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不断遭到战火洗礼,落石从天而降,无数民居破碎。
好在张家庄距离内城近,投石还砸不到这里,曹昂等人能安住下来,如今张李氏不再,院子自然归了安宁,曹昂一行能安然住在这里。
庄里人连安顿都不顾便围住了曹昂,质问为何要抛家舍业回转庄子,明明在内城发展得很好,所有人也都赚了钱,现在呢,一无所有了。
他们很生气,甚至怒火难平,为失去赚钱的金饭碗恼怒,正所谓贫贱到富贵易,富贵到贫贱则难。
曹昂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自帅大叔捎消息过来,他就有了决定,内城是军城,一旦有变,就算他长三条腿也逃不掉,而且再多的产业也只是梦幻泡影,远不如回到开始的地方静下心来好好规划未来的路。
眼前耳中尽是熟悉的音容笑貌,或许暴躁了些,但骨子里还是质朴的农民,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取过今天富贵变卖产业送来的八千两银子,按照贡献大小分给庄子里的厨娘、帮工等人。
每一家都分到上百两,足够过上饮食富裕的生活。
“赌坊、客栈没有变卖,前者不干净,不会分给你们,否则只会招祸,后者还要照顾那对看病的母子,暂时也不会变卖成银子,等以后变卖掉还会分给诸位。”
原本气势汹汹的人全都偃旗息鼓,做到这份上他们再无指摘的借口,曹昂挥手散了人群,独自进了典韦的房间,给他擦拭身子,并做推拿按摩。
“不要怪他们,乡下人的思维难免狭隘了一些。”三叔公走进来给庄民开罪。
曹昂手底下不停,摇头道:“没什么的,况且说起来他们很淳朴了,要是换了士族跟官吏,恐怕不盘剥干净是不会放过你的。”
三叔公沉默,他游学多年,见过那些肮脏的事,远比百姓间的占小便宜凶狠得多。
曹昂没有看他,岔开话题道:“人长时间躺着会导致血流不畅,对这一点的疗养上,中医推拿是要胜过西医的,不过输液、外科等见效快的手段上,中医也要承认不如。”
“有时候我很纠结,到底医术是否有高低呢?”
无人能给他答案,没见三叔公都两眼呆滞,脑袋当机了。
曹昂依旧自顾自的说:“后来我想通了,救人才是根本,至于谁高谁低根本没有必要,而且医道从来都是各有所长,不存在东风压倒西风,西风也该压倒东风。”
“只是在这个时代,缺少先进的器械,我要想治病救人还是任重而道远,当然若是能拜华佗为师,或许还大有可为,只可恨我太傻了,是呀,我太傻了,当时要是不鬼迷心窍,也许不至于束手无策。”
“唉,只能寄希望于薛义了,但愿他的孝心能感动天地,得见华佗。”
三叔公继续死机,完全不明白他在叨叨些什么,曹昂给典韦推拿完,又将一些珍贵药材熬好的汤给喂了下去,这才坐到三叔公的面前,坦坦然道:“三叔公,小子叫曹昂,曹操的长子,本该死在上次征伐中,但机缘巧合被仙儿所救,流落此地,如今我的身份泄露在即,偏又不愿回家,何去何从实在迷茫。”
三叔公刚重启的脑袋瓜又被这个大瓜砸昏,也终于明白曹昂为何变卖产业回到张家庄,这便是他的解释,实在是合情合理,而且还很吓人。
“三叔公?”
“呃,年纪大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为何不愿回去?”
“因为家里有很多人恨不得我死。”
“懂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曹昂看着他,道:“三叔公,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可视同谋反啊?”
三叔公狠狠瞪了他一眼,沉吟半晌后认真道:“我觉得你应该回家!”
曹昂沉默下来,许久后他重新抬头,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向城外道:“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会分出胜负?”
城门处,厮杀十分惨烈,城头被几次占领又被抢夺回去,双方死在上面的将士数不胜数。
曹军的中军大帐,曹操正在帐内吃饭,他气势沉凝,如巍峨巨山,双目炯炯有神,正对着饭盆中的食物露出饿狼一样的绿色光芒,他也是干饭之人!
筷子飞动,一大饭盆的食物被消灭一空,随后抓起茶水灌了一通,这才满足地放下筷子,他看向下首体弱的青年,等其也吃完才开口问道:“消息可准确?”
“应该错不了,可惜探子得到消息的时候太晚,不然能在围城之前将大公子接出来。”
“哼,他自己不也没出来。”曹操冷哼一声,随后又问起其他情报。
体弱青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抓起酒壶先喝了一口,脸庞泛起红晕,觉得舒服了才一一作答,但临了却皱起眉头,“有件事很有趣,探子查到还有两帮人也盯上了大公子。”
“不是张绣的人?”
“正因为不是才觉有趣,一方行事张扬像是完全不顾及,应该跟张绣打过招呼,另一方则诡异至极,暂时摸不清来路。”
“张绣呢?”
“还在确认大公子的身份,不过像是忌惮什么,并未大张旗鼓的进行。”
“这可不像贾文和的行事风格呀,他肯定是在谋划什么。”
“那我们是不是暂缓攻城,以免狗急跳墙对大公子不利?”
曹操果断摇头:“不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行军打仗最重士气,若泄了士气,想要拿下宛城就更难了。”
“可是大公子那边……”
“生死有命。”曹操冷酷说道,算是给此事收了尾。
体弱青年没有再说,只是转身走出营帐去安排相关事宜。
曹昂不知道自己又被抛弃了一次,他正忙着给薛义的母亲治病。
在内城没有寻到华佗,薛义见没有了希望也不愿再拖累曹昂,背着母亲来到张家庄,原本是准备辞别的,不过因为打仗曹昂便挽留了下来,并准备亲自给其老母诊治。
对于这等义士,结恩远比拉拢重要的多,于是他亲自出手,但在检查了一通后,他的脸色相当古怪。
薛义带着娘亲寻医,见过很多神色,唯独这一种没有见过,不由得心里一咯噔,小心问询:“可是有所恶化?”
曹昂摇头,薛义更急了,抓住曹昂的衣袖急切问道:“到底怎么样?”
“松开。”仙儿见状从远处走来,毫不留情地呵斥。
薛义这才发觉失态,急忙松开想要道歉又不习惯,曹昂摆摆手示意不用,而后拉着薛义走出,有些话不适宜在老人面前说。
眼看距离母亲越来越远,谈话的内容绝不会被听到,薛义的心沉入了谷底,对于接下来的话不由生出排斥,准确说他没有勇气听。
“老夫人的病……”
“公子不必说了,从王掌柜的口里我知道您是医术高明的人,娘亲的病治不了也没关系,我知道您尽力了,绝不敢怪罪。”薛义语气低沉,心绪更为低落,“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娘亲,让她走得安详。”
曹昂愣了办半天,终于等他说完了才有机会插嘴:“我要说的是老夫人的病很古怪,古怪到一点病都没有。”
“啊?”这回轮到薛义傻眼了,结结巴巴的不确定问道:“公子您说我娘没病?”
“可以这么说,我检查过,身体各个地方的机能都很好,绝不是生病之象,所以我断定,老夫人没病。”
见曹昂脸上认真的神色,薛义大喜过望,不过想到方才自己乱七八糟说的那么一通,有些懊恼,道:“你,你刚才怎么不说清楚。”
曹昂摊手:“你没让我说完呀。”
薛义感觉脸很烫,他的灵魂已经死亡,只留下空壳的肉身。
“可是那为何娘亲总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曹昂下意识抬手,想要推眼镜,却推了一个空,未免同样尴尬至死,将手指转而按在了脸上,一副很酷的模样。
“我断定老夫人得的是心病。”
心病,还要心药医,不过薛义却不知道娘亲的心病是什么,这就为难了,不得已下,曹昂决定给老夫人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