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历史记载,刘弘可以得出非常清晰地结论:俪商,绝对是个聪明人。
不是聪明人,根本没法在吕后掌权的黑暗时代长袖善舞,面面俱到——诸吕被灭之前,俪商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忠厚长者’的形象!
如果只有一部分人称赞俪商,那或许还能证明他的确有独到的个人魅力;可所有人都如此称赞,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甚至于,刘弘大胆猜测的话,今天这个局面,很有可能就是俪商带的头。
其目的,从周勃那张扭曲的面容就可以猜出一二:将问题抛给刘弘和陈平、周勃两方,自己则片叶不沾身,谁都不得罪。
这么一想,刘弘就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前来归还‘赏赐’的勋臣门站在右侧,陈平、周勃以及新任少府令站在左侧,双方都是一副对方欠了自己钱的郁闷脸色。
稍微脑补一下,刘弘便能大概明白自己到来之前,双方在争论什么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刘弘淡笑着上前,满脸亲切的问道:“曲周侯,长者也,怎也亲至未央?”
果不其然,俪商缓缓弯下年迈的身躯,向刘弘躬身一拜:“启奏陛下,臣等无甚功勋,实不敢受陛下如此重赏;特此前来,谢辞陛下之赏···”
说着,俪商直起身,目光略有些躲闪的面向陈平:“只是不知何故,丞相不允吾等将赏赐还与陛下,臣等方滞留于此。”
“还请陛下定夺:陛下赏赐之金钱财物,臣等当还于何处?”
刘弘面目和蔼的听完俪商的‘演讲’,便回过身,望向左侧的陈平,以及陈平身侧的新任少府令——留侯,张不疑。
都不必说别的,光是‘留侯’这个爵位,在汉初就足够具有传奇色彩!
盖因为初代留侯张良,曾被刘邦夸赞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并与萧何、韩信并称为开国三大头号功臣!
只不过,虎父犬子···
五年前,留侯张良亡故,其子张不疑袭爵,随后便于陈平等开国功勋搅合在一起;历史上,二代留侯张不疑,在文帝五年以‘阴谋刺杀故楚贵族’的罪名被夺爵,最终沦落为一介城门卒。
留侯家族,也自此消失于汉家朝堂之中,泯然众人。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世的留侯家族,也将在几年后落魄···
再看看右侧的勋贵大臣们,刘弘心中不由沉重起来:这帮米虫,或许是时候清理一些了···
看看他们干了什么?
还赏赐就还呗,直接送到宫内便是;何必把陈平周勃、少府张不疑都叫出来?
还不就是借着刘弘不愿意将这笔钱放回少府的心理,想坐山观虎斗,看看陈平能不能把刘弘压倒?
嘴上说着前来归还,归根结底,这帮蠢虫到现在,还在想着能不能把这笔钱留在手上!
如是想着,刘弘背负着双手,向俪商以及其身后的勋贵大臣们道:“朕之所以赏诸位臣公者,乃彰诸位诛吕之功也!”
毫不吝啬的夸赞完,刘弘话头一转,赶忙接到:“然诸公深明大义,不为金银身外之物而屈身,朕甚惭。”
嘴上说着,刘弘在众人目瞪口呆下回过身,手虚指身后的近千辆马车,对身后的秦牧交代道:“既然诸公不愿受朕之所赏,那便将此等腌臜之物收回宫内吧。”
闻言,司马门外的众人面色顿时精彩起来。
——这,这就完了?
目光暗自撇着陈平,勋臣们面带狐疑的拜道:“陛下圣明,为君分忧,本乃臣等之本分···”
刘弘亦是满脸‘羞臊’的对勋臣们微微一拜:“朕不敏,竟以黄白腌臜之物污诸公之德义,实大谬矣。”
勋臣们见陈平没有开口,只好忍着恶心再一拜:“陛下言重,此乃臣等之罪···”
对飚一会儿演技,刘弘便转过身,径直向宫内走去。
到这个份儿上,张不疑和陈平、周勃的出现,其意味也很明显了——失了人心,不想再失去财物!
陈平心中所想,不过是:既然朝臣勋贵们退还赏赐无可避免,那就将金银财物退回少府。
新任少府卿张不疑又是陈平所选,少府等同于陈平的口袋;有了财权,陈平依旧可以掌控朝政。
但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刘弘费尽心机,老脸都撇下不要,伸手要回这些钱物,难道是为了帮陈平回笼资金?
别开玩笑了~
刘弘是恼怒于无法插手少府,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掌握一笔钱而已。
有了这笔钱,小则可以犒赏臣子,拉拢墙头草;大则可以收买军心民心,以及···
重整南军!
南营的状况,依旧深深刻印在刘弘脑海之中,那样一支英雄部队,不应该得到这种结局!
诚然,南军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政治污点,这一点刘弘还没有能力改变;但有了钱,刘弘起码可以开始布局,为今后给南军平反做准备。
更何况,刘弘现在这般局面,除了钱以外,也没有什么权力可以掌控;先攥着一笔巨款在手,遇到什么事,心里也有个底。
如是想着,刘弘脊背直挺,在身后的盗版‘卤簿’跟随下,昂首挺胸向宫内走去,独留目瞪口呆的朝臣勋贵,在司马门外痴楞的看着刘弘的背影···
哦,也有人没有神游方外。
陈平此时,便满脸郁结,颌下白髯随着嘴唇微微发颤;周勃更是已经陷入暴怒的边缘,怒目圆睁,满脸盛怒!
一旁的张不疑则是忐忑不安,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流下,在这腊月凛冬散发出独特的神采···
“丞相,这···”
没理会张不疑的询问,陈平狠一拂袖,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周勃则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直愣愣盯着那道远去的矮小背影,脸上肌肉剧烈痉挛起来。
“小儿···竟敢欺某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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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留侯张良,亡故于吕后三年(前少帝三年、公元前185年),其子张不疑袭爵,为二代留侯。
在历史上,留侯一脉断绝与文帝五年(公元前175年),史料记载中,是因为张不疑涉嫌买兄刺杀故楚王族,被治死罪;最终以爵抵罪,留侯国除。
这个记载其实很有意思:张不疑一个混吃等死的贵二代,为什么要没事去招惹战国时期楚国王室的血脉?甚至不惜买凶暗杀?
再结合文帝五年,刘恒逐渐掌权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佐吏不由做出这样一种大胆的猜测:只怕这是文帝刘恒欲加之罪,在清算周勃、陈平一党的党羽。而张不疑早在诛灭诸吕事件中,就投身周勃阵营,这一点在《史记:吕太后本纪》中有记载,所以,张不疑被治罪的真正原因,只怕是因为他曾经帮陈平、周勃对抗文帝。
本书中,主角的遭遇虽然比文帝糟糕很多,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同一种性质,即:朝臣勋贵想要架空皇帝,掌控朝政大权。所以,佐吏沿用史料记载,将张不疑归为周勃一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