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淅淅沥沥的雨还落个不停, 灵霄再次出手驱散了头顶的乌云。
“前辈,你在烤海蟹么?为什么会这么香?”云镜湖两手空空地跑过来,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火堆上通红的螃蟹。
跟在后面的沈灵君也走上前来, 手里象征性地拎着一只指头长的小海蟹。
“因为有本座独家调制的酱料啊。”灵霄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白玉瓶。
那瓶子里是他闲暇时调制的烧烤秘酱,檀渊研制的独家配方, 不过里头还多加了很多番椒。
檀渊不大喜欢吃辣味太重的调料, 当初番邦来的商人献上番椒,檀渊根本没有任何兴致。
倒是灵霄在尝试过番邦商人加了番椒粉末的食物后, 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了这种调料。
在他的引导下,云镜湖也成了个无辣不欢的主。
“快一年了, 我都没有吃到过这样大的海蟹呢。”云镜湖干脆就在火堆旁边蹲下来,一边吸溜着口水看着海蟹, 一边对着灵霄讨好地笑了笑。
看样子,云镜湖的确是十分想吃这烤海蟹。
站在旁边的沈灵君捂着脸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承认,旁边这位望着海蟹垂涎欲滴的人,就是他们大雍王朝的新帝。
“你是人间的皇帝呀, 姑姑说, 人间的皇帝就是人界权力最大的人,世间有多少山珍海味你吃不过来, 怎么可能没有吃过这种海蟹呢?”
胡薇这只小狐狸别的不灵, 但是嗅觉和听觉却格外灵敏,离着老远的距离就听见了云镜湖的话。
不过,能让她放弃寻宝活动的主要原因,还得归功于她的嗅觉。
一股她从来没有闻过的奇异香味从不远处飘过来, 让她忍不住闭紧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张开嘴,口水就哗哗地淌出来了。
“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云镜湖一听到胡薇的话,俊脸就微微垮下来,“君父在位时,为防止后继者为满足私欲劳民伤财,曾立下规矩,皇帝的一日三餐有定时定量的份额,只能配享京城附近十州的四时菜蔬鱼肉。”
“不会吧?”卿莲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地看着云镜湖,“就算我远在西域,也曾时常听说,你君父圣武皇帝在位时,极为宠溺那位男皇后。你父后爱吃海鲜,他便豢养了一队影卫,沿路州府修建驿站,专门从千里之外往京中运输新鲜的海味。”
提到这个,云镜湖的眼泪差点儿没当场落下来。
他抹了把脸:“倒是确有此事,只不过豢养影卫、修建驿站还有差人四处收罗奇珍异味,这些钱全部是我君父自己的私库里掏的。”
檀渊是个什么人物?
那是几千年仅有一位的千古一帝,也是各朝历代唯一真正完成了九州四海大统一的皇帝,更是凭借一人之力又为垂垂老矣的大雍王朝续了一波命的超级强者。
理所当然,他的私库也是格外壮观的。曾有人说,国库十年税收不抵皇帝陛下私库百分之一。
简单地一句话就是,圣武帝他既不缺钱也不缺地更不缺人,他在位时,中央皇权集权就已经达到巅峰。
对于这样一位强人来说,给自家媳妇儿整点儿想吃的海鲜还不跟玩儿似的?
但是云镜湖......
他以前倒是有个小小的私库,手里也握着不少庄子铺面。至少在君父和父后在时,他是从来没有为钱这个东西发过愁的。
然而圣武帝驾崩前,已经将自己的私库归于国库。对于他来说,死了以后把私库给儿子,和死之前把私库的东西放到国库再给儿子,不过是左兜揣右兜这么简单的操作。
只是檀渊没有想到,虽然他已经下令死后一切从简,只把他和云曦合葬就行了,但是自家养的崽子太过实诚,直接把自己的私库全部奉献陪葬了。
同时,云镜湖还是个脸皮比较薄的人,也没那个脸把自己的手伸进国库里去。
于是......云镜湖的爹是大雍朝最富有的皇帝,而云镜湖自己如今却是大雍朝最穷的皇帝。
“你就没有私库吗?”卿莲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云镜湖的表情更加悲伤了:“以前倒是有过......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就连我身上这件大氅,都还是我的护卫给我买的呢。”
其他人将目光落在云镜湖肩头,他身上披着的那件大氅虽然依旧华美,但此刻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么光鲜亮丽了。
灵霄已经剃了满满一碗完整饱满的蟹肉、蟹膏和蟹黄,同时把自家的秘制酱汁塞给云镜湖:“你也不易,多吃两口吧。”
云镜湖格外感激地对着灵霄点点头:“这海蟹,让我想起了父后。自父后离开后,我再也没有尝过这样大的海蟹了。”
灵霄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因为嫌弃烧烤时候的烟雾太大而缠到自己脖子上的檀渊,无声地用意念交流:“咱儿子也过得太苦了。”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檀渊哼了一声,然后张开嘴,接住了灵霄特意撕成了一小条一小条的蟹肉,“火候过了一分。”
灵霄翻了个白眼:“嫌弃就别吃了。”
话虽如此,下一只烤海蟹的时候,他还是提前将海蟹取下来了。
胡薇也有幸分到一条蟹腿,小狐狸欢喜地抱着啃了起来,直到把蟹腿里雪白的蟹肉舔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然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咦,我师兄呢?”
其他人:“......”
吃完了还能记得自己有个师兄,这同门的情谊还真是让人感动。
“他现在正在玉清元帅庙里跪着呢。”灵霄轻而易举地掰开了蟹钳,淡淡地扫了胡薇一眼。
胡薇抹了把沾满了酱料的嘴,满脸担忧:“是不是师父罚师兄下跪了?师兄又让师父生气了?”
灵霄微微挑眉,胡薇一听徐轻飏跪着就下意识地认为是上官牧云在惩罚弟子,看来这上官牧云对徐轻飏的确很一般。
“心有贪欲庙前跪,”灵霄把剥出来的虾肉还是放进了云镜湖的碗里,“他有所求,自然要跪拜鬼神了。”
胡薇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不是被师父惩罚就好了,正好他不在,我还能多吃一口呢,诶,前辈,再给我一个大龙虾~不帮我剥开吗?呃,我自己剥,自己剥。”
沈灵君注意到,灵霄对云镜湖似乎是特别地照顾,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关心,绝对不是刻意为之。
他狐疑地盯着灵霄看了两眼,自己也顺势捡起一只大虾开始啃。
这些时日他跟着府上的厨子天天吃糙面饼就咸鱼干,喝的是带着土腥味的井水,眼下有机会改善伙食,他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灵君师兄,你别动,我来给你剥开。”卿莲见状,立刻凑上来献殷勤。
只是她是沙漠女子,从来没有吃过这种海味,一时间拿着大虾竟不知道如何下手。
沈灵君盯着她,小姑娘的俏脸涨得微红,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全副武装的大虾。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一只手忽然把剥好了壳的白嫩虾肉塞到她的手里,同时把她手里的大虾拿走。
卿莲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的沈灵君开始埋头剥虾。
“师兄,还是你对我好。”卿莲笑得特别开心,紧接着就把自己手里的一截鲜红如血的珊瑚塞给沈灵君,“这是我刚才寻到的,最好看的一颗,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呀~”
沈灵君看着卿莲朝自己靠过来,微微往后面退了点,但是很快又在原地站定了。
卿莲的目光在沈灵君的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了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只璎珞袋。
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挑了挑那只绣着精致花纹的璎珞袋:“师兄,这是个姑娘家送给你的吧?”
沈灵君低头看了一眼,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卿莲的目光瞬间就黯然了几分。
她最了解沈灵君了,他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清冷疏离的人,若不是格外熟悉的人,是断不肯接受别人送的东西的,更不会随时贴身戴在身上。
“没关系,只要你们没有成亲,我就可以公平竞争。”卿莲又笑了,接着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捡来的珊瑚塞入那枚璎珞袋里,还贴心地将那活绳系紧了些。
灵霄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同时又习惯性地将面前的虾壳蟹壳再拼凑成一只完整的蟹壳虾壳。
海滩这边的热闹与元帅庙里的清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元帅庙里,楚寒衣将一颗小指头大小的乳白色避水珠压在舌下,手握长剑走出了房间。
“楚掌门,您要去了么?”院子里,蓝衣女修见楚寒衣出门,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不独她,其他修士也都早早地就在院子里等着了。
楚寒衣微微点点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就看到前头正殿内,一名年轻的男子正笔挺地跪在地上。
注意到了楚寒衣的目光,女修解释道:“那年轻人方才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句话也不说就走进来,直接就在那里跪了。算起来,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楚寒衣抬头看了一眼殿内的神像,转身在院子里的莲池里洗净了手,又从旁边的花树上摘了一簇盛开得正好的木芙蓉,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正殿内,毕恭毕敬地将木芙蓉献与神像脚下。
“强悍如楚掌门,竟也信这玉清元帅吗?”
“这玉清元帅虽然来历不明,但是于大战前祭拜,的确颇有奇效。”
“......”
站在神像前的楚寒衣在心中冷冷地反驳,他信的可不是什么神佛,他信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只不过,这庙宇中的神像,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于是,他藏在心中从来不曾吐露半分的情绪,也只有在面对这玉清元帅像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分。
与此同时,正在海滩上欢快啃海鲜的灵霄突然一怔,手里的大螃蟹啪嗒一声就掉在地上。
楚寒衣在他的神像前许愿就算了,为什么许下的愿望是希望,能在临死前再见一见灵霄,然后亲口对他说出自己埋藏了几百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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