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的话难辨真假,但眼睛却很难骗人。
仙儿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她自信不会看错,刚才的曹昂说的是真心话,也正因为是真心话,她才动容,这世道是黑暗的,人命贱如草,想要活下去一靠运气,二靠价值,前者太稀少,后者最残酷。
当失去价值成为负累的时候,毫无例外都会被抛弃。
她见得太多了,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傻子。
这世道,傻子难遇。
她的眼睛有光在闪烁。
“说得好呀,世间还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实在快慰平生,小友,我见你骨骼精奇,心志远大,未来的医术想要发扬光大,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来,我的衣钵就由你来继承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突然出现在曹昂面前,捏了两下手臂跟后背,满脸的喜色,手还探入了怀中。
曹昂静静地看着他,脑海里全是老乞丐掏出几本武功秘籍骗小孩钱的场面,突然拉起仙儿拔腿就跑,恨不得能多长两条腿,眨眼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做什么?”仙儿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曹昂紧抓着不放,脸不红心不跳,还趁机捏了一下玉手,眼看着要发飙,立刻转移话题道:“你江湖经验还是太少,方才出现的那个老头一看就是骗子,我敢保证,我们不跑的话,下一刻他就会取出几本武功秘籍来骗走我仅剩的钱,这是套路,可惜被机智的我一眼看穿。”
仙儿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气恼道:“那位老先生不是骗子,是真正的医道高人。”
“你就扯吧,真以为我是无知蠢货啊,他哪里像一个医道高人,邋里邋遢又满嘴胡扯,还衣钵由我继承,见过收弟子在大街上捡的吗?哼哼,不是骗子才不可能。”对这个判断他充满了自信,以前骗术层出不穷,什么样的没见过,想要骗到他,起码还要有千年的沉淀才有可能,注意,只是有可能。
曹昂对此十分傲娇,穿越人世嘛,这点优越感还是要保持的。
“你才瞎扯,那位先生叫华佗,前几日我害了病,他只给开了两副药就痊愈了,是真正的高人,至于衣冠不净,应该是刚入山采药回来。”
她说完久久得不到回应,不满地看向曹昂,只见方才自信冲天,傲娇无比的男人整个人呆滞的站在原地,瞳孔涣散,嘴唇抖动。
“你怎么了?”仙儿推了他一把,将曹昂从极度的懊悔中唤醒。
他看着仙儿,一字一顿问道:“你说刚才那老头叫华佗?”
“是呀,神医华先生。”
她刚说完就被曹昂的杀猪叫贯耳,然后就见曹昂疯了一样的冲回去,她跟了上去,见到曹昂发了疯一样的寻找,可哪里还有华佗的踪影,他逮住周边的人一个个问过去,但没一个知道华佗的下落。
直到黄昏,还是没有丝毫线索,曹昂蹲在地上猛抓自己的头发,懊恼地自言自语:“华佗呀,中医的大拿,我竟然给当成了骗子,我白痴啊,我愚蠢啊,电影误我,套路误我……”
“不对,貌似华佗还要让我继承衣钵,我,我恨呀,这么好的机会竟然丢掉,我别叫曹昂了,我叫曹驴吧,蠢驴的驴。”
他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看得仙儿以为他得了病,一记掌刀将他打昏,请了大夫,灌了好一通苦药,可惜效果不显,曹昂没有醒来的迹象。
“内城有宵禁,偏偏来的时候还没让我骑马,这个该死的臭男人,让我怎么办?”
“姑娘,天已经黑了,快要宵禁了,不如你们去客栈暂歇吧。”
仙儿叹了一口气,背起曹昂朝客栈走去,随着宵禁的金钟敲响,路上奔走的行人众多,全都是规避之人,仙儿逆流而行,被撞了好几下,屋漏偏逢连夜雨,等到终于来到客栈,猛地发现钱袋被偷了。
她想起有一次碰撞将她的身形撞偏,应该就是那时候丢了钱袋,她焦急,可又别无他法,翻开曹昂的钱袋,只剩可怜的两个铜板,当即被狗眼看人低的掌柜赶出。
她背着曹昂流落在外,还要躲避巡逻的兵卒,以她坚强的性子也不由生出委屈,毕竟是个女人。
曹昂从她的背上醒来,脑袋垂在她的肩头,在耳边轻语:“辛苦你了。”
“你醒了?”仙儿有点小激动,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有人陪无人陪对女人来说是有很大区别的。
曹昂轻轻点了点头:“醒了,多谢。”
仙儿轻轻颔首,曹昂很享受,难得这么温柔,可还不待他消化温柔就被粗暴的过肩摔!
嘭
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地面都为之一颤,曹昂差点嚎出声,但被仙儿用手捂住。
“你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醒了还不下来,真当我稀罕背着你呀。”
“那你不会好好说吗?”
“我好好说你会下来吗?”仙儿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曹昂心头一跳,被看穿了,失败.....他爬起来,一把拉住仙儿钻进了漆黑的巷子,这时,巡逻的兵卒从这里通过,险之又险的避开。
“这要被抓到,至少也进牢里走一遭,怎么不去客栈?”
“钱袋被偷了,你就剩下两个铜板,有什么客栈能收留我们。”
曹昂苦笑,果然是祸不单行啊,算了,既然没有办法,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两人顺着巷子走到一片破败的道观,曹昂擦干净两个石墩,躺在上面仰望星空,仙儿也学着他躺下来。
“许久未这样看过星星了。”仙儿轻轻开口,语调也没了往日的强势。
果然撩妹必看星星,此乃打开心扉的重拳.....曹昂顺着她的语气接话:“是呀,生活太累也太快,难得能如此平静仰望星空。”
安静了片刻,仙儿率先打破这份寂静,问道:“听你说过你的家不是期许的样子,真打算不回去?”
“或许吧,我想象中的家是一所港湾,那里有柴米油盐的琐碎,有父母止不住的唠叨,有夫妇时常拌嘴的烦恼,有孩子满地跑跟着撵的咆哮,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没有恨不得你死的亲人。”
“生在大家族多的是身不由己。”
“我并不认同,身不由己是长大后,但孩子是有可塑性的,之所以会变成兄弟反目的状况,更多的责任还在长辈身上,在年少的时候就不曾有过好的引导。”
“你这样的说辞还是第一次听,不过细想想有些道理。”
“那必须的。”
“自恋狂,自大狂,看来白天的教训还不够。”
曹昂差点被噎死,深呼吸才压下心中苦闷,岔开话题,道:“你为什么不回家,难道也家庭不睦?”
仙儿沉默,许久后低声说道:“我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唯有我这么一个不能成器的女儿,父亲因为我不是儿子,所以从不陪我,甚至我多说一句话都会发火,或许在他眼里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有泪水翻涌,娇躯不受控制的颤抖,“唯一送我的钱袋白天还丢了,我真的是没用。”
曹昂长叹一声,又是重男轻女,女儿叫招弟的封建悲剧,他上前安慰,抱住了仙儿,然后就被仙儿抓住手臂,摔在了地上。
“呃,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的本能。”仙儿也看出他只是想安慰,感觉很内疚。
曹昂还能说什么,只好强颜欢笑:“我懂的,习武之人的条件反射。”
仙儿把他扶起来,脸上的歉意并未褪去,问道:“条件发射是什么?”
“就是一种神经本能的反应,比如敲你膝盖就会自然弹射。”
仙儿握拳头砸自己的膝盖,没反应,顿时认为是骗他,曹昂大怒,从地上找了个小木棍,对着膝盖下的韧带一敲,小腿立刻做出前踢的反应。
“咦,还真做到了。”仙儿大喜,不停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昂坐在她旁边,不厌其烦的讲解,从肌肉、血液到神经系统,说着说着发现仙儿靠在了他的身上,有很轻的鼾声传出。
看着她,曹昂的唇角忍不住扯开一个弧度,像及了以前上学听课的自己。
这一晚他没敢合眼,也没敢动弹,用两只手环抱着她,就这样度过了最安静祥和的一晚。
远处有鸡鸣声响起,仙儿从熟睡中醒来,发现靠在曹昂的怀里,又忆及昨晚的事,罕见得没有动手,只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挣脱出来,看着撕开一抹黑暗的光亮道:“你还有两个铜板,买两个馒头当早饭,我们吃着回去吧。”
曹昂活动好身子,一夜的僵硬不是人受的,他看向仙儿,道:“馒头肯定是要买的,但在此之前还有件事必须做。”
“什么事?”
“你的钱袋。”曹昂笑意盈盈,有着初阳一样的温暖灿烂。
“丢了就丢了,反正父亲也不会在意。”
她洒然摆手,曹昂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成,咱家的钱袋可不是谁都能偷的。”
“谁跟你是咱家。”仙儿白了他一眼。
他嘿嘿傻笑,跑到她面前,背起就跑,美其名曰报恩,仙儿抬手就要捶断他的脊椎骨,不知为何又变为了拧,拧得曹昂嗷嗷叫唤,哼起了猪八戒背媳妇的调子。
打闹一通后,曹昂问清丢钱袋的地方,踏步如流星,心里对小毛贼哼哼,敢抢我媳妇这么有价值的钱袋,简直是活腻了,哇哈哈,洗干净脖子等大爷来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