不是他一个缺乏技术想象力的前世文科生能随便想到的。
他上辈子估计连球磨机都没见过。
草儿听他忽然说想看磨镜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奴去为公子打听一二吧,今日好像没听说府上有镜子要磨呢。”
……
李素就这样瞎几把闲晃了一天。
随着这几日《孝义录》和别的文人之间传说的故事,在这朐县愈发扩散开来,糜家人也知道李素的咖位牌面,对这种“名士型官员”的饮食起居愈发礼遇有加,只是因为糜竺真不在家才不能见他。
对于李素想去城里瞎逛、顺便暗中观察一下糜家的产业,只要不涉及商业机密的,糜家人也不管他,随便看。
一天晃下来,李素也大致了解到,糜家如今果然是有不小的商船船队、河海贸易的。
朐县本就相当于后世连云港,这里的海港条件还是不错的,汉末时又有河流从这里入海,水路贸易非常发达,糜家这种一州首富,怎么可能不重视运费低廉的水运贸易呢。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海船跟内河船似乎并不区分,李素去商港逛着观察了一圈,认出糜家的商船就是后世黄海沙船风格的,平底,河海通用,无非比唐宋时候的沙船简陋一些、也更小、但外观格局差不多。
当然了,估计也没有水密隔舱——这一点不是李素看出来的,而是他好歹粗读历史,知道水密隔舱估计要唐宋才出现。
所以糜家的沙船,也就是贴着海岸线航行一下,不会进入看不到陆地的远海。
把城里的商号和城外的码头都逛完了一圈,傍晚时分回到糜府的客房,婢女草儿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李素回来,婢女连忙过来卖好:“李公子,好消息呢——今日我把你想看磨镜子的事儿,跟管我们的赵姨说了一下,赵姨又委婉禀告了夫人小姐,小姐仁善,说既然有贵客想看,明日请了商号里的银匠来府上磨镜子,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就带公子去看吧。”
李素一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多磨一次就多一次损耗,既然还没黑透到不能看的程度,何必提前磨呢。”
草儿骄傲地说:“小姐说了,既是府上贵客有此雅趣想要观赏,万不可怠慢了。多磨一次镜子不过损耗几两银料,何足挂齿。”
对于糜家这样的大土豪来说,磨损几两银子就能满足客人,当然不会犹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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