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狭窄的车厢中,加州清光戒备地向前行进。
沿途车厢的人们仍处于睡梦之中,反倒给他们的行动减少了阻碍。
在鬼的气息开始在整列车厢弥漫之后,四下里便只有幽幽的暗黄电灯提供着夜晚的光源。
微弱的光线在加州清光的金属耳坠间流动。
和原本的那对菱形金属耳坠不同,极化归来后加州清光换上的耳饰,在菱形上方还饰以大小合宜的金色椿花。
还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的幸村安定此时得了机会,不安分的爪子抚摸上视线里那朵流光溢彩的断头椿。
原本戒备的加州清光耳垂一热。
虽然他此前也在感受着少年从耳边轻轻扫过的呼吸,但只是被这对方背着而已,这种姿势从前在本丸的他们又不是没有摆过。
可是在关系转变后,这种揉捏耳垂的行为俨然意味不同了。
差点原地跳起来的打刀几乎是以抢夺的姿态,从即使脱力趴在他肩上也并不安分的少年手中强行抢救下自己的耳朵。
安定委委屈屈地从加州清光的背上下来,被瞪了一眼的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打刀的耳垂泛起红晕。
幸村安定:……?
好在短时间内他的体力已经有所恢复,蔫头耷脑的少年也就乖乖下来自己走。
在踏入最前面的几节车厢时,鬼的气味达到鼎盛。
安定和加州清光相视一眼,两人背对背站立,打量着“鬼”之气味渐渐浓郁起来的车厢。
一向五感灵敏的黑发少年苦恼地嗅了嗅周遭的气味。
他觉得一股令人作呕的感觉围裹着他,这辆列车就像活了过来——仿佛他们正身处于什么东西的肚子里。
将手附在刀身的幸村安定鼓起脸颊:“不管怎么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把我扔进幻境里的话,我可是会很苦恼的啊……”
话音落地,一人一刃默契地同时拔刀斩向车厢底部。
随着刀芒划过,地面的铺层和铁皮如同人类的肌肤一般皮开肉绽,露出了近似于人类脊柱的白骨,和森森涌动的血液。
列车内的场景宛如浮世绘中的地狱图,那种越发浓郁的腥臭味刺激着他们的嗅觉。
幸村安定耸了耸鼻子,他越发想要离开这种逼仄到令他感觉不适的空间。
前方一节车厢此前传来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刀法的气息,如同现世白日里灼灼耀眼的太阳般温暖舒适。
利刃刺破空气的蜂鸣传来,对方和他们几乎是同时下手。
和这辆列车融为一体的魇梦尖叫起来,被恶鬼的肉块牢牢缠绕住的列车开始翻滚。
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糟了!车上的乘客!”
被甩出车厢的两人甚至没有看到这名所谓的恶鬼长得什么样子,但是那种非人的气息已经渐渐消散。
看样子“鬼”已经被击败了。就算没有他们,有这些剑士在的列车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不知道车上的乘客伤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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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活力十足地和灶门炭治郎做了辅助他们修行的约定后,炼狱杏寿郎转过头来,与桃寿郎面面相觑。
两只猫头鹰这样对视的场景在旁观者的眼中着实有趣,连和炎柱有过短暂交谈的几名鬼杀队队士都不信他们此前并不认识。
——原因无他,炼狱家的基因实在是太强大。
可惜现在的记录和影像资料已经无从考究,否则他们将会知道,早在四百多年前的战国时期、鬼杀队“柱”的制度开始成立的时候,炼狱家的炎柱就已经长得同猫头鹰一样了。
四百年、甚至往前追溯更远的时光过去,炼狱家的特色外貌依旧坚挺如初,真真是刻进了dna中。
尚且没有见过炼狱家的成员集合的他们实在是大惊小怪了,若是看到后世十几只从发色发型,到精神风貌都如出一辙的猫头鹰齐聚一堂的场面,再看到什么他们都不会惊讶了吧?
已经经历过风浪的灶门炭彦如是想着。
然后他就听到了炼狱桃寿郎同样活力十足的回应。
“我知道你!炼狱杏寿郎先生,您就是我的先祖吧!炼狱家的第二十三代炎柱!”
灶门炭彦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灶门炭治郎结结巴巴地复述:“先……先祖?!”
幸村安定他们灵魂近乎一致的颜色陷入沉默。
“突然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和“突然看到自己的轮回转世”这两种情况……似乎还是后一种更刺激一点?
也更令人难以置信。这样想着,安定放弃纠正小猫头鹰的话,只顺势将掏出的信物交给在场鬼杀队成员中唯一的柱。
“我想见你们的当主一面,有些话,想要亲自跟那位产屋敷大人谈谈。”
说起来,这信物还是上次抵达大正时,产屋敷家的当主经由桑岛慈悟郎传递的。
先前孤身一人来到明治末年的幸村安定遇到了前鸣柱桑岛慈悟郎。经过产屋敷家的起底、桑岛慈悟郎的贴身考察,起码幸村安定在他们眼中已经是“或许可以相信的阴阳师”。
当时的鬼杀队当主其实也是想见见这位阴阳师的,只是幸村安定当时急于寻找回到本丸的通道,便拒绝了从戒备森严的产屋敷宅绕路。
尽管如此,产屋敷家为表友善依旧送来了信物。
那是一枚烙印着雅致紫藤花的纹章,当时和桑岛慈悟郎的那柄日轮刀一并送达。
使用猩猩绯矿石和猩猩绯铁矿锻铸而成的日轮刀当然属于战略物资,即使只是制式的非定制版,鬼杀队队员也不会随意将它们送给外人。桑岛慈悟郎会将那柄日轮刀赠送给来历不清的安定,正是出于鬼杀队当主的示意。
只是不知道十几年过去,鬼杀队的当主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一任,当初他们给他的信物是否还起着作用。
想到这里,幸村安定不由想到了现世的那个产屋敷家。说起来,那个家族也跟时政合作来着,他的现世本丸还是由产屋敷家装修的。
炼狱杏寿郎神色一凛,他上次看到这枚纹章,还是在护送一直给鬼杀队提供物资的合作商时。
……难道这几位小小的少年也是贵客?
他掂量了一下这枚信物,只觉得和自己先前所见的那一枚分毫不差,就连不知何时停驻在他肩上的鎹鸦也歪着头看向眼前的少年,并未发表什么异议。
“好的!”炎柱竖了竖大拇指,招手让他的鎹鸦带走这枚纹章和他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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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转而看向还呆愣在一旁的我妻善逸。
曾经指导过他呼吸法的桑岛慈悟郎与少年亦师亦友,所以幸村安定能认出,这位金发少年也使用着和他一样的雷之呼吸。
“请问你认识桑岛先生吗?”他打量着这个从一开始就很友善却有点莫名胆小的家伙。
头发参差不齐的金发少年讶然:“诶诶诶你竟然认识爷爷?原来爷爷是这么有名的人吗?为什么我在爷爷身边待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受桑岛先生指导剑道还是在十余年前。”
“当时我因为意外来到这里,还多亏桑岛先生收留,也因此侥幸和产屋敷先生有过书信交流。有劳炼狱先生为我传递信息了。”曾经受过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友情出手的礼仪训练,幸村安定的行礼姿势挑不出错处,更何况本就爽朗的炼狱杏寿郎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金红发色的青年看起来接受力良好:“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而从话语中准确提炼出了其他东西的我妻善逸却动作敏捷地跳到灶门炭治郎的身上。
“可、可是你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十四五岁……十余年前,岂不是才会走路?可是爷爷成为培育师后就很少走出桃山诶!”
身为刀剑付丧神的加州清光理直气壮:“那有什么奇怪?我们啊,自然已经活了成百上千年了。”
咳,其实现在他所处的这个时代……自己和大和守安定说不定还没有他们口中的那位老人家“历史悠久”呢。
“加州清光”的和“大和守安定”的锻成岁月已不可考,只能说是在江户时代。
江户时代在1868年结束,紧随而来的明治时代维持了44年,1912年,也就是三年前,“大正”的年号也启用了。
可是现在的加州清光作为从时之政府的锻刀池中召唤出来的分灵,理应使用时之政府的年历——时政成立于2205年,哪怕不算上不知何时成立的本丸,他也起码三四百岁了。
新选组刀剑们每每在本丸比年龄时都不得不默默流泪——谁让江户时代是最后的武/士时代,再加上禁刀令的发布,在那以后,不管是日本武/士,还是日本武/士刀,都已经近乎绝迹——因此他们也是本丸年龄最小的一群刀。
当然,他们之中最小的又当属和泉守兼定。
我妻善逸一瞬间从惊喜切换成惊恐的神情,灶门炭治郎被勒得直翻白眼,然而他的挣扎被掩盖在金发少年的手舞足蹈当中。
自打幸村安定出现后,嘴平伊之助就陷入了持续的自闭中,只是在场无人能理解带着野猪头套的同伴正在想些什么。
就连与两人同行的学弟们都被吓了一跳:“哈哈哈,加州学长,不要开这种玩笑啦!”
灶门炭彦挥着手欲哭无泪,要是这些人真的把他们当成奇怪的生物砍掉该怎么办?
虽然他们口中的“鬼”已经不见了踪迹,但是嗅觉异常灵敏的孩子已经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腥臭味道——要知道,在此之前,他遇到的最凶险的场景,不过在和炼狱桃寿郎一起被小混混们围困在河滩上。
人类·幸村安定和人类·灶门炭彦齐齐干笑。
黑发少年歪了歪头,张开双手:“我这辈子也是人类哦,才十四岁呢,清·光。”
听到这种怪异的说法,两位灶门少年都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
加州清光幽幽回望着幸村安定,他当然没有忘记——若是种族一致、寿命一致的话,安定的兄长大人也不至于对他们在一起如此忧心忡忡。
我妻善逸忍着怯意高声道:“所以说啊!十几年前你才多大,怎么被爷爷指导剑术嘛!”
“因为十几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外貌一样哦。”黑发少年一脸纯良地回答,他现在觉得这孩子非常有趣,甚至有点抑制不住自己想要逗逗他的冲动。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我妻善逸颤巍巍地指向对面,全然顾不上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涕泪交错的脸蛋印在了炭治郎背后:“所以说!这到底哪里像人类啦?!分明是鬼吧?不是这个鬼,是神话传说里的那个鬼啦?!”
不过即使害怕成这样,他依然坚信着自己的嗅觉——起码这几个人对他们没有恶意,也并不是他们目标中的“恶鬼”。
——但架不住他真的会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