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彧、万潜、张观诸人也是失色。
张观脱口问道:“徐州兵怎会与鲁国黄巾一起入我州界?难道……?”想说“难道荀贞之竟与鲁国黄巾合兵了”?话未说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可能。
王彧反应快,最先猜出了荀军为何会与鲁国黄巾一起入兖州境的缘故,说道:“数日前,我闻荀贞之应孙文台之请,遣兵入鲁国境,为豫州征讨鲁国黄巾,数战连胜。今次徐州兵入我州境,莫不是为了追歼鲁国黄巾?”问周齐道,“徐州兵入境后可有遣使去见贵县县令,告之来意?”
周齐说道:“没有。”
王彧又问道:“可有在贵县停留?”
周齐答道:“也没有。徐州兵入境后便一路向西,道上不曾停留。……不过徐州兵确是跟在鲁国黄巾的后边入的境,并且据鄙县县界的巡逻吏卒禀报,鲁国黄巾仓皇奔溃,不成队伍,看起来也确是一副刚打了败仗的样子。”
王彧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徐州兵此番入我州境,应就确是为了追歼鲁国黄巾了。”说着,恼怒起来,“荀贞之不把鲁国黄巾歼灭於鲁地,却将彼辈逐入我州,这是想要以邻为壑么?”
鲍信大声说道:“纵是为了追歼鲁国黄巾,‘以邻为壑’,却也不可无告自来!”
万潜、袁遗等人皆以为然。
万潜说道:“汉家故事:二千石不得擅离境。郡守尚如是,况一州乎?徐州兵追鲁国黄巾入我州内,不告自来,不仅仅只是以邻为壑,更且是实同入侵。”离席下拜,对刘岱说道,“请方伯即刻调兵,赶赴南平阳,一来,剿灭黄巾溃兵,二则,阻止徐州兵继续西行!”
周齐说道:“徐州兵现在恐已不在我南平阳境,……甚至,恐已不在山阳郡境内了。”
万潜问道:“此话怎讲?”
周齐答道:“诸公皆知,鄙县南北地长、东西地狭,从东边与鲁国驺县接壤之处到西边与任城国接壤之处,不足四十里宽,如在下适才所言,徐州兵入鄙县境后,一路追击鲁国黄巾不停,径往西行,由午时到现在,怕是早出了鄙县西界,应已入了任城国境内。”
在场的几人中,如论反应敏捷,鲍信或许不是第一,然如论军事经验以及眼光见识,包括对荀贞的熟悉和了解程度,鲍信却是可谓翘楚的。
他听周齐说了此话,神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了适才的义愤填膺,而是改以肃容,对刘岱说道:“方伯,徐州兵此次入我州境,恐怕不只是追歼鲁国黄巾那么简单!”
刘岱说道:“卿有何见?”
“我与荀贞之於早年间在洛阳有过相见,此人虽进退恂恂,状貌雅儒,而英雄高远,意实难测,……以他平素‘进退恂恂’的作风,我料之,断不会‘无告自来’,而他於今却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明:他此次使徐州兵入我境,定非是为追歼鲁国黄巾,而必定是‘别有深意’。”
“卿所言之的‘别有深意’是指什么?”
鲍信转顾了袁遗一眼,说道:“方才袁公说‘此时此刻,便已是方伯求援於本初之时了’。方伯,我恐怕荀贞之此次使徐州兵入我境,来者不善啊!”
袁遗刚才的那句话,老实说,他只是在吓唬刘岱,是为了促使刘岱於公孙瓒和袁绍间选择支持袁绍而才说的,却不意,他这一句“恫吓之言”而竟似乎真的要成为现实了。
王彧、万潜、张观、袁遗诸人虽是恼怒徐州兵“不告自来”,但对鲍信的这番见解,几人却都觉得难以置信。
王彧说道:“这应该不至於吧?……荀贞之才拿下徐州多久?我闻徐州州内的士人、势族以及沿海的盐豪大姓里边,颇有不服他的。他州内至今尚未安稳,焉有余力顾我兖州?”
万潜也不相信,说道:“不错,不但他州内尚未安稳,而且他虽与方伯来往不多,然同袁本初却颇为亲密,又岂会在外有强敌公孙伯珪之际,起取我兖州之意?”
如前文所述,不管刘岱有没有在公孙瓒和袁绍中间摇摆不定,兖州八个郡国里边,却是实打实的至少有五个郡国都与袁绍有密切的关系,当此公孙瓒与袁绍将要开战之际,作为袁绍“亲密朋友”的荀贞确是似乎不应该在背后捅袁绍的刀子。
鲍信当年在洛阳与荀贞结交,因为两人俱有英雄气,并且又都痛恨董卓,故而虽是初见,然却一见如故,交情还是很不错的,当时鲍信还劝荀贞最好是能和他一起离京,以从而可以共同在地方上起兵讨董。
当日的交情归当日,一来,而今鲍信是刘岱的属臣,要为“其主”谋划,二来,论朋友间的亲疏关系,较之与荀贞,他与同在兖州的东郡太守曹操的关系也实是更为密切,并又在荀贞和曹操间,他也更为佩服曹操的能力,所以,在想到“徐州兵此次入境可能来者不善”这一点后,尽管为王彧等人所质疑,鲍信却一力坚持己见,并且向刘岱请兵。
他说道:“荀贞之,英雄之士,但凡英雄,皆非常理可以推度。方伯,信敢请借州兵三千,以与信本郡兵合,连夜出城,即赴任城,务必要将徐州兵阻之於泗水东岸!”
刘岱迟疑不决。
鲍信焦急地说道:“不管徐州兵入我州境是为何而来,到底其意为何,我州中都必须要早作防备!万一我猜错了徐州兵的来意,自然最好,可万一我猜对了?如因我州中无备之故,而竟使徐州兵渡过泗水,进至西岸,则别的不说,至少任城、东平、济北,乃至山阳,都将危矣!”顿了下,又道,“方伯,别忘了昌邑离任城县可是只有一百余里地!”又道,“又及,东平相李公与荀贞之是郡里人,荀贞之昔在颍川时便极得李公赞许,我又听说,李公之子李宣现即在荀贞之的州府中任事!”
“东平相李公”即是李膺之子李瓒。
东平国在任城国的北边,两国接壤,任城国再往北,便是鲍信的辖地济北国,——因为济北国近月以来黄巾越发肆虐,所以鲍信前些时来了州府,与刘岱商议该如何平定济北黄巾,也正因此,赶上了徐州兵入境之事。
由鲁国或者徐州入兖州境,泗水是第一道天险,一旦被徐州兵渡过此水,远些的郡国不说,只任城以及任城周边的东平、济北、山阳这几个郡国却是的确会如鲍信所说,将陷入危险。
倘若东平国的国相李瓒又果如鲍信所忧,竟是真的背叛刘岱,改而投靠荀贞的话,那么任城、济北、山阳这三个郡国更将会是危上加危。
鲍信所说的那一席话中,最让刘岱出了一身冷汗的是“别忘了昌邑离任城县可是只有一百余里地”,他终於做出了决断,说道:“就依卿言!”即唤主簿张观,命取出刺史印,写下调兵的文书,又拿出调兵的虎符,交给鲍信,命他即往城外的兵营里去调动兵马,赶赴任城国。
鲍信可谓当机立断,他调兵、集结、出营的速度也很快,昌邑和任城县间的距离也不远,可他到底是比许仲、戏志才等晚了大半天时间,还没等他入到任城国境内,便有消息传来:入境的徐州兵於昨夜渡过了泗水,并诈以“山阳郡兵”之名,哄开了任城县的城门,已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