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事不宜迟的想法,顾景轩怀着忐忑的心敲开了顾铭城的房门。
顾铭城屋内的蜡烛还没有熄。
透过油窗户,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正如顾景轩和顾铭城两日此时的心情一样。
“进来。”
顾铭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推开门,顾铭城看到是顾景轩,不免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是白海棠依旧不依不饶。
顾景轩看到顾铭城半坐在床上。
他进屋后率先注意到的,是顾铭城那掩在被褥下的那双行动不便的腿。
他努力使自己先平静下来。
“叔叔,我想与您说一下治疗的事情。”
顾铭城有些意外。
顾景轩这孩子和他一样,都是很谨慎的人。
他不相信他听到白海棠提出的治疗方案后没有和他一样,产生深深的顾虑。
“为什么?”
顾景轩看了一眼顾铭城,坚定了决心,缓缓开口。
“如果叔叔能够把坡脚治疗好,或许我们就不用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担惊受怕的日子。
就像前两日官府前来找人。
那时顾铭城和白海棠在卧室里应当官兵的时候,顾景轩和顾小妹就躲在隔壁的屋子里。
他们一直都在贴着墙壁,听着里面两人的谈话。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悬着心。
自从他们跟着顾铭城以来,他们已经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日夜。
在无时无刻的恐惧之下的日子,让他们都已经厌倦了。
他们希望能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叔叔作为他们的倚靠。
这是出于私心。
而出于其他的话。
“叔叔不单是我和小妹的所有希望,也是其他人的所有希望。不论在哪里,所有人都希望叔叔的坡脚能够好起来,只有这样,大家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顾景轩说的很隐晦,但顾铭城知道他在值什么。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但是白海棠所说的治疗方案的风险实在太大。
他没有资格去冒这样的险。
为了自己,冒这样的险。
如果他有意外,不光是他个人的事情,更是其他人的灾难。
只要他还在这个世上一日,只要他还没有被抓住。
那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必须要活着,要好好的活着。
顾景轩看着顾铭城陷入了沉思,知道他是因为大爱而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走近顾铭城,猛地跪下。
“叔叔,为什么不能相信她一次呢?她可是能救小妹的人啊!我们当年找了这么多名医,都对小妹的病情束手无策,而她却可以压制住小妹的病情。”
顾景轩向顾铭城磕了一个头。
“在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中,白海棠的所作所为,都足够让我们能够放手一搏,去相信她一次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就如顾小妹的病情一样,顾铭城的坡脚也曾找过许多名医。
但大多数都束手无策,或提出比白海棠所说的更具有风险的话。
曾经也有一个江湖郎中提出类似的方法,但顾铭城当时也是觉得风险太大,而且担心郎中别有所图而不敢答应治疗。
然而,白海棠同时具备医术和人品。
“叔叔,眼下,白海棠就是最好的人选啊!”
“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顾景轩离开后,顾铭城一夜没有合眼。
他在脑海中反复回想近来白海棠的一举一动,希望从她的言行之中找到不恰当的地方。
可是无论他如何回忆,白海棠的表现都一次又一次让他意外惊喜,也让他对她信任。
确实如顾景轩所言,眼下的白海棠就是最好的人选。
天边泛起白光。
白天将至。
而顾铭城也在这一晚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
那就是接受白海棠的治疗方案。
早饭前,顾铭城走到桌旁。
看见白海棠正在忙碌。
“帮我治病。”
白海棠有些意外。
手中拿着刚出炉的包子,愣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昨天晚饭的时候顾铭城不还是十分坚定的吗?
怎么过了一夜就有这么大的反转了?
正好,顾景轩和顾小妹也来了。
两人听到顾铭城的话顿时兴奋不已。
白海棠看了顾景轩一眼。
只见顾景轩一脸得意。
满脸都写着。
没错,就是我的功劳。
不管怎么样,既然顾铭城愿意接受治疗,那都是好的。
“好,这件事不能再拖延了,我等会就去准备材料,我们明天就开始。”
起初,顾铭城对于这样匆忙的准备有些许怀疑。
但当白海棠将琳琅满目的准备器材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多了几分放心。
“这是消毒用的,这是麻沸散,能让你减少些痛苦……”
虽然古代的医学技术落后,但白海棠还是凭借她的记忆,回忆出了一些能够替代现代药物的东西。
比如麻沸散,可以让顾铭城陷入短暂的无触觉感知的状态。
虽然效果不如现代的麻醉剂好,不过也能够让顾铭城在刮骨的过程中不必太过痛苦了。
曾经有关公刮骨时面不改色的传说,但白海棠认为这种娱乐性质偏大的史书的参考依据并不大。
更何况,她要做的是比当年关公刮骨更为可怕的手术。
几乎可以说是削骨。
顾小妹和顾景轩也看到了手术器材。
心中对于白海棠的信任又多添了几分。
顾景轩一脸得意地看向顾铭城。
好像在说:我就说婶婶是最佳人选吧?
可是无论白海棠再怎么做,他都无法做到百分百的安心。
他一向不喜欢赌博,可这一次他却要做一次大赌。
以生命为注。
因为官兵依旧没有撤离,所以顾铭城还是在家里躺了一天。
他反复思考,几次都有了要反悔的念头。
可最终理智还是告诉他。
既然已经选择相信了白海棠,那么就应该相信到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对于白海棠的过度怀疑并不能够带来任何改变,智慧让他凭空增加担忧。
这天夜里,顾铭城说的极早。
倒是白海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天她要操作的手术让她感觉有些心烦。
她做过无数次手术,却没有哪一个能让她如此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