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没有给鲍信回信的缘故是因为他现下不在郡府。
鲍信的信使抵达东郡的郡治濮阳时,曹操刚於前一日离城,去了东郡的北部一带。
东郡的北部地区东北邻青州的平原郡,西北与冀州的甘陵国接壤。
平原与甘陵这两个郡国之中,原本只有平原郡有公孙瓒所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屯兵驻扎,然而就在前不久,被袁绍任为渤海太守的公孙范和甘陵鄃县的守将季雍相继倒戈,降了公孙瓒,这么一来,不止袁绍更为被动,曹操所面临的压力也顿然增大,故而,在稍微安定住了郡中的局面之后,曹操便即北上巡视。
虽说郡中的黑山军已於去年被曹操击破,可黑山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现今於魏郡尚有大批驻扎,因是,为了戒备这些在魏郡的黑山军再次入侵,——魏郡在东郡西边,两郡接壤,曹操把帐下得力的文武大多留在了郡府,或遣驻郡西,只带了陈宫、史涣、曹纯几人从他巡北。
陈宫,字公台,东郡东武阳人,是东郡本地的名士。曹操出任东郡太守后,依照惯例,辟用了一批本郡的士人,陈宫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人既在郡中有声望,又有智谋,甚得曹操信用。
史涣,字公刘,沛国人,曹操当年讨董骑兵时,他以门客的身份追随,此人少任侠,有雄气,渐得曹操重用,现为曹操帐下的行中军校尉。荀贞帐下的中军校尉现为陈褒,陈褒与荀贞的关系毋庸多言,荀贞对陈褒的信赖亦无需多说,由此也即可见史涣在曹操军中的地位。
曹纯,字子和,是曹操的再从弟,他的祖父故颍川太守曹褒和曹操的祖父故中常侍曹腾是兄弟,赖祖、父余荫,中平四年,年仅十八的曹纯即被朝朝廷征为黄门侍郎,两年后,曹操遁至陈留募兵讨董,时年二十的曹纯从之,自此之后,他便跟随於曹操的左右,历战无不参与。
曹操初於陈留起兵时有兵马五千,后被时为董卓部将的徐荣所败,部曲残破,士卒伤亡大半,遂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
在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的帮助下,曹操等共募得丹阳兵四千余人,但是在返程的路上,这些丹阳兵半道哗变,没有叛乱的只有五百余人,经过一番收拢,也只存了千余兵士,好在曹操的另一个再从弟曹洪带了千余家兵,以及也是从扬州募来的庐江精甲两千、丹阳兵数千及时赶到,与曹操会和,这才使得曹操的部队没有因之散去,反而因为曹洪的到来而军势得以复振,——曹洪和扬州刺史陈温的关系非常好,所以他才也能从扬州募得不少兵马。
同时,曹纯的同产兄、曹操的又一个再从弟曹仁也集结了千余部曲赶来相从。
至此,曹操的兵马从战败后的元气大伤,一举增长到了上万步骑。因那时与张邈等人“志不同不相为谋”,故而曹操没有回陈留,而是带着这些兵马进屯到了河内。去年,他领兵进入东郡,转战於东郡、魏郡间,之所以能够相继击败黑山、於扶罗部,凭的就是这些人马。
几场大仗打下来,他的部曲有损失,也有补充,到现在为止,他麾下仍还保持在万人上下。
东郡现下面临的形势如此,北有黄巾、西有黑山,北边和西北边而今又加上了公孙瓒的部曲,到处是强敌,说实话,以此万人步骑御之,确如鲍信所言,实是“捉襟见肘”,可又如鲍信所说,以东郡一郡之民力,又实在是没办法养兵太多,——就别说扩军了,只此万人,曹操都已经快养不起了,养不起,可又绝不能裁,曹操也是苦不堪言。
曹操的这万人步骑,三千屯於郡西南的白马县,折冲校尉夏侯惇为将,两千屯於郡中部西边的顿丘,骑都尉夏侯渊为将。白马、顿丘分处於郡治濮阳的南边与北边,皆与濮阳接壤,加上屯驻在濮阳的“权作机动部队”的千五百部曲,曹操总共才有步骑万人,而在这一带就布置了六千五百兵马,可谓“重兵屯驻”了,其目的正是为了防备黑山军再来入犯。
余下的三千五百人马,曹操将之分别驻扎在了聊城和博平。
博平在东郡的最北边,与平原郡的高唐县和甘陵国的灵县接壤,灵县北边即是鄃县,曹操在此遣驻了两千兵马,以行厉锋校尉曹仁为将,这两千兵马主要是用来戒备田楷部和刚投降公孙瓒不久的季雍部,以及散荡於平原郡内的青州黄巾。
聊城在博平的南边,与济北国最西边的荏平县接壤,曹操於此地驻扎了一千五百兵马,以行鹰扬校尉曹洪为将,其主要任务是防范济北国内的青州黄巾。
出了濮阳北上,行不多远是黄河,渡过黄河再北上,过顿丘、卫国、东武阳、阳平、发干、乐平,即至聊城。——东郡整个地形的走向是西南到东北长,东西窄,从最西南到最东北约有五百里远近,而从东到西窄的地方只有数十里,最宽处也不过才两百里上下,其中,在黄河以北的县城和在黄河以南的县城数目基本相等,分别是八座与七座。
聊城县是古聊、摄之地,其县之始置是在前秦。
秦王政五年,将军蒙骜攻魏,得二十城,因这一区域位处魏国之东,是魏国的东地,是故嬴政在此置东郡,又设聊城县,从那时到现在,聊城一直属东郡管辖,至今已有四百多年了。
曹操此次北上,没有带太多的部曲,只带了五百甲士和百余精骑。
将至聊城县外,提前得信的曹仁已在道边相候。
曹仁比曹操小十几岁,今年二十五,年岁不大。
和荀贞帐下的诸荀相比,他比荀彧小五岁,比荀攸小十一岁,比荀成也小,比荀悦更是小得多,甚至比荀闳等也小,与荀鲁、荀导、荀濮等的年岁相仿,而荀鲁、荀导、荀濮等人,现位高者不过比千石,为一偏裨,任一都尉而已,曹仁却已比二千石,独领一军,担当重任了,这其中固有曹仁是曹操亲族之故,然亦是因曹仁本人确有才干,他现下俨然已有大将之风了。
曹仁年少时好弓马骑射,不修行检,及从曹操征战,一改旧态,自律严整,奉法守令,勤於操练,军法严明,其所部兵士在曹操麾下称得上精锐二字,亦因此故,曹操才放心地把聊城交给他驻扎、镇守。
远见曹操等至,曹仁忙趋前相迎。
曹操等与曹仁相见於道中。
曹操笑道:“子孝,卿一军之主,自在营中待我就是,何必远迎。”
250渤海与鄃相继叛
曹仁戎装在身,行以军礼,礼毕,说道:“将军北巡,仁以下属,岂可不迎?”
曹操哈哈一笑,从坐骑上跳下来,朝曹仁摆了摆手,示意他近前,等他过来,两人牵马并行。
一边往前走,曹操一边问道:“近日营中军心如何?”
聊城北接甘陵,东邻济北,甘陵现有叛军季雍部,济北黄巾势大,是以曹操先问军心。
曹仁部曲的骨干是他昔年结集於淮泗一带的豫、徐少年,这些兵卒跟从他已有十来年了,从其麾下的时日既长,曹仁治兵又奖罚公正,因而,这些兵士俱皆忠心耿耿,现下虽是外有重压,却是无虑军心之变,曹仁答道:“军心甚稳,士气如虹。”
“操练如何?”
“奉将军令,隔日一操。”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扭脸向东边济北的方向望了眼,转回头,又问道:“济北境内的青州黄巾近日可有异动?”
“日前闻彼辈尝攻卢县,而数日不克,已然撤围。”
这条军报曹操也知道。
卢县是济北国的国都,鲍信现下虽不在国中,可他在去州治之前就已把卢县的防御军务安排妥当,把郡兵里的精锐主力大多留在了县内,并囤积了大量的粮秣、军械,以此兵、资,固是不足以进击,然以之守城,至少短期内还是绰绰有余的。
曹操牵马步行,陈宫等也不好再骑马,都也从坐骑上下来,跟从在曹操和曹仁的身后。
听了曹仁的此话,陈宫说道:“济北境内的黄巾虽众,然而彼辈无根基,呼啸成群,唯以抄掠为资,‘游贼’是也。鲍济北不与之外斗,选用精锐,据守重地,以待其疲,此诚然上策。”
曹操以为然,颔首说道:“允诚文武兼资,智略之士。济北郡小兵少,以此剿贼,必不足也,而凭允诚之能,固守卢县不失,先避贼锋,蓄力养锐,待取后胜,却是不在话下。”
不论地域大小,只说辖城数目,兖州辖城最多的郡是陈留,辖十七县,次为东郡,辖十五县,再次为泰山,辖十二县,再之后是济阴辖十一县、山阳辖十县,任城最小,只有三县,济北和东平的地域大小相仿,辖县数目一样,都是五个县。
做为济北的国都,卢县是济北国内最富庶的县,民口也最多,因而久为境内的黄巾觊觎,数遭围攻,可因此县是鲍信全力防守之地,故而黄巾至今尚未能将之攻下。
济北余下的那四个县,最东边的成县位处在泰山郡与鲁国之间,正好被这两个郡国夹於其中,早已是沦为“贼域”了,郡南与东平国接壤的刚县、蛇丘两城也已被黄巾占据,最西边的荏平因位处黄河东岸、渡过黄河向西行十余里即为东郡的聊城地界之故,得到了驻军於聊城的曹仁部之主动呼应,两城联手,荏平虽岌岌可危,然就目前看来,尚能勉力支撑。
荏平能不能守得住,对济北其实不是非常重要,济北眼下的形势如此,五个县丢了三个县,再多丢一个荏平也无关紧要,可对东郡来说,此事却甚是重要。荏平如丢,则就等同丢掉了黄河这道天险,济北境内的黄巾从此再无西进的阻碍,纵兵渡河,便可轻松地西入东郡。
曹操接下来就问到了荏平,他问道:“荏平近日情形如何?”
曹仁答道:“自半月前击退了那次黄巾的围攻后,这些时日来,无有黄巾再去进犯。”
半个月前,荏平被济北境内黄巾的一部围攻,荏平守将遣使来聊城求援,曹仁遣兵东渡水,急救之,经过两日激战,击退了这股黄巾。此事,曹操自然亦知。
曹操说道:“公孙范叛本初,以渤海全郡投公孙伯珪,季雍又以鄃县叛,於今郡北告急,压力陡重,荏平能不能守得住,对你我而言之,现下可是至关重要。子孝,万不可掉以大意。”
如前所述,荏平一旦失守,济北境内的黄巾就不再是潜在的威胁,而是实打实的威胁了。北有公孙瓒部,西有黑山军,东郡的形势本就十分危险,若是再有东边的黄巾军来犯,可谓雪上加霜,到那时候,曹操就不是“捉襟见肘”,而将会是“四面楚歌”了。
曹仁对此非常清楚,慨然应道:“将军放心,只要仁在,必保荏平不失!”
闻得曹操说及公孙范,曹纯说道:“把渤海太守的印授给公孙范,袁公这真是出了一个昏招!”
曹操心道:“公孙伯珪意在全冀,又岂会是一个渤海就能使他满足的?况乎,渤海虽事实上已被公孙伯珪占据,可若无印,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本初进退失据,竟将渤海太守印授与公孙范,使公孙伯珪得以名实相符,等若以渤海全郡资敌,确是昏招。”
渤海虽属冀州,袁绍更虽曾是朝廷任命的渤海太守,——这也是他会有渤海太守印的缘故,可是,勃海郡现下的实际掌控人早已不是袁绍,而是公孙瓒了,去年,公孙瓒於东光大破青州黄巾,这个东光便是渤海的辖县。而之所以渤海会被公孙瓒占据,有袁绍本人的原因,也有地理上的原因,袁绍本人的原因是:他才得冀州不久,还没能把冀州内部的各方势力统一起来,所以当青州黄巾进犯渤海时,他不能顾及;地理上的原因是:渤海郡北与幽州接壤,在冀州内部不稳之时,公孙瓒的势力能够很容易地渗透进去。
公孙范是公孙瓒的从弟,袁绍把自己在冀州的起家之地渤海让给他,明显是为了“贿赂”公孙瓒,可正如曹操所想的,公孙瓒志在占取全冀,一个渤海郡又怎能满足他呢?不但不能使公孙瓒退兵,反而使公孙瓒得以名正言顺地统辖渤海。
曹操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毕竟,而今他与袁绍是“同党”的关系,袁绍固是需要他在东郡护卫冀州的南部,他同样也需要袁绍对他的大力支持,所以,他回首瞧了曹纯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然,本初授印於公孙范,也是无奈之举,怎可说是昏招?”
陈宫说道:“袁公为充实军资,在冀州拷掠大姓,百姓失望,公孙伯珪兵方南屯,冀州州内的大姓、豪强,乃至郡县长吏就多与他潜通,我听说就连巨鹿太守都与公孙瓒书信相结,……袁公授渤海太守印给公孙范,确是无奈之举。”顿了下,又道,“可袁公也不想想,只一个勃海郡,又岂能填平公孙伯珪的欲壑?说他此举是昏招亦然不错。”
曹纯是本族人,所以曹操可以制止他的话,不让他评价袁绍,但陈宫是帐下谋臣,对他不能强行压制,并且陈宫说的这番话也是中肯之言,故此曹操没有否定他,而是转换了话题,笑问陈宫道:“公台,以卿之见,公孙伯珪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已纳渤海,又得甘陵季雍之投,复有巨鹿太守李邵阴通,我料公孙伯珪下一步必会兵分三路。”
“噢?怎么个兵分三路?操愿闻其详。”
“以公孙范监河间,用涿郡兵逼中山、常山,自带主力经甘陵而入巨鹿,与袁公决战於魏。”
冀州整体的郡国分布方位是:北部四郡,由西到东分别为常山、中山、河间、渤海,此四郡皆与幽州接壤;渤海在州之最东,东临海,南部的边界主要是和青州的平原接壤,也有边界之最东的少部分是和青州的乐安接壤;渤海的西界主要是和河间国接壤,西界之最南端有总共不到百里的地段,分与安平和安平南边的甘陵两国接壤;安平和甘陵的西边即是巨鹿,巨鹿的西边由北到南分是中山、赵国和魏郡;魏郡不但与巨鹿的西界接壤,而且与巨鹿的南界也接壤;魏郡的东界北与甘陵接壤,南与曹操现占的东郡接壤;魏郡的南边是河内。
在渤海为公孙瓒所占,甘陵、巨鹿又分别因季雍之降和巨鹿太守的暗通而对公孙瓒俱皆敞开了门户之后,公孙瓒的部队现在已经可以从渤海、平原长驱直入,直达冀州的腹地巨鹿了。
冀州的州治本为常山国之高邑,韩馥为冀州牧,把州治移到了魏郡的邺县,袁绍得了冀州,因为魏郡南接河内、西邻兖州,河内是袁绍的地盘,兖州多有袁绍的盟军,是以袁绍仍以邺为治。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当下之时,公孙瓒虽尚未大军进兵,可袁绍对他已是门户洞开。
是以,陈宫说公孙瓒“与袁本初决战於魏”。
这个“决战”,实际上指的不是公孙瓒,而是说的袁绍。
袁绍已经没有了退路,当公孙瓒若是果如陈宫说所料,南下进至巨鹿之后,袁绍只有破釜沉舟、背水死战了,如胜,还有争冀之机,如败,则将尽失全冀,只能退回河内。
曹操说道:“公台之言,正与我料所同!”又问陈宫,说道,“唯今之计,公台可有救局之策?”
“明公问的是哪个救局之策?救袁公之局?还是救东郡之局?如是救袁公之局,宫无策也;如是救东郡之局,宫有一策。”
“何策也?”
“我闻明公与徐州荀侯友善,此事可有?”
“不错。”
“如此,则明公可陈兵郡界,阻黄巾、黑山、公孙瓒於境外,然后遣兵渡河,与鲍允诚共定济北,跨大河东西为险,外交徐州,与刘兖州呼应南北,则袁公纵败,亦将无损於明公了。”
251公台允诚意相同
和鄃县的叛将季雍、巨鹿的太守李邵一样,对风雨欲来的冀、幽之战,陈宫也不看好袁绍,倒不是说他认为袁绍会失败,相反,之前在与曹操、程立等讨论此事时,他们三人皆认为尽管目前的形势看起来极不利於袁绍,公孙瓒或会取一时之胜,可公孙瓒除了赫赫的武功之外,在士族中并无美好的声望,换言之,他缺少袁绍的政治基础,因此,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是袁绍,可即使如此,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袁绍却是会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袁绍和曹操是“一党”的关系,公孙瓒视曹操为袁绍的“爪牙”,而东郡又同时与平原和甘陵接壤,那么,袁绍前期的失利就很可能会牵累到曹操。
这么个情况下,曹操该如何自保?亦就是该如何“救局”?
“陈兵郡界,阻黄巾、黑山、公孙瓒於境外,然后遣兵渡河,与鲍允诚共定济北,跨大河东西为险,外交徐州,与刘兖州呼应南北,则袁公纵败,亦将无损於明公了”,此即陈宫之策。
曹操不觉联想到了鲍信早前对他提出过的“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
他心中想道:“智士所见略同。”
鲍信建议曹操向黄河以南的兖州地区发展,陈宫此时所提之策也是向南发展,两人不谋而合。
陈宫问曹操道:“明公以为宫策如何?”
曹操笑道:“固佳策也!”
陈宫看出了曹操似有未尽之言,便又问道:“明公必是另有上策,宫洗耳恭听。”
“也不算什么上策,只是我想我与本初乃是唇亡齿寒、一损俱损,却是不能隔岸观火。”
“噢?明公何意?”
“与允诚共定济北,此固应当,但在稍微安定了济北的局面后,我认为却不能单只外交荀侯,与刘兖州呼应南北,而是应该与允诚联兵北上,攻略平原,以策应本初。”
陈宫提出的“救局之策”是以“自保”为主,曹操更进了一步,在自保之余,提出“以攻为守”,攻略平原、济南。
事实上,他的这个想法,明面上说来是“策应本初”,实则不仅如此,他更是在着眼未来。
“大河以南”总共只有四州而已:青、兖、豫、徐。
挨着东郡的又只有青、兖二州,刘岱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兖州刺史,与曹操并是盟友的关系,兖州境内目前又无有什么大的战乱,无从下手,那么曹操目前所能图者也就只剩下青州了。
曹操承认,攻略平原、济南是一个危险的想法,极有可能会招来公孙瓒的雷霆报复,可眼看着荀贞攻下了徐州,又眼看着孙坚在豫州攻杀异己、稳固统治,而再看看自己,直到现在也才不过有了一郡之地,并且还是处在四战之域,曹操委实焦急。
对与公孙瓒这即将到来的一战,袁绍身边的人大多看到的是危险,曹操不止看到了危险,同时也看到了机会。如果趁公孙瓒与袁绍决战於冀之际,发兵北上,进攻平原,不但能够策应袁绍,并且可以借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当然,以他眼下的军事实力,是很难打下平原全郡的,可他也不需要打下全郡,只要能打下一座城池,插个钉子进去即可,至於以后,完全可以视袁绍和公孙瓒的战事进程再做决定,大可徐徐图之。
这点“徐徐图之”的心思,曹操不能对陈宫说,是以,他只说了“策应本初”这条表面之意。
陈宫蹙眉说道:“公孙伯珪所置之青州刺史田楷,颇通军事,兵马亦强,平原有他屯驻,明公击之恐不易也。”
曹操笑道:“如是‘白马将军’亲屯平原,我自退让三舍,田楷之徒,唯一可虑者,无非其卒众兵强而已,至若军略,不足虑也。”
白马将军者,公孙瓒也。
曹操有军事上的天赋,当年讨董之失利主要是因他兵少,部曲又多是新兵,战斗力不强,因而才为徐荣所败,和他本人的能力是没多大关系的,非战之罪,这从他连破黑山、南匈奴的於扶罗部就可看出,以少击多,接连数战,无一败绩,俱皆大胜。
说着话,一行众人到了城外。
曹仁请曹操进城,曹操说道:“城就不进了,去你营中看看。”
曹仁应道:“是。”
众人过城不入,直接去曹仁的军营。
路上,接着刚才的话题,陈宫说道:“较之军略,田楷远不及明公,此固然是也,然亦正如明公所言,田楷的部曲既众,又多是连年与鲜卑作战的幽州老卒,论及战力,实不可小觑啊。”
“北击平原只是我现下的一个想法,至於要不要付诸实施,如实施,又该如何实施,这些你我可以从长计议。”
陈宫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最好。”
快到军营时,曹操觑见路边的草地上蹲伏了一只野兔,他连忙问曹纯要来弓矢,屏息射之。那野兔机灵,未等箭至,便先跳开奔逃。
曹操回顾跟从在他身后的亲卫们,说道:“谁能先把那只野兔给我抓来,兔腿赏给他吃!”
亲卫们大声应诺,纷纷上马,催骑追赶,风驰电掣,一时卷起尘土滚滚。
曹操带着陈宫等立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一个亲卫抢先抓住了那只野兔,驰马奔回,於曹操身前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地,捧着野兔献上。曹操哈哈大笑,上前两步,一手掀髯,一手亲自将那野兔接过,提到眼前看了看,那兔子弹腿乱蹬,险些踢住他的帻巾,他毫不介意,转顾陈宫等,笑道:“这兔子挺肥!”
叫那亲卫起来,曹操随手将兔子又扔给他,拍了拍他的胳臂,笑道:“等到了营里,把这兔子烤了,兔腿给你!”
这亲卫喜笑颜开,说道:“多谢明公赏!”
曹操又回头,看陈宫,笑问道:“公台,以吾此虎士,比之田楷部曲何如?”
陈宫心道:“曹公哪里都好,唯是行事,有时稍嫌轻脱。”
轻脱,即轻佻。右姓冠族家的子弟、海内周知的名士,大多讲究的是个稳重,比如张邈,“坐不窥堂”,被称为“长者”,又哪里会像曹操这样“不拘小节”?
一边“腹诽”,陈宫一边凑趣,笑答道:“自远胜之。”
曹操又是哈哈大笑。
军营已至,将入辕门,有亲卫从后边赶上,禀报说道:“明公,那边路上有数骑驰来,不知是何来路。”
曹操顺着他手指看去,遥见有四五骑沿路疾驰,正朝着军营的方向奔来。亲卫们散开警戒,待那几骑奔到近处,有亲卫认出了来人,是郡府的吏、卒,因收了警备,领带头之吏来见曹操。见到曹操,那吏员下拜在地,奉上一书,说道:“济北相鲍公有急信送到了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