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有风,曹昂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他取刀切开典韦腹部,血一下就涌出来,没过了双手,他眼睛眨都不眨,看不清里面,就凭经验来缝合出血的内脏,这样十分危险,但好在最终将血止住了,他成功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最难的一关总算熬过来了,他开始给典韦缝合破肚的刀口,箱子里带来的手术线没有了,好在他早有准备,用少女准备的针线,至于后患,将来再说吧。
忙活了很久,他擦掉汗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感染是肯定的,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希望典韦能继续走运下去,以顽强的生命力再创奇迹。
“弄得满地血总该够了吧,小子,若你再死赖着不走,老婆子就,就死在你的面前。”
老悍妇撒泼打滚的手段升级,头朝着柱子上撞,很快血就流了下来。
曹昂目瞪口呆,这种极品泼妇也算是罕见了,他心累了,真不想纠缠,但看到典韦,还是缓缓起身,学着古人的礼节缓缓抱拳:“老人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以走,但他实在不宜折腾,您是慈悲心怀……”
“都滚都滚,不然你们就是害我的凶手。”老悍妇根本不容他说完,转头又撞了过去。
嘭
披头散发,头破血流。
曹昂很想给她一脚,可又下不了黑脚,只能长叹一声,自己还没生出逼死人的心性,罢了,走。
拆下了门板,曹昂将典韦放在上面,拖起来一步步离开。
一路他走得很慢,消化着记忆里的东西。
对于这片世界有了粗略的了解,或许是他这只小蝴蝶引发的效应,本土记忆的历史跟自己认知的汉末三国有些出入,秦朝并未历二世而亡,而是传承了十三帝,后来汉朝建立,继承了秦朝的底蕴,军力前所未有的强大,文化、经济也繁荣了许多,同样,四周的马背民族也强大许多,对大汉有极大的威胁,甚至于推动了大汉的衰落。
他继承曹昂全部的记忆,隐约能看到一些外族的影子作祟,不过隐藏的太深,终归是没有确凿证据,只是一些猜测,但无论如何,自十常侍作乱,黄巾起义后,汉室就失去了权威,导致诸侯并起,征伐无休,世道艰难。
曹昂觉得很神奇,政治、经济、文化三种形态都有所改变,好在主脉能循,并未有太大变化,这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最大资本。
张家庄,说是一个庄子,实际上残破不堪,只有三四十户,兵荒马乱的时节,天底下的庄子大多如此,哪里还有什么好地方。
他在一个坍塌了一半的矮房里停下,发现典韦起烧了,可惜除了用衣襟包水降温外没有好的办法。
“公子,先前的事实在对不起,这里有一点能用上的东西还请你收下。”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
曹昂抬头一看是那个善良少女,也不推辞,接过少女带来的东西,就开始为典韦烧粥,粥很稀,几乎见不到米,但对典韦来说恰到好处。
给他灌了半碗,剩下的自己喝掉,感觉身体开始暖和起来,对着少女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女掩嘴轻笑,曹昂有些发懵,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完全没意识到在这个时代,直接问女人名字是不合礼法的,等少女笑够了才听到答案。
少女叫安宁,刚刚十五岁,被家里卖给了张家的病秧子,只是想不到在成亲的当晚还没来得及洞房病秧子就死了。
曹昂暗暗点头,难怪梳了妇人发髻却显然是处子,根就在这里。
因为这件事她成了克夫的扫把星,虽然平日里侍奉孤寡的婆婆至孝,但克夫始终是原罪,吃尽了苦头,不过她从不抱怨,乐天安命。
听完她的故事,曹昂有些佩服,不由想起先前被推倒烫伤的手臂,急忙撸起她的袖子,强硬的让她不准动,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羞涩兼害怕。
“好好看看自己的胳膊,看别处干什么?”
曹昂轻柔地为她处理,嘴里还不断叮嘱:“烫伤可大可小,回去做事要小心些,千万别弄破了水泡,若是不舒服了,就用清水冲洗或者冷敷,最好用薄纱缠一下,可惜现在没有药,不然抹上两天也就好了。”
一直没有回应,他皱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安宁的不对,她耳根红透,低着头不敢说话,曹昂猛地想起这是在古时候,好在脸皮可以,正色道:“讳疾不忌医。”
安宁轻轻点头,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她才鼓起勇气道:“我帮你重新包扎下伤口吧。”
曹昂也想起自己的伤势,之前因为给典韦做手术太专注忘记了,此刻想起来疼得汗珠子掉落,安宁急忙扶住他,好半晌才缓了过来,安宁带来了一些新布,直接就想更换。
曹昂阻止她,取过刀用火烧过后重新割开又缝合,他疼得直冒冷汗,到最后更是忍不住大呼起来,至于丢人?鬼才懒得理。
他缝合好后才让安宁帮他包扎上,虚弱道:“谢谢。”
听到他的感谢,安宁愣了一下,手足无措的回应:“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曹昂摇摇头,伸出了手:“认识一下,我叫曹昂。”
安宁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写满了真诚,干净没有一丝邪念,她低下头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握住他的手,笑着道:“我叫安宁。”
两人相视而笑,这就是朋友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最喜欢大煞风景老悍妇出现,一棍子就打在安宁的身上,破口大骂:“好呀,你个小贱人竟敢出来偷人。”
安宁见到老妇,吓得急忙抽手,一边跑一边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做丢脸的事。”
“还敢顶嘴,今儿打不死你。”
曹昂走过去一把夺下木棍,用膝盖折断扔在地上,对着老悍妇喝道:“自己龌龊但别把人都想的那么龌龊。”
“好呀,你个野汉子还敢打我老婆子,等着,你们这狗男女等着,今日非把你们两个浸猪笼不可。”
她踉踉跄跄的拍开一家的门,然后又去了下一家,转眼一庄子的男人女人都扛着农具围了过来,安宁吓得哆嗦,曹昂心里慌得一批,但上过手术台的坚强意志让他保持了面不改色,是真汉子。
弯腰拉起跌倒的安宁,为她拍打下尘土,而后直面围拢过来的人。
“狗男女,浸猪笼。”老悍妇喊了一声,唤来的庄民也一同喊着,并愤怒逼近。
曹昂看着走近的人,指着老悍妇问了一句:“安宁的为人你们应该是知道的,这一位的为人应该更清楚,难道不听听安宁怎么说吗?”
庄民停下脚步,最后全都看向安宁,安宁哭着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是仙儿托付的朋友,我只是来送点东西。”
“别听这个小贱人的话,老婆子我亲眼见到这对狗男女牵着手,不信就问问那个小贱人,是不是?”
安宁不会撒谎,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样一来更让老悍妇得逞,也让原本平息的众怒再度升起。
曹昂一言不发走到庄民面前,在年岁最大的老人面前伸出手,露出最真诚的笑容,说道:“老人家,你好,我叫曹昂。”
他眼神清澈,声音温和,让老人心生好感,下意识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回应道:“曹公子你好,老朽是张家庄的三叔公。”
曹昂笑着点头,甚至微笑都是恰到好处,礼仪十足,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有教养的人,随后他扬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大声道:“看清楚,这就是刚才那位老人家看到的场景,这不是牵手,而是我家乡的礼节,跟拱手作揖是一样的道理。”
庄民亲眼见到三叔公也是这么做的,自然不疑,毕竟三叔公是庄子唯一读过书走过外的,谁又知道三叔公心里的苦,他真没见过这样的礼节,但已经握手了又不能否认,而且看眼前小年青的眼睛清澈也不像坏人,只好默认下来。
见他微微点头,其他庄民立刻散去,对老悍妇有颇有微词,只不过碍于辈分在那也不好说什么。
老悍妇恶狠狠瞪着三叔公,拂袖而去。
三叔公很无辜,曹昂对他一拜:“还是老人家您见多识广,若不然我跟安宁可就冤死了,难怪老家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此言诚不欺我。”
什么都别说,一通马屁先拍上去绝对没错,当然也真的管用。
之前还是敢于直面庄民并拖自己下水的伟岸形象,转眼又毫无气节的恭维,这让三叔公相当舒坦,像是三伏天灌了一碗凉茶,菊花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老朽只是吃的盐多了一点罢了,再者说活人性命也是积德。”
“那是那是,老人家的救命之恩片刻不敢忘。”
三叔公很享受,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笑眯眯的说:“不过曹公子,老朽还是要多说一句,安宁是个好女人,若你有想法,就寻张李氏好好说,切不要在没成之前做下浸猪笼的错事。”
三叔公一番话让安宁跺脚,急急逃走,曹昂倒是真心对老人家生出好感,从他的话里能听出他的确是个明事理的人,而且对安宁的关爱也是出自内心。
“这丫头还害上羞了。”三叔公大笑起来,背起两只手挺胸抬头的离开,留下救世主的背影。
曹昂没有解释,重新回到典韦身边,看着他依旧在发烧,但也代表活着,不由撇撇嘴:“看来你也能活了,只是能不能醒来还要靠你自己的意志了,不管怎么样,能活着就比死了要好,加油吧,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奥利给。”
他又给典韦降了降温,然后就去地里挖野菜,饭总是要吃的,安宁回去肯定要吃苦头,顾不上他们的晚饭,只能自己解决。
虽然春风还不够暖,但宛城偏南,地温早已上来,野菜也开始冒头,正是最好的时节。
这年头,挖野菜的人很多,只不过都不知辨认,反正都挖回去就对了,于是便出现许多食物中毒症状的人。
饶是如此,也无人计较,本着死也不做饿死鬼的执念,他们循环重复这一历程。
曹昂看得是惊心动魄,好心指点同样挖野菜的妇人两句还被人骂鬼心眼多,想要骗她们的野菜。
好心当成驴肝肺,得,中了毒别求我。
曹昂坏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