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玉不见了?!
南宫玥眉头微蹙,迎上百卉的目光,问道:“百卉,怎么回事?五姑娘今儿不是和卫侧妃一起出门了吗?”
百卉正色回道:“世子妃,今儿午后卫侧妃带着五姑娘出去玩,在半个时辰前路过吉利坊,谁想吉利坊忽然走水了,引得附近一片混乱,把五姑娘和丫鬟挤散了。卫侧妃急坏了,命丫鬟婆子们四下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人,就派人回来通禀一声,请世子妃派些人过去帮着一起找人。”
小萧煜一会儿看看娘亲,一会儿看看百卉,在娘亲的膝盖上扭了扭圆胖的身子,“咿呀”地叫着,试图吸引二人的注意力。
南宫玥却是没心思安抚小家伙,赶忙吩咐道:“百卉,你赶紧让阿蓝带着碧霄堂的护卫,还有王府那边的护卫去找吉利坊那边找人……”顿了一下后,她抱着小萧煜起身道,“我也过去看看……”
百卉急匆匆地领命而去,院子里骚动了起来,海棠、画眉她们急忙去备车,南宫玥把小家伙交给了绢娘照顾,很快就在护卫们的护送下离开了碧霄堂。
吉利坊位于城北的瀚食街,距离碧霄堂也不过三条街的距离,在车夫的策马疾驰下,不过一盏茶功夫,南宫玥一行人就赶到了瀚食街。
瀚食街上,一眼望去,就可以确定吉利坊的位置,那里的火虽然已经扑灭了,但还余下些许青烟袅袅升起,连着天空都被那烟尘提前染上了一片深灰色的阴霾……
附近围观的路人还没有散去,街上看着竟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喧哗,只是隐约透着几分唏嘘与感慨。
“踏踏踏……”
几十匹骏马的马蹄声重叠在一起,隆隆作响,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一众护卫护着一辆朱轮车浩浩荡荡地疾驰而来,这些护卫只是这么策马扬鞭,浑身就释放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凌然气势,顿时让街上的不少路人都避到了两边,交头接耳地揣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连王府的人都出动了?”一个年轻人好奇地问旁边的人。
立刻就有人接口道:“难道又是有南蛮奸细?!”
人群中瞬间是一阵骚动,有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上个月王府护卫抓南蛮奸细的事。
忽然,有一个老妇扬声插嘴道:“我听说是适才吉利坊走水的时候,走丢了一个小姑娘……”
“对啊对啊!刚刚就有好几个仆妇打扮的人在四处打听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难道她们寻的是王府的姑娘?!”
“……”
在那些惊疑不定的声音中,一众护卫越来越近,马蹄声也更为响亮,震得人耳边轰轰作响。
朱轮车在距离吉利坊几十丈外开始缓下了速度,很快就停在了一个身穿翠柳色宝瓶暗纹妆花褙子的年轻夫人跟前,她才二十来岁,正是女子最芳华的年纪,肤光如雪,清雅之中透着一丝妩媚动人。
平日里的卫氏一贯从容矜持,可是此刻却再也无法维持镇定,花容失色,修长的玉指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看来有些失魂落魄。
朱轮车的出现让卫氏有些惊讶,自然猜到了车里面的人是谁,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她派人回王府求援,却没想到以世子妃的身份竟然会亲临,毕竟这里因为走水的事正乱着……
这时,南宫玥在百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卫氏急忙上前,感激地福了福身道:“惊动了世子妃,妾身……”
“卫侧妃,不必客气。找五妹妹要紧。”南宫玥当机立断地打断了卫氏,然后问道,“卫侧妃,五妹妹怎么会失踪了呢?!”
卫氏深吸几口气,勉强镇定了些许,但纤细的身子仍在隐约地颤抖着,还算条理分明地解释了来龙去脉。
今日,卫氏趁着腊八前还没那么忙碌就带着萧容玉出门随处走走,也买些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回府的路上正好经过吉利坊,就看到吉利坊前排了长队。吉利坊的点心素来讨姑娘家的欢心,萧容玉闻着那香甜的味道,就对着卫氏撒娇说想要吃吉利坊的点心。
卫氏只这一个女儿,磨不过她,就由着小姑娘在丫鬟陪同下跑去买。
谁知道,吉利坊的后厨忽然走水了!
事发突然,那些排队的姑娘家一下子就乱了,慌了,附近的不少人家跑来帮着救火,又有不少路人过来看热闹……挤得整条瀚食街都是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混乱中,萧容玉就和丫鬟走散了,虽然卫氏急忙命人去找,可是人实在太多了,不仅是寸步难行,他们的喊叫声在四周百姓的声潮中根本掀不起一点浪花,一下子被吞没……
直到人流开始散去,却还是找不到萧容玉的下落……
“世子妃,”卫氏说着,眼眶里已经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了,“妾身就担心有拐子趁乱行事……”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寄托着她对人生所有的希望……
万一萧容玉被拐子拐卖了,卫氏简直不敢相信女儿以后的下场,为童养媳,为奴,甚至是为妓……
南宫玥温声安抚道:“卫侧妃,你莫要担心,只要人在这骆越城里,就丢不了!”
她温润的声音还是如平日里般不紧不慢,却透着一股隐约的霸气,和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卫氏怔了怔,一瞬间竟然想到了萧奕,就听南宫玥果决地下令:“任护卫长,你们立刻去搜寻五姑娘的下落!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五姑娘!若是人手不够,就再回王府调!”
说话的同时,南宫玥做了一个手势,画眉就拿出了一卷画交给了任子南,这是上个月萧霏在萧容玉和小萧煜玩耍时给他们姑侄俩画的画,正好也可以方便护卫们寻人。
“是,世子妃。”以任子南为首的护卫们齐声抱拳领命,喊声震得四周静了一静。
跟着,任子南让护卫们围在一起,吩咐了一番后,那些护卫就两人一组地四散开去,有的挨家挨户地上门询问、搜查;有的策马往更远的街道而去;还有的直接在街上拿着那幅画询问每一个路人是否看到画上这个六七岁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小姑娘……
一时间,整条街道在吉利坊走水后,再次沸腾了起来:
“还真是王府的姑娘走丢了!……这该不会是被拐子给拐了吧?”
“肯定是拐子趁着走水的时候浑水摸鱼!”
“这年头拐子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连王府的姑娘也敢拐!”
“恐怕那拐子也没想到这次居然踢到王府这块‘铁板’了……”
“我生平最恨拐子了,这次由镇南王府的人出马,我看这拐子肯定是逃不了!”
“……”
那些路人越说越是义愤填膺,有志一同地觉得这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拐子肯定是死定了!
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难免也传入卫氏的耳中,只是让卫氏更为不安。
这种事情她以前也听得多了,往往都是时间越久,就越难找到人。卫氏就怕拐子拐走了女儿后就立刻出了城,那以后天高地远,想要找到人恐怕就希望渺茫了……
至于南宫玥,则看向了街对面的吉利坊。
刚才的火势看来不小,大火从后院而来,连吉利坊的铺面也被大火熏得墙面一片焦黑,门里门外的地面湿哒哒的,到处是水滩和水迹,看来一片狼藉,后院到现在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南宫玥的眸光闪了闪,吩咐百卉道:“百卉,你去吉利坊问问到底怎么会走水?”
“是,世子妃。”
百卉前脚刚走,就听街的一头传来一阵骚动,有女子在几十丈外激动地高喊着:“找到了!五姑娘找到了!”
那喊声越来越响亮,卫氏顿时精神一震,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瞬间有了些许神采。
一旁卫氏的两个丫鬟也是面上一喜,如释重负,人找到了就好!
而这条街也随之迎来了第三波浪潮,不同于之前的惶恐、义愤,这一次,那些路人的脸上都感同身受地露出喜悦与释然。
“我就说嘛!这王府的人出马怎么可能抓不到拐子!”一个妇人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那神态口吻就好像是她亲手抓了拐子一样,引得她周围的人一片戏谑之声。
四周原本如拉紧的弓弦般的气氛顿时活跃轻快了起来,一扫之前走水和拐子带来的阴影,仿佛是一片干涸的土地上瞬间被浇灌了绵绵春雨一般。
路人七嘴八舌之间,一个小丫鬟跑到了近前,气喘吁吁地禀道:“世子妃……卫侧妃,五姑娘找到了!”
“人呢?”卫氏急切地上前问道。
小丫鬟喘了口气,还来不及说话,四周的声响与骚动已经给卫氏指明了方向,循着那些路人的视线,可以看到不远处,几人正簇拥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朝这边走来。
小姑娘长得与卫氏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是个小美人,只是此刻有些狼狈,头顶上圆鼓鼓的鬏鬏略显凌乱,小脸上沾了些许尘土。
“玉姐儿!”
是她的玉姐儿!全须全尾的玉姐儿!卫氏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下,快步朝萧容玉走去。
“娘……”六岁的小姑娘也看到了娘亲,激动地叫了起来,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平日里学的规矩,如同乳燕归巢般朝卫氏扑了过去,一双小手紧紧地攥住了卫氏的裙裾。
卫氏拍着萧容玉的背,试图安慰女儿。
娘亲身上熟悉的香味让小姑娘很快就平静了不少,羞赧地笑了笑,然后道:“娘亲,是那位关先生救了女儿……”说着,萧容玉放开了卫氏的裙裾,急忙朝来的方向看去,“对了,关先生……”
南宫玥和卫氏也直觉地望了过去,皆是怔了怔,面露讶色。
那位萧容玉口中的“关先生”竟然是个妇人。
十来丈外,两个王府的婆子陪着一个看来四十几岁的中年妇人朝这边走来。
这个妇人穿了一件石青色的素面薄袄,皮肤白皙,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个圆髻,只插了一支竹簪,打扮很是素净,初看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妇人,再看,又觉得她容貌端庄,嘴角挂着一抹温和亲切的微笑,走路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姿态极为优雅,不疾不徐,看来气度不凡。
南宫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位“关先生”是学过规矩的,而且绝非一蹴而就,应是下过几年功夫的。
无论这位关先生是什么人,身份也不可能高过世子妃和镇南王侧妃,但是一想到对方救了自己的女儿,卫氏便急忙上前,对着对方福了福道:“多谢关先生救了小女。”
一时间,那些路人也都目光灼灼地打量着那位女先生,好奇这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到底是如何从拐子手里救下了王府的姑娘。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位关先生仍旧从容镇定,含笑道:“卫侧妃客气了。我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关先生似乎不想多言,萧容玉急忙接口道:“娘亲,若非关先生出手,我恐怕已经被人踩踏了……”
踩踏?!这个词听得南宫玥和卫侧妃都是面色一凝。
四周的路人听着也隐约明白了,都是面面相觑地心道:原来没有拐子啊!
跟着,小姑娘就自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解释了一遍,说是走水后,她和丫鬟在混乱中被人流挤散了,她本来想顺着人流走到前边去,等人群散了再回来,谁想拥挤之间,她被人撞倒在地,当时她来不及起身,后面的人就疯狂地蜂拥上来,朝她踩踏而来……她一时气急,就晕厥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躺在一条小巷子里,这位关先生正看顾着她,方才知道原来是这位关先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抱走了……
小姑娘说着,还有些后怕,上前对着那关先生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多谢关先生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于心。”
萧容玉虽然才六岁,但身为王府的姑娘,自小就在卫氏和教养嬷嬷的管教下长大,稚嫩的言行之间,已经透着几分名门贵女的风范。
看着女儿,卫氏心里既是欣慰,也是一样有几分后怕。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这位关先生出手晚了一步,那女儿恐怕就……
那关先生目光温和地看着萧容玉,嘴角微翘,露出些许细细的纹路,一派慈祥地说道:“萧姑娘没事就好,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也是我的功德。萧姑娘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受了些惊吓,还是赶紧随家人回府去吧。”
说着,那关先生飞快地朝卫氏、南宫玥和萧容玉扫视了一眼,然后又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关先生行了个礼,就打算离去,却被卫氏叫住了:“不知先生家住何处,改日妾身携小女登门道谢。”
卫氏这么一说,这看热闹的人也知道了想必这位卫侧妃是要登门送上厚礼,一时都对那关先生投以羡慕的目光。
这位女先生也算是走了狗屎运了,救了王府的姑娘,那可是多大的福分啊!
正欲转身的关先生停了下来,似乎迟疑了一瞬,然后答道:“我现在正暂住在浣溪阁中。”
之后,关先生便转身离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萧容玉平安归来,任子南和一干护卫们也都纷纷归来复命。
南宫玥朝四周嘈杂的人群环视了一圈,出声道:“卫侧妃,既然五妹妹找到了,那我们就先回府吧。”
“世子妃说得是。”卫氏连忙附和,带着萧容玉上了她们的马车,南宫玥则走到她的朱轮车前,步子停顿了一下,感觉如芒在背。
“世子妃……”画眉正要搀扶南宫玥上车,却发现她转过了头,目光穿过卫侧妃的马车看向了右后方……
画眉正欲再言,南宫玥已经回过神来,眉头一扬,上了朱轮车。她似乎看到了那位关先生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书画铺子……
在车夫的吆喝声中,车轱辘滚动起来,一众护卫们浩浩荡荡地护送主子们的马车回了王府。
此时,西边的夕阳几乎完全落下了,天空有些昏黄,也是该打烊回家的时候了。
可是瀚食街上围观的那些路人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都望着王府的车马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今日的骆越城在夜幕降临以前又多了一个可以谈论好几天的话题。
南宫玥他们的车马一路通畅地回到了王府,从一侧角门而入,南宫玥没有回碧霄堂,而是随卫氏和萧容玉去了她们的院子。
萧容玉今日劫后余生,不过她年纪小,忘性也大,回到王府后,在熟悉的环境中一下子就忘记了之前的惊险,又谈笑风生起来,反倒是卫氏还是余惊未消,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儿。
“五妹妹,快坐下,我来给你探了个脉。”南宫玥示意萧容玉伸出右腕来。
萧容玉一向乖顺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撸了撸右袖口,把细白如玉的右腕搁在了桌面上,坐姿端正地看着南宫玥,樱桃小嘴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看着小姑娘,南宫玥嘴角微翘,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她和阿奕期盼已久的小囡囡,她和阿奕的小囡囡一定会很可爱的……
南宫玥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手指给萧容玉探了脉,然后含笑道:“五妹妹只是受了些许惊讶,没有什么大碍。”
卫氏长吐一口气,僵直的身子随着南宫玥的话放松了些许,这时,府医也匆匆地赶来了,又给萧容玉诊了脉,开了安神汤。
小姑娘在众人的劝说下进屋歇息去了,南宫玥也起身告辞,卫氏自是再三谢过,把这份情记下了,心想:无论是世子爷还是世子妃,都是可信可靠之人,幸好自己没选错路……
等南宫玥回了碧霄堂后,百卉已经早她一步回来了,禀报道:“世子妃,奴婢去查看过了,也询问了吉利坊的老板,说是看炉子的婆子忽然肚子痛,走开了一会儿,常来偷食的野猫不巧碰翻了炉子,点燃了一旁的稻草干,才着了大火……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只烧了后厨的一间小屋子。”
南宫玥应了一声,她沉吟片刻后,道:“你去备一份厚礼,送去浣溪阁给那位关先生。”
百卉急忙领命,这刚回来,又走了,忙得是脚不沾地。
等百卉再回碧霄堂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上柳梢头。
“世子妃,谢礼奴婢亲自送到了关先生手中。”百卉禀道,“奴婢还向浣溪阁的蒋夫人打听了那位关先生,说是蒋夫人从江南请来的一位棋艺大师,名为关锦云。”
“关锦云?!那倒是当得起一声‘先生’。”南宫玥喃喃念道,她听闻过这个名字,关锦云是江南颇有盛名的棋艺大师。
只是……
“听说她的成名似乎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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