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闻着就味道极苦。
陆清让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却看着黑袍青年面不改色的喝完了,没有丝毫停顿。
喝完之后脸上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仿佛自己刚刚喝的不是药,是水。
事实上,只有配药的无衣和宁芙萝知道,那药到底有多难喝。
看着青年喝完,额角隐约附着的薄汗,无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青年淡然冷漠的目光中,对着二人行了礼,下去了。
陆清让有些疑惑,怎么觉得那无衣看宁芙萝的眼神不大对劲?但看摄政王没什么变化的神情,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知陛下对于虞国三皇子与蓉太妃合谋之事有何见解?”
正好宁芙萝提起了一件事,陆清让就把这个抛到了脑后。
“蓉太妃原本就是虞国派来与先皇和亲的公主,这一次在虞晋的帮助下找人刺杀朕,应该是想让朕为她的儿子让路。”
宁芙萝赞同地点头。
陆清让仿佛受了鼓舞,神情越发认真起来。
“可惜他们没想到,朕有王爷庇佑,大难不死,还一次就把他们抓出来了。”帝王脸上有了笑意。
他确实挺开心的。
没想到之前几年,他和这人私交甚少,基本上聚在一起都是为了朝堂公事。
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两人之间才变成了近乎朋友的关系。
朋友……他们现在应该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他悄摸地偷看了一眼举杯饮茶的青年,心里有一些些的不确定。
虽然这人这段时间的态度确实好得令他难以置信,但他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陆清让又不敢确定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否担得上朋友一词。
“虞晋两次对朕下手,这件事一定要虞国给个交代才行。”
宁芙萝微微颔首,嗓音清润,
“陛下放心,近年来昊月兵力得到了很大的扩张,赵将军等人每天都紧锣密鼓地训练,前两年风调雨顺,也贮存了不少的粮食,到时候若是起了战事,昊月必不会落败。”
“如此甚好,昊月在王爷的带领下欣欣向荣,是朕的福气,也是整个昊月的福气。”
某人不着痕迹地夸了一下摄政王,眼神微微亮。
可惜摄政王向来心冷,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听到这话,也不过是微微牵了牵嘴角。
不过陆清让也很高兴了。
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儿,无籍神色匆匆地从外面进来。
“参加陛下,王爷。”
陆清让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无籍侍卫如此形色匆忙,可是有要事禀报?”
无籍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帝王的方向,又转头看着他家主子。
宁芙萝神色淡淡,“无妨,陛下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这话无籍听了沉默,陆清让听了却十分欣喜。
原来在这人心里,他已经算是‘内人’了吗?
“是,”无籍拱了拱手,恭敬回道,“大江九皇子和十三公主准备回国,特来向王爷辞行。”
江行书?
宁芙萝眼神微讶:“请九皇子和十三公主进来吧。”
转头对着神色有异的帝王,她声音很轻地开口,也说不上是不是解释:“此前臣偶然几次邀约九皇子饮茶,是以关系尚可,他准备返程,故念及茶友,才前来的。”
其他国家的人都走光了,她总得给江行书一个留下的理由。
陆清让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也没说自己相不相信。
厅里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江行书带着江念念进来的时候,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明黄色的身影。
两人对陆清让行了礼。
帝王唇边噙着温和的假笑:“朕在这明毓阁也是客人,九皇子有事便和摄政王说吧。”
江行书这才转身对着宁芙萝道:“本皇子在昊月期间,承蒙王爷不嫌弃,多次邀我一同品茶,现我与皇妹欲回国,故来向摄政王辞别。”
和宁芙萝说的话没什么差别,陆清让脸色转好了一些。
微微扬起了温和浅笑。
宁芙萝神色无波无澜:“九皇子生性潇洒热情,能与九皇子交朋友,是本王的荣幸。”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都是说的哪儿的茶好喝,哪儿的茶泡法奇怪。
感觉好像没什么意思。
陆清让渐渐就没了兴趣。
目光落在江行书身边那个眉眼含秋的女子时,脸上的笑意又淡了。
是了,他都差点忘记,这人之前还说过江念念生性单纯,天真善良来的。
某帝王愣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自己心里酸的不行。
就跟吃醋的毛头小子似的。
看江念念哪哪儿都不顺眼。
“山遥路远,十三公主又是个娇娇的姑娘家,不知九皇子可准备好了行李?”
他忽地出声,打断了正在谈话的两人。
江行书愣了一下,才恭敬地答道:“回禀陛下,本皇子已经提前收拾好了行李,皇妹也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有劳陛下挂念了。”
听到十三公主要跟着回国,陆清让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瞅了一眼黑袍青年,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关注自己说的话。
如此看来,他应该不喜欢那个十三公主……
他又扬起了温和浅笑:“如此,等会儿朕就让小德子为九皇子和十三公主再准备些粮草盘缠,多派些人护送两位,到时候回去也不用受太多的苦。”
听到这么周全的考虑,江行书只觉得受宠若惊。
“多谢陛下安排。”
江念念无论怎么抛媚眼,那人都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抬头看她一眼。
侧颜俊美清贵,却也淡漠无情。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盯着他。
听到陆清让的话,忽而转过头来道:“若是小女子请求长期留在昊月国,陛下可否允我一个恩赐?”
都说烈女怕缠郎,这话用在摄政王身上,应该也可以吧?
陆清让脸色唰一下就沉了。
江行书大惊失色:“念念!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九哥,我没有胡说!我喜欢摄政王,我想留下来追求他!虽然他现在还不喜欢我,但我相信,只要我用心,迟早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我的!”
小姑娘执着地噘着嘴,盯着宁芙萝。
她的直白大胆,让客厅里两个男人顿时噤了声。
想说她不知廉耻吧,小姑娘分明只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意,还这么勇敢而热烈。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会客厅里安静下来。
宁芙萝执着茶杯的手一顿。
清寒眸光抬了起来,落到她身上:“十三公主的心意,本王知晓了,但希望从今以后,十三公主不要再把目光放在本王身上。”
“为什么?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是谁?”
江念念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却还倔强地想要一个答案。
宁芙萝顿了顿,底下眼眸,声音冷淡:“是,本王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人是谁,就不必说与公主听了。”
“你骗人!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小姑娘哭着喊了一声,站起身跑走了。
江行书见此,也不好多待:“小妹年龄尚浅,阅历不足,还请摄政王、陛下不要见怪。”
两人摇头,没说什么。
见此,江行书也没有多言。
认真地对宁芙萝说了一句“后会有期。”
随即追着江念念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宁芙萝忽而手指猛地攥紧了手里的茶杯,手背冒出青筋。
脸色发白,额头的汗珠滑落。
陆清让这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她。
“王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宁芙萝强撑着一股剧痛过去,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
苍白的面容绝美:“臣无碍,只是昨晚手疼,睡得晚了些,一时体虚,陛下不必担忧,臣只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脸上几乎没什么变化,陆清让不是大夫也看不出来,只好高声叫了人。
“无衣!”
一直候在门外不远处的无衣听到喊叫,立马跑了进来。
“主子!”
看到脸色发白的青年,她目光骤而一变。
宁芙萝微微笑着摇头:“无事,就是昨夜没睡好,正好你等会儿为我开一副助眠的方子,我好好休息一会儿。”
无衣嗫嚅了一下嘴唇,顺着她的话应道:“是,等会儿属下就为主子熬制安神汤。”
她攥着少女的胳膊用了点力,转头看向神情紧张的年轻帝王。
“陛下,我家王爷现在身体不适,卑职要带他进去休息了,不方便招待陛下。”
这逐客令可真是有够大不敬的。
但对于无衣而言,现在没有什么比她家主子的安危更重要了!
陆清让理解她,也没有要计较的意思。
闻言连忙点了点头:“不必管朕,你赶紧带你主子下去休息。”
宁芙萝脸色白得连胭脂都遮不住唇瓣的淡了。
她微微笑着对陆清让说了句抱歉,便被无衣扶着离开了会客厅。
青年身形清瘦单薄,看着几乎不堪一击。
陆清让不知怎么地,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慌,感觉好像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但具体是什么,他又完全没有头绪。
只愣愣地看着宁芙萝被无衣扶着,身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一场瓢泼大雨没有任何预兆,直接笼罩了整个京都。
雨丝连绵了半个月,每天都阴沉沉的。
京都的气氛也变得沉重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