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与水之间的碰撞激发出巨大的力量, 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
力量的余波飞速扩散,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伊逻国王都的民房建筑。
受惊的百姓慌乱地逃向街道,恐惧地看着头顶上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他们的家园在这两人的斗法间已经被摧毁得七七八八。
眼见两人斗法的余威继续向四面八方扩散, 一道紫色的结界骤然从地面升起, 将满城的百姓护在结界之下。
“楚寒衣的修为倒是又精进了。”堪堪赶到的灵霄望着下面的紫色结界, 摩挲着下颌评价。
“看前面。”檀渊面无表情地提醒。
灵霄抬眼, 就看到一青一红两条身影正隔空对峙。
“寒樱,怎么是你?”红衣男子收回自己的内丹, 目瞪口呆地望着对面拖着俩白色大翅膀的少女。
寒樱憋屈了几天, 正愁没处撒火呢, 盯着红衣男子就开始撸袖子:“怎么是我?感情你都没有看清楚是谁就开始动手?方才要不是我反应得快,现在都变烤鱼了!来来来, 正好上次没有分出胜负, 今天就在这里决个高低。”
男子无语:“你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暴?我在这里睡得好好地, 突然被你砸醒, 我只是本能地防御了一下啊,倒也不必一见面就对我这么凶吧?”
寒樱丝毫不听男子的话,身后的大翅膀不耐烦地挥动着。
不等男子说完话,她便猛地一震翅,如同离弦的箭冲了过去。
男子见状,也只能提着内丹之力迎战。
只听得两声清脆的响声,刚才还火气冲天的蠃鱼和颙鸟都老老实实地落在地面上, 俩人的耳朵分别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重重地掐住。
两人不约而同地捂着被弹得生疼的脑门,眼泪汪汪地望着灵霄:“仙君大人......”
灵霄微微一笑, 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要玩大家一起玩嘛。”
玩?
颙鸟和寒樱对视一眼,互相瞪了一眼,转头看着灵霄时脸上却都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仙君, 我们知错了。”
“错?”灵霄俊美的脸上露出温柔如春风的笑容,“哪儿错了?”
寒樱垂头丧气道:“我不该一言不合就与昭阳大打出手,波及了无辜百姓。”
昭阳小心翼翼道:“我不该趁着天雷毁坏结界的时候偷偷下界觅食。”
灵霄微微眯上眼眸看着昭阳:“下界觅食?你把和树妖做交易在此镇压一个天人元魂的事情称为觅食?”
昭阳讨好地笑了笑:“顺便兼了项小差,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么。”
灵霄笑得更温柔了:“那是本君误会你了?”
他刚想点头,但是在看到灵霄脸上的笑容时,一股寒意突然从后背蹿上天灵盖,极度危险的感觉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昭阳立刻摇头:“仙君慧眼,是我错了。”
灵霄看着地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巨大的黑洞,那股陌生的气息便是从洞里传出的。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揽月阁?
“怎么回事?”灵霄淡淡地瞟了昭阳一眼。
昭阳不敢隐瞒,立刻一五一十地将缘故告诉灵霄。
当初雷劫劈坏了神兽园的禁制,他也趁乱逃去了人界。
结果一路飞来,消耗了自己的大部分灵气不说,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存身的环境。
如今的人界已经不是千万年前那个灵气充沛的人界了,想要寻一处风水宝地简直难如登天。
终于,昭阳在靠近伊逻国的时候嗅到了火神玉的气息,火神玉对他这一类火属的灵物便是最好的食物。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颗火神玉吞了下去,随后就被弥音以提供火神玉为条件留下,镇压被她囚禁在揽月阁地下深处的墨姮。
这两日他刚好吞服了一颗火神玉,正在闭目炼化腹内的血玉呢,突然一种莫名的危险感迫近,他本能地祭出结界防御。
然后,就是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巨响。
寒樱出手太重,一击便将揽月阁劈入地下,只在地面上留了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被她劈下去的,除了揽月阁,还有里头的人。
“知道该做什么吧?”灵霄又从怀里掏出两枚用来装灵兽的仙葫,拎在手里轻轻地晃了晃。
一鸟一鱼乖乖点头,分别化为一红一青两道玄光钻进了仙葫中。
灵霄随手将仙葫纳入衣袖,探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大洞。
洞里格外安静,安静中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氛。
“下头的东西不简单。”檀渊皱起眉头道。
虽然眼下他修为大退,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圣龙一族的天赋感应到蕴藏在地底深处的危险。
灵霄抱着他站在洞口往下看了一眼,深深地皱起眉头:“实话实说,我是真的很讨厌这种环境。”
黑暗,狭窄,逼仄,总会让他联想起某些并不美好的回忆。
“魔气。”檀渊感受到了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魔气,小包子脸苦大仇深地皱成了一团。
“墨姮和墨雲两人都是魔族圣女的后人,底下有魔气也正常。”灵霄细细地分辨着空气中的魔气,片刻后直接抱着檀渊从洞口跳下去。
墨家兄妹体内流淌着天人一族的血脉,完美地掩饰了他们体内的魔气。就连灵霄和檀渊也被墨雲蒙蔽。
这便是娲皇造物的神奇之处。
两人急速下落了片刻后,灵霄的双腿终于踩在了地面上。
虽然周围的环境漆黑一片,但是并不妨碍他在黑暗中把附近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揽月阁整体掉入洞中,虽然大体的结构还能勉强分辨出来,却已经是断壁残垣,狼藉一片。
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云镜湖蜷缩在旁边的地面上,双眸紧张地四处张望,双手抗拒地环在胸前,表情充满防备。
墨雲沉默地蹲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将云镜湖护在身后。
楚寒衣站在空地上,吃力地维持着紫色的结界。
除了这两人,不远处的山洞岩壁上还有两人,正是卿莲和无忧。
只是这两人,有些不妥。
灵霄皱了皱眉,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片金色的柔光瞬间点亮了漆黑一片的地下洞穴。
“父后!”云镜湖陡然见到随着金色光芒走过来的灵霄,眼底的紧张之色瞬间消散,欢呼一声就要扑上去。
不过在看到云镜湖怀里的小孩时,他的脚步瞬间变得迟疑了。
“父后?”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这个孩子......是我的弟弟么?”
灵霄:“......噗嗤!”
檀渊的脸色瞬间变黑。
“咳咳,”灵霄顶着怀里某人冷漠的眼神收敛了笑容,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是。不过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云镜湖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的独生子地位不保了呢。
“这孩子是哪里来的?”他好奇地围着灵霄转了一圈,忽然莫名觉得眼前板着张脸的漂亮小孩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路上捡的。”灵霄敷衍地应了一句,转头看到墨雲跟在云镜湖身边,眉头微蹙,上下打量着他,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你在这里做什么?”
墨雲沉默了片刻后淡淡道:“履行诺言。”
话音刚落,云镜湖就打断他的话:“我说了,那个约定作废,你现在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必为了一个承诺就把自己困在我身边。”
灵霄挑眉,竖起大拇指给自家崽崽手动点赞。
这孩子终于出息了。
墨雲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从灵霄的角度甚至能看出他的眼神里,多少带着些无措和茫然。
他从入宫跟在云镜湖身边之后,就已经习惯了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他甚至清楚,自己在这个孩子心理占据了多大的分量。
他也坚信,无论自己走出多远,等自己回头的时候,云镜湖依旧会在原地等他,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云镜湖这一次并没有在原地等他。
而且,他还很认真地告诉墨雲,他愿意放手给他自由。
云镜湖的态度转变得让墨雲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本能驱使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忐忑地跟在云镜湖身后。
“父后。”云镜湖背对着墨雲,留给他一个瘦削的背影,面对着灵霄的时候却疯狂挤眼睛,嘴角的笑容甚至还颇为得意。
能让墨雲为他露出这幅患得患失的表情,云镜湖也觉得自己很赞。
还没有把点赞的手放下的灵霄:“......”
算了,这孩子还是扔了吧。
“又来一个,嘻嘻......”忽然,一个缥缈不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灵霄一抬眼就看到对面墙壁上的卿莲两姐妹。
这两人都被结实的铁链捆起来吊在半空中,而在她们身后的墙壁上,竟然有个用鲜血绘出的巨**阵。
身体呈半透明的长发女人盘膝漂浮在阵法中间,她的面色苍白得不像话,猩红的双眼贪婪地盯着灵霄和檀渊,随后轻轻地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苍白的嘴角。
“你是墨姮?”灵霄面无表情地看着漂浮在半空的女魂,向来带着笑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温度。
他认得这墙上的阵法,那是真正的魔修才会使用的,掠夺其他生灵的力量和气运的噬元魔阵。
墨姮的元魂将赤红的眼睛转向灵霄,嘻嘻一笑:“没错是我,看来弥音那贱人告诉了你们不少东西。”
灵霄看着被铁链挂在墙上的无忧和卿莲,片刻后摇了摇头:“她们二人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得知你被困在此地,卿莲拼上性命也要救你出去,你就这样对她们?”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墨姮却将两个女儿放在这魔阵的死门的方位,眼见是要用魔阵慢慢将卿莲和无忧两人的血肉乃至元魂炼化,夺取她们的力量为她所用。
“呵呵,若不是她们,我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听了灵霄的话,墨姮却笑地几近疯狂,她的元魂也随之变得越发凝练,“我原以为,与人类借胎可以诞下天灵之胎,谁会想到最后竟生出这样的魔物!她们一出生便夺走了我所有的力量,以至于我被弥音那等卑贱蠢物暗算!”
“天灵之胎?”站在旁边的墨雲闻言,突然抬头看向墨姮,剑眉紧紧地皱起,“阿姮,你还没有放弃那个计划吗?”
“放弃?哥哥,你教教我怎么放弃?”
墨姮望着墨雲,眼神逐渐变得怨毒,声音也逐渐尖锐:“我们本是娲皇创造的天灵之物,却因为一个错误就要永远被剥夺居住在婆娑界的权力!我本是高高在上的天人族公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污浊的人间苟且短短数十载?”
灵霄和云镜湖不约而同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墨雲一眼,只是后者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可以放弃天人族太子的地位,你可以放弃天人千年的寿命,你可以当一个普通人类蝇营狗苟,但是我做不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要我生出天灵之胎,只要我吞下一个天人,我就能重新返回婆娑界,我就还是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天人,而不是碌碌一生却被命运戏弄的愚蠢人类!”
墨姮的元魂突然飘到了墨雲面前,化为一名端庄雍容的高贵少女。
她的身上穿白底绣着大片金色曼陀罗花的长裙,鸦色长发用纯金打造的发簪束起,美丽的脸庞仿佛用玉石雕刻,即使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却也看不出半分瑕疵。
“兄长,难道你就不想回到婆娑界,继续过我们以前快乐的生活吗?我们生来高贵,为什么要与这些凡尘俗子为伍?”墨姮的元魂变回了当初那位睥睨众生的天人族公主,这让她越发迫切地想要得到墨雲的认同。
墨雲抬眸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的**折磨得疯魔的妹妹,缓缓地摇了摇头:“阿姮,当初你信了旁人的鬼话,在暗中算计我想将我吞噬。幸而我命大,被人救下。那时候我念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并未与你计较。现在想来,或许是我一开始便纵了你,让你一错再错。”
听了这话,灵霄却突然明白,凭借墨雲的实力,当初为什么会被人重伤且昏倒在西域的无人之境。
修为深厚再的人,也防不住从自己身后捅过来的刀子。
不过他也确定,墨姮的确已经走火入魔了。为了能够返回婆娑界,她甚至连自己的哥哥都能下杀手。
孰料,听了这话的墨姮却又化为之前那个已经完全魔化的模样。
她恶狠狠地盯着墨雲:“你才错了,你们都错了!既然你执迷不悟,兄长,你最好还是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她原本是天之骄子,娲皇宠儿,天帝将他们贬下人间本来就是个错误。
她不过是想要纠正这个错误罢了,她何错之有?
随着墨姮的精神逐渐失控,整个地下洞穴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眼见墨姮就要启动魔阵,一个清越冷淡的嗓音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墨姮,是谁告诉你,你与人类借胎,就能生出一个灵胎?”
墨姮停下动作回头看着灵霄,片刻后漠然反问:“与你何干?将死之人最好别那么好奇。”
“你就没有想过,或许那个人从一开始就骗了你呢?”灵霄微微歪着头看着墨姮,“否则,你为什么会生出一个魔胎?”
墨姮的眼底掠过一丝狠戾,她转头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噬元魔阵:“等我把属于自己的力量全部拿回来以后,再去找他算账!”
就算被人骗了又如何,只要她能重铸肉身,只要她能收回自己的力量,一切就都还能翻盘。
“母亲......”被铁链困住的无忧虚弱地抬起头,蓝绿异瞳装满了泪水,双眼却倔强地盯着墨姮。
她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长年被囚禁的身体却格外羸弱,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呼吸都成为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更遑论开口说话了、
墨姮侧头,傲慢地看着她。只是她的眼神格外冷漠,不像是在看着自己阔别十余年的女儿,反倒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生死仇敌。
“无忧,别哭!”卿莲用嘶哑的声音安抚道。
她和无忧的眉眼都很漂亮,而这份美貌却传承自眼前这个从心脏到灵魂都是冷血的女人。
这样的认知让她几欲作呕。
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依旧不甘心地问了个问题:“你怀孕生下我和无忧,只是为了生出一个天人供你吞噬?”
墨姮冷笑一声:“伊逻王那种蠢货怎么值得我为他生孩子?提升我的力量,就是你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可惜的是,你们连这点儿价值都没有,反倒吸走了我的灵力。不过没关系,现在,就是我改正错误的时候了。”
卿莲咬紧了后槽牙,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贸然行动。
她和无忧两人自幼没有母亲陪伴,只有几个奶嬷嬷陪着。而继后弥音又总是对她们二人冷眼以待,伊逻王是个贪图享乐的人,更是不会在意自己的两个女儿过得如何。
在这种情况下,母亲每夜的托梦便成了支撑她护着妹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卿莲始终坚信,只要自己隐忍负重,好好保护着无忧长大,终有一日她会把母亲救出来,那时候,她和妹妹便会得到母亲毫无保留的疼爱和宠溺。
直到此刻,她才恍悟,那些美好的憧憬不过是母亲为了引诱她上钩放的诱饵而已。
可笑她却对此坚信不疑,像一头蠢驴不断地追逐着挂在前面的胡萝卜,为此不惜利用了自己深爱的人,最终却害得她和无忧落入这等地步。
无忧静静地看着墨姮,许久之后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的一生,就是个错误。
幼年时被囚塔木河,后来卿莲得知了她的存在,她黑暗的生活终于被姐姐撬开的缝隙照进了一缕阳光。
后来她顶替着姐姐的身份出门,看到了除了黑塔之外的辽阔世界,还遇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中原少年。
那少年眉眼温和,望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笑。
他带她去逛集市,教她读书写字,还教她弹琵琶。
他总说:“小卿莲你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呀!”
可是那个少年不知道,会笑的女孩叫卿莲,而无忧,不知道怎么笑。
少年的温暖救赎了她,也给了她对于生活更多的期待。
姐姐总是安慰她,只要等救出母亲就好了,救出母亲,她们就能真正的无忧无虑地生活。
然而,无忧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和卿莲一体同胞,然而她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卿莲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她却是掠夺了母亲所有修为的魔胎。
即使是没有修炼过,她体内的黑暗力量也在一日一日地成长。
她的梦境与母亲的梦境是联通的,透过母亲元魂的梦境,她知道了天人、婆娑界、魔族,也知道了母亲的阴谋。
无忧知道,姐姐也喜欢沈灵君。但是在她面前,姐姐却总是表现得无比嫌弃他。
但是喜欢这种东西,是掩饰不住的。姐姐在提到她们的少年时,眼睛里有光。
无忧想,如果把偷来的幸福和爱情还给姐姐,或许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卿莲保护了她十七年,她也想保护卿莲,哪怕就这一次。
所以,明知道卿莲放出来的是魔鬼,她也没有阻止。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她愿意堵上自己的性命,换得卿莲平安幸福一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