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艾达……那是什么?」
一-b。在自己的教室里避难一阵子之后,桑吉丝偷偷地对自己咬耳朵。她稍稍掀开为了不被奇美拉发现而拉下的窗帘,从那里朝外窥探。
「还问什么,根本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尽管交换位置向外眺望,也只看到绵延至无限的漆黑天空。
「不对,是那个方向。」
桑吉丝的手指着校园的方向。在凝视那个方向数秒之后,发现天空在打转。
「咦……」
她终于了解桑吉丝话中的含意了。
那不是天空,以为是天空的部分,其实是深蓝紫色的火焰。在校园内炽烈燃烧的夜色之焰,朝头上集中成一束。有如大型漩涡的火焰流入集中于一处,不知何时,那里产生了发出幽微光芒的名咏门。因为过于巨大,因此在被指出之前,反而都没有发现到。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样的名咏门?实在太大了。从未见过那么气派的名咏门。
那道门的光辉增强,突然迸裂。
那是名咏式结束的证据。
「…………咦?」
蜜欧无力地倚靠着屋顶的栏杆。
名咏门的光辉增强了。就连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名咏门开启的瞬间。
第一音阶名咏召唤出的各个真精都截然不同,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点。以那头水蛇及绿色的疾龙为首,被召唤出来的生物都非常巨大。
从那道名咏门中,到底会出现多么巨大的生物来呢?蜜欧凝视该处,连眨眼都忘了,然而在并未出现任何东西的状况下,那个环便迸裂了。
该不会失败了?
虽然想要确认,但是照亮校园的火焰已经消失,因此校园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到底是怎么……」
唯一进入视野的,是进入校园范围内的巨大阴影。不知为何,那头怪物突然改变方向踏入校园。
名咏失败的话,就无计可施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进行第一音阶名咏了。水蛇逐渐接近校园中央,接近奈特到目前为止所站的位置。不过由于黑暗的关系,看不见他的身影,就连他是否已经逃走了都无法确定。
不如说心里并不希望看到。如果灯光亮起,而奈特还在那个地方的话……
然而,时机恰到好处地令人觉得讽刺。原本熄灭的霓虹灯接上了电力,学校内再次大放光明。校园再次被灯光所照亮。
──拜托,希望你不在那里,希望你已经逃走了!
尽管灯光亮得让眼睛无法睁开,但她还是努力望向那个地点──同时感到一阵晕眩。
……不会吧?
他依然站在那个地方,而且在他身边,甚至还出现了应该正在大厅中休息的朋友身影。
「奈特、库露耶露,快逃啊!」
她从屋顶上大叫。他们不可能听到,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办法不叫。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会被那头怪物踩扁……咦……「三个人」?
她的视力并不差。身穿深蓝色长袍的少年,那是奈特;穿着白色礼服的少女,那是库露耶露;还有一个人,有个人站在奈特他们所在的位置。
像是被黑色布料覆盖全身般漆黑的人。那是……谁?
不,难不成……
一直以来都认定夜之真精会是巨大的生物,然而该不会那个就是──
「那个」并未自名咏门中现身。
而是在名咏门迸开的瞬间,自奈特的影子里浮现出来。
立体的影子慢慢挺直背脊,不过就算这样,体型还是很明显相当矮小。跟自己差不多,不,倒是其身高还算矮。既然用「身高」,换句话说,就是不能用体长或体高来形容。
原因在于……眼前的「那个」有着人类的形体。
漆黑但具有透明感的身体,是罩着影子的人类,而且其外形还带有女性特质,看起来就像少女将漆黑的涂料从头上淋上去一样──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大概是最接近的比喻。
可是,才刚打量着「那个」没多久,身边的少年便突然摇晃倒地。
「──奈特?」
少年差点就要仰天跌倒了,在千钧一发之际,库露耶露总算用右肩撑住了他。然而无论怎么叫唤,他都没有回答,依然紧闭双眼。是失去意识了吗?水蛇明明就近在咫尺了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一直紧绷的心情突然缓和下来的缘故吧。』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夜之真精已站在两人身边。
『不过,应该要称赞他很努力才对。』
她伸出了手掌状的影子。指尖状的影子轻抚着少年的脸颊。
「……你就是夜之真精?」
「是的,库露耶露小姐。」
库露耶露因为她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大吃一惊。像神鸟是自己咏唤出来的东西,那还另当别论,为什么夜之真精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呵呵,是那孩子告诉我的。」
真精抬头往上。在那个方向──有如与夜晚的星空同化那般,有个巨大的生物在头上振翅飞翔。真的非常巨大,虽然只是目测,不过就大小来说,或许足以跟那只水蛇匹敌。
在学校的照明中浮现出来的轮廓……那是龙吗?
水蛇加速移动,沉重的脚步让地面产生皲裂。侧目掌握到这一点的夜之真精仰望天空。
「阿玛,那家伙由我来应付。你带库露耶露小姐和奈特去避难。」
──知道了──
这声回应仿佛是按着管风琴最低音键盘的重低音,令人怀疑是否真的有声音的振动落在自己头上。不过,更重要的是──
阿玛?这不是自己熟识的名字吗?
……难不成上面这头龙就是……
『早就说过在下不是晰蜴了吧?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悠闲地聊天了,它们就要来了。』
漆黑之龙降落在自己身后。那阵风压让头发迎风飘起。
『夏娃,那边就交给你了。小丫头,快点抱着奈特坐上来。』
「库露耶露小姐──」
一瞬间,感受到身后有人的错觉。不像黎明的神鸟或阿玛那样,是一种带着迷蒙语气,仿佛随处可见的人类少女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真的很谢谢你。光凭奈特一个人是无法召唤出我的,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我要代替奈特谢谢你,可能的话,今后也请你继续帮助这孩子。」
「这孩子」?感觉这般语气并不寻常,简直就像是在谈论自己的亲生儿子似的。真精对人类使用这个字眼,不会太不适当了吗?
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提出这个疑问,库露耶露的身体便浮了起来。夜色之龙毫无预警地用前肢抱着两人振翅飞起。
「等、等一下,运送我们的时候小心一点啦!」
在背着奈特的情况下被阿玛的前肢捉住。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因为所处的立足点并不稳固,因此只要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立刻被抖落。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头龙飞翔的方式相当生硬。该说是不习惯吗?与载自己来到这里的神鸟相较之下,也未免太笨拙了。
『因为在下很久没飞了。』
对方毫无羞愧的神色,反倒大言不惭地这么说。这傲慢的语气使她更确信了,不用怀疑,这头龙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名咏生物。
「……你这只会飞的巨大晰蜴。」
『你说什么?』
当对方跟平常一样反问时,库露耶露使劲地对他摇头:
「没事。别说这个了,既然你这么巨大,打从一开始就出来嘛!」
『在下和〈创始之女〉乃属于连奏型名咏。只要其中一个没有被咏唤出来,另外一个也无法出现。』
这是初次听到的特殊类型。然而就算不去深究这一点,还是有许多非问不可的事。
「那个真精的身分是?」
夜之真精依然伫立于下方。总觉得不太对,自己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与到刚才为止都还在的神鸟,以及这只夜色晰蜴相较之下,总觉得她有所不同。如果说在人类及真精之间有分隔两者的界线,那么这个真精就有如踩在那条线上。
「你叫她夏娃是吧?这就是那个真精的名字?」
『那家伙没有名字。夏娃是在下送给那个自动舍弃自己名字的女孩的名字。』
漆黑之龙突然从低空飞翔转而提升高度。虽然有风声在耳边作响,然而这个真精的声音依旧显得鲜明。
『夏娃──将夜色名咏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创始之女〉。』
将夜色名咏带到这个世界上?这个回答,让她盯着背在背上的少年。
「咦?可是,那个人不是奈特吗?」
『你也听说了吧?构筑夜色名咏的人不是奈特,而是他的母亲。』
库露耶露愈听愈糊涂。奈特的母亲应该已经过世了,而她创造了夜色名咏,这点自己也知道。可是,为什么夜之真精会因为这个理由而被称为夏娃呢?
还来不及询问,对方已经迅速地提出了要求。
『捂住耳朵,在下有件必须要做的事。』
「……必须要做的事?」
『吼叫。』
过于简洁的一句话,让她全身寒毛直竖。
吼叫是指……等、等一下,我左手受伤,右手抱着奈特。因为没办法捂住耳朵,所以拜托你尽可能稍微克制──
希望落空。漆黑之龙所发出的咆哮,让库露耶露一瞬间丧失了意识。
主之单翼(片刻之主)──我的名字是〈敌对者(阿玛迪斯)〉
『oshesairaqersonielaspha──armadeus.为孤独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不光是学校,那个声音甚至传到了世界的尽头。
水蛇不去追逐在上空飞翔的龙,将攻击的矛头对准留地上的小小真精。
虽然那头巨大的龙也有危险的气息。不过真正棘手的,是这个伫立在眼前的小小真精。
从这个真精身上,传来了某种威胁自己的危险成分。
水蛇吐出的灼热气息,再次让校园化为一片火海。夜之真精先前所站的位置,已经被焚烧殆尽。
不见踪影,夜之真精从原本站立的位置消失了。就在水蛇尚未做出「真是不堪一击」的判断之前……
「不好意思,这所学校对我来说,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声音是从水蛇的头上传来的。五个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开始睥睨四周搜寻敌人。
「就让我来替你的胡作非为,表达我的谢意吧!」
终于,十个瞳孔集中在校园的一隅。在距离地面足足有二十公尺的高度。
竖立在校园当中,用来照明的铁柱,漆黑的真精便屹立其上。
──────
「呐,米拉,我们是在作梦吗?」
泽塞尔甚至忘了拭去沿着脸颊滚落的汗水,就只是盯着头上的龙看。在夜幕及虚空之中振翅高飞的漆黑之龙,真是太巨大、太雄传了。对方应该是名咏生物没错,不过,那到底是什么颜色的真精?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戴眼镜的老师叹了口气。
「真巧,我也一样。」
夜色真精让他甚至忘了要眨眼,泽塞尔也吐了一口气。
虽然有一半已经沉淀在记忆的最深处,不过沉睡十年以上的话语再度苏醒。
──我想要学习的是夜色名咏──
艾尔法多学舍时代,班上唯一不与任何人交好,独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在自己选择投身红色名咏、米拉选择蓝色名咏、安妮选择白色名咏时,只有一名少女为了追求不存在的颜色而奋斗。
可是,应该不会是她吧?首先,如果那家伙完成了夜色名咏,她的名字应该已经传遍了全世界才对。一如那位虹色名咏士。
接着,
漆黑之龙在此时发出了吼叫。
『oshesairaqersonielaspha──armadeus.为孤独的闇夜少女所吸引,受其正统继承人所邀,遵从夜之名咏,而在下要将这点告知世界!』
遵从夜之名咏──
孤独的闇夜少女──
难不成……
「……哈、啊哈哈哈,怎么会这样!」
泽塞尔用手贴紧额头,纵声狂笑,眼角滴落了些什么。
只能自嘲了。在教室里被大家瞧不起的少女,被老师及学校疏远的少女。然而现在,这所学校正被她的双手所守护吗?
应该要赞扬她,还是要感到后悔呢?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我们真是──
「我真是太愚蠢了。」
「……洁西卡老师?」
那是原本应该在教舍内引导学生避难的,艾尔法多时代的恩师。
「伊芙玛丽……你是对的。」
这位教务主任并未举手拭泪,就只是一再呼唤昔日学生的名字。
──────
「为、为什么突然大吼啊!」
库露耶露手贴在依然残留着耳鸣的鼓膜上,也同样吼了回去。就自己的立场来说,真是个天大的灾难。
『少女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如果只到这里为止的话,这样的故事在世界上随处可见。可是,当大部分的人类都接受了这一点的时候,少女却不愿接受这个命运。如果我什么都没做就消失的话,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少女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据。』
以跟刚刚的咆哮声比起来,等同于无声般被压抑的音量,阿玛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着:
『少女想到的是名咏式。少女怀抱着想要创造一种新的名咏式的想法,独自投身研究。然而在自己新创的名咏式完成一半时,少女的身体早已受到病魔侵蚀。在不知道是否来得及的不安和畏怯中,少女遇见了一名少年。那次的邂逅,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彻彻底底改变了少女的命运。』
在停顿了一段时间,像是为了找出最适合的话语而犹豫之后,阿玛又继续说下去:
『相遇之后不久,少年便要求跟少女比赛,说是挑战会更贴切吧。他们打的赌是──看谁能够早对方一步,学会自己追求的名咏式。』
「那件事为什么会改变她的命运呢?」
『因为少女获得了满足。自己一直是孤独的,因为知道死期将近,所以从不与他人打交道。她找到了愿意认同自己的人。有人认同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有人会记得自己。既然如此,她就没有必要创造名咏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在那之后,少女的心情便开始动摇。』
库露耶露可以深刻地体会到那样的心情,也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对那名少女的心情感同身受。
因为在数天前,自己也有过相同的经验。
──库露耶露小姐绝对很适合成为名咏士──
只因为有认同自己的人,心情就能变得无比轻松。
『如同少年对自己所做的,少女自己也想成为能够治愈他人孤独的人。这就是她得到的结论。她想要走遍世界,安慰与自己有相同痛苦的人。然而纵使她想这么做,自己的性命也已经所剩无几。同时,她也真心想要完成与少年之间,互相竞争谁先学会名咏式的约定。可是不管她怎么做,都无法同时达成这两项心愿。所以──』
这只饶舌生物的新月型瞳孔微微摇动。
『为了达成这两项心愿,少女舍弃了名字。』
悔恨、迷惘、羡慕、恸哭。那对眼眸中究竟交织了几种感情,就连近在身边看着的库露耶露也分不清。
『所谓的名咏,是咏唤出自己渴望的事物。少女心想:既然如此,那么死后的自己能不能被咏唤出来呢?方法是主动成为自己所构筑的名咏式的支配者──也就是成为真精。』
这种事真的可能做到吗?没有人会立刻相信这种事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呢?
对方说出这段话的眼眸中,有种再不愿意也能迫使人相信……不,应该是令人不得不相信的感情,带有一种冰冷而美丽的悲伤。
「你说的是真有其事吗……」
『你说呢?或许没什么含意,或许就只是个童话……然而……』
龙的嘴角显得柔和了些,尽管并非人类那么清晰的表情,不过库露耶露知道,那的确是微笑。
『刚才的咆哮,是我给那个女孩的饯别。』
这次库露耶露没问「那个女孩是谁」,反而闭紧了嘴巴。
『那么,现在就来把那群奇美拉一网打尺吧,你要抓紧。』
现在?载着我们?
别开玩笑了!你这种笨拙的飞行技术,光只是飞就已经够恐怖了,居然还想进行空战!这么做的话,无论有几条命都不够用不是吗!
『这是个证明在下不是普通晰蜴的大好机会,你觉得呢?』
「……你根本就是听到了嘛!你这只有夜色翅膀,会飞的巨大晰蜴……」
他咧嘴一笑。和之前的微笑不同,真精脸上明显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回过头来……
夜色的真精从铁柱上眺望学校。学校的每个地方都冒出了火焰,校舍和其他建筑物也陆续遭到破坏。头上黑压压一片的奇美拉,似乎也还剩下不少。他们居然能够兴风作浪到这个地步。
──请保护这所学校。
那就是名咏者的心愿。既然以真精的身分被咏唤出来,那么就非得完成这项任务不可。而且还加上另外一点,如果加入私人感情的话,那么这只水蛇已经犯下了另一项无法原谅的罪过。
没错,「他的手臂之所以会骨折,都是你害的」!
「明明是睽违十多年的重逢,却被你破坏了,这个罪可是很重的呦!」
〈创始之女〉自铁柱跃向空中。
尽管是愤怒的声音,但却夹杂了些许的喜悦。
2
一对数十。虽然迎战的对手只有一只,但是原本数目近百的奇美拉,已经剩下不到一半。正想确认数目的时候,又有另一只被击落。有的是被尾巴扫落,有的是被翅膀挥开。奇美拉压倒性的数量差距完全占不到优势。
「那是……什么?」
仅仅一名的闯入者,有着闇夜色外观的龙。假使那只水蛇不算,这还是安妮第一次看到拥有如此巨大身躯的名咏生物。是真精?不过,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似乎赶上了。」
声音近得吓人。听来是从自己的正后方传来的,正好是自己与凯因兹的中间,在两个人影子重叠的地方。
她静静地回头看,那里浮现俨然人类大小般的「影子」。并非全身涂满黑色油漆那般程度,而是具有透明感、散发光泽的夜色。那个轮廓,则令人联想到十多岁少女的剪影。
是真精吗?远超过第二音阶名咏的黄色小型精命或红色小型精命,只有第一音阶名咏才能咏唤出来的名咏生物。真精多半都是龙之类的巨大生物,像这样拥有人类外形的真精,还是头一次看到。
「安妮。」
名咏生物突然唤出自己的名字,让她的身体反射性地僵硬了起来。
「你知道这里很危险吧?真精之间的战斗,甚至会让周围化为焦土。由于不知何时会受到池鱼之殃,所以你到一年级校舍去避难吧。」
噗通一声,心跳变得更急促了。你知道吧──这句话是怎么回事?这个真精的用语,简直就像是认识我似的。
我是第一次见到她。没错,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真精才对……可是,为什么内心会如此纷乱?
「水蛇交给我和凯因兹解决。在一年级校舍的那对好友双人组似乎累坏了,你到那边去帮忙吧。」
不知何时,也不知取自何处,少女身形的真精投掷出一个皮袋。下意识地接住之后,皮袋里传来一阵喀啦作响的坚硬声音。里头是触媒用的宝石?
「好了,快去吧。」
「可、可是──」
那个真精仿佛叹息般交叉双臂。
「安妮·雷比尼西亚,你爱担心的个性还是没改。」
「咦?」
〈所罗门之钥七十二柱〉第四十一之钥·佛卡洛
──orbieclar,dremre``goetia``focalor──
接着,安妮脚下伸长的影子开始膨胀,浮现出有着湿濡羽毛颜色翅膀的狮鹫兽。是以我的影子当作触媒?
「带她过去。到了之后,你也留在那里帮忙。」
『遵命。』
宛如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重低音。狮鹫兽点头之后鼓动双翅。
「真──真精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全名……」
语尾被狮鹫兽的振翅声所掩盖。
你到底是谁?在得到回答之前,是呼吸一回的沉默。
真精用影子构成的身体,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口鼻,无法看出表情。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知道真精正朝着自己眨眼。
「因为我们是同学呀!」
……那是什么意思?
狮鹫兽载着自己离开地面,才一眨眼的工夫,高度已经等同于三层楼的建筑物了。留在地上的凯因兹和谜样的真精,早已化为小指般的大小。
「呐……你究竟是谁?」
轻轻地,她吐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低语。即使呼喊,对方应该也听不到。胸口里只遗留着宛如被抛下般的空虚感。
如果我从前见过她──
从前,是多久的从前?可以确定的是并非当上老师之后的事,那么就是在当上老师之前,当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吗?
在记忆中回溯。学生时代自己的梦想,就是咏唤出飞马;泽塞尔和米拉现在也处于教导学生名咏的立场,他们也已经成功达成了在中学时代的目标名咏。而说到凯因兹,他甚至成为任谁都能够认同的虹色名咏士。
许多人都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任谁都能认同的名咏,任谁都能被接纳的名咏,亦即──不被任何人嘲笑的目标。
──说起来,有没有完全相反的人呢?
总是坐在教室一隅的少女,不被任何人认同的孤独少女。
可是,我想不起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呢?那位朝着自身梦想前进的女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她的名字。不过,就只有她视为目标的名咏,至今仍尚未褪色地遗留于脑海中。
夜色名咏。自己所乘坐的名咏生物,颜色与头上的夜空相同。这么说来,也和刚才救了自己和凯因兹的谜样骑士同色──
「不会吧……是你吗?呐,原来是你吗────」
为什么、为什么!
即使想从空中呼唤,但就是想不起她的名字。
──────
夜色名咏,而且这还是第一音阶的夜之真精?
凯因兹本能地察觉到眼前对象的身分。是谁咏唤出来的不重要,伴随着每次呼吸窜过的隐隐作痛让他咬紧牙关,但他依然凝视着这名突如其来的访客。
这是偶然吗……
眼前真精的嗓音,与残留在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少女的声音一模一样。不只是声音,她的身高、体型,全都让人联想到她。然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干渴的口中已经连一滴水分都不剩,所以也不能吞口水。不知不觉间,左手的疼痛和周围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了。
甚至有种进入异世界般的奇妙浮游感。
有如只剩下自己以及眼前真精存在的世界。
「你的手还好吗?骨折了吧?」
突然,应该是由影子构成的那个真精,伸出手来碰触自己的左手。自己并不觉得她过分亲昵,因为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如此互相关怀的对象。
仅此唯一,想得到的就只有一个人。一切都跟那个时候一样。难以言喻的怀念填满了内心的空隙,弥补了十多年的裂痕。
「你太乱来了,真不像你。」
应该是影子构成的手指划过自己的左手,那个手指带有暖意。虽然无法全盘接受眼前发生的事,不过就是无法拒绝这份暖意。
「……是你吗?」
在浑沌的感情中,产生出就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境。些许的恐惧、敬畏、怀念及怜爱。凯因兹将这些无法理解的心情,全部化为言语,将其凝聚在这句话当中。
──伊芙玛丽。
「我遵守了约定。」
漆黑的身体发出朦胧的光,分不出哪边才是背面。尽管如此,凯因兹的确看见了,在罩着夜色轻纱的身体内侧,少女正朝着自己促狭地微笑。
「惊讶吗?」
虽然是极平淡的语气,但却在胸口中回响。
……你都没变呢。
就和那个时候一样。自己认识的少女,在经过永恒的时间之后,伫立于自己面前。
在应该代表一切的虹色当中,唯一没有的颜色,是自己唯一的劲敌、认同的朋友、同时,或许是凌驾这一切的对象。
凯因兹半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你这种不按理出牌的个性,我已经习惯了。」
从一段距离之外传来的地鸣声接近了。
「不需要解释吗?」她试着这么说。
「你遵守了约定,这样就够了……」
少女转身,以便不让他看见,不让他发现……她轻拭眼角。
「可是,我还没见识你的名咏呢。」
夜之真精转身面对身形愈来愈鲜明的水蛇。
「那家伙似乎意料之外地棘手。虹色名咏士先生,可以请你支援我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凯因兹只是点了点头,外套随着转身的动作飞起。
──────
『大部分都解决了。』
降落在屋顶的阿玛收起双翼。与其说是大部分,倒不如说已经扫荡殆尽了还比较正确。仰望上空,映入眼帘的只有蓝白色的月光,以及闪烁的星光。
「……我再也不陪你做飞行训练了。」
为了躲避来袭的奇美拉,急速下降、急速上升、急速停止,这只夜色晰蜴一再翻转身体,在超过十次之后,自己已经记不住正确的次数了。基于这项原因,库露耶露觉得自己的寿命准会缩短,依然处于昏厥状态的奈特反倒令人羡慕。
「呐,我们得去帮另外一边才行啦。」
『〈创始之女〉那边吗?』
这头龙应该比较适合对付水蛇不是吗?体型差不多,要比力气的话应该也不会输吧?可是,为什么有少女外表的真精要特地自告奋勇去对付那只怪物呢?这点实在令人想不通。
『要离开温暖安全的地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这只名咏生物还是老样子,说出来的话让人摸不着头绪。
『那两个人已经从壳里爬出来了,所以我才会交给他们,用不着担心。』
「那两个人是指……谁跟谁啊?」
『少女和与她立下约定的少年。那两个人为了这件事,已经耗费了十多年的光阴,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这样不行,这只晰蜴在说明之前,便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库露耶露将视线从阿玛身上移开,让奈特躺在屋顶上。
『总有一天,你也会懂的。』
这句别有深意的话,让库露耶露回过头来。同时,有道光芒射入眼中。不知不觉间,东方的天空已浮现一片鱼肚白。
──黎明将至。
3
〈创始之女〉投出的夜色之矛射中了水蛇,发出怒吼的蓝色头颅朝上吐出宛如骤雨般的水珠,一瞬间,那些水珠变成了巨大的冰块。紧接着,黄色头颅也随着轰然巨响放出闪电。
红蛇朝着转身躲避的少女吐出灼热的气息。
蓝之歌
──『ruguz』──
在夜之真精即将被火焰击中前,凯因兹咏唤出来的水膜挡下了它。
……不妙。
就眼前所看到的情况,双方的潜能几乎不相上下,然而她却受到压制。
其中的差距,想必是对于损害外界的意识不同。水蛇只想着要打倒对方,另一方面,夜色少女为了不让周围受到损害,所以限制了自己的力量。
明白这种情况的自己,为了要迎击她所受到的攻击而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咏唤出第一音阶名咏采取攻击,而且触媒也快要见底了。
「这就是最后的名咏了吗……」
五颗宝石在手掌中滚动。五色,所有的名咏各一回。是用第二音阶名咏的五只小型精命来发动攻击,或是像现在一样,彻底担任防范水蛇攻击的任务呢?这不是最好的选择,而是用消去法得到的结果,就只剩这两个方法而已。
没错,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方法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厌恶感……?
他将五颗宝石紧握在手中不放。在内心某处,自己强硬地怪罪这一点。
──我还没有见到你的名咏──
她的话一再掠过脑海。
你的名咏。你的……
「我的名咏,是什么?」
不……其实我知道,我自己也知道。纵使是精通全部五色的名咏士,然而若把精通每一种颜色的五个名咏士集合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跟「凯因兹·亚温凯尔的名咏」差得远了。
「凯因兹,我们再加把劲吧!就算到了最后关头,我们也不能放弃。」
这十几年来,安妮的心性变得坚强了。
「今天看了库露耶露小姐的名咏之后……觉得自己应该稍微重新考虑。库露耶露小姐是如此快乐地进行名咏,既然要做,那么我也希望能够快乐地施展名咏。如果能这样学习名咏式就好了。」
年幼的名咏士重新修正了自己的生活态度。
夜色的少女也一样,她痛下决心舍弃一切,出现在这里。
相较之下自己又如何呢?跟过去一样没变,就表示跟当时比起来丝毫没有进步不是吗?
……原来躲在壳里的人是我吗?
夕阳的位置、发表会上的灯光秀──在学校不变的景色中自我探寻。
一再欺骗自己,说自己没变,紧捉着过去的记忆。
……该承认了,已经回不到自己记得的那个时候了。接受吧,时间是绝对不会倒退的。
「伊芙玛丽,我……或许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凯因兹了。」
无意舍弃过去的记忆。即便如此,自己也还是得改变才行。
既然那头水蛇是五色同时发动而创造出来的,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做不到。那种纯粹的恶毒事物,不过是五色随便混在一起罢了。
那一天的那个时候,自己和伊芙玛丽约好的虹色,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我还没有完成誓言。我还没有让你看见真正的虹色名咏。
──傻瓜,你到现在才发现呀──
随风传来她的声音。现在处于冻结般的僵持状态,一瞬间的大意,都会成为致命伤,但是就算这样──虽然是对付前所未有的怪物,许下誓言的少女却只是看着自己。
好了,咏唤出什么吧!
他对自己这么说。自己也很清楚,犹豫是不被允许的,烦恼的话,将陷入再也回不来的彷徨迷宫。我真的做得到吗?不会失败吗?就算能够咏唤出来,但是真的可以破除这个僵局吗?过去的自己正逼问着现在的自己。
──可是,已经够了……他已经做好了觉悟,要抛开以往的自己。
闭上眼睛。不需要〈赞来歌〉,要名咏的是自己本身。映照出自身的镜子,将内心所想的化为形体,再将它咏唤出来就行了。
──没错,终于明白了真正重要的一点。不,是想起来了。
右手产生光圈,纵使闭上眼睛,眼中还是能够感受到右手产生的光辉。虹色的炫目光彩,比星光更加闪亮,比月影更加清丽。
宝石从手中坠落,感觉右手当中产生出某种虹色的东西。
「伊芙玛丽!」
回应凯因兹的呼唤,〈创始之女〉弹了一下右手的手指。
怪物的脚下,水蛇本身的影子开始缠住本体,既无法攻击也无法送还的效果,只是加以束缚。即使想要挣脱,但是五个头全都变得僵硬。之前明明能够压制住,然而现在却挣脱不开这个束缚。
夜之真精与五个头的怪物能力不相上下,如果只是封住对方的行动,用不着考虑对周遭所造成的伤害,她便能使出全力。
「……咏唤出你的,或许是我吧。」
因为打从一开始,在这所学校中第一个触碰那个〈孵石〉的人,就是自己。
五色同时发动──五色各自独立存在的水蛇。
那也就是过去的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虚假的「虹色」。
──所以,我不再迷惑了。
凯因兹瞄准眼前的怪物,将右手握住的东西投掷出去。
没有形体,纯粹是光的奔流,但却是闪耀着七彩的光芒。被称为颜色的颜色全部均匀地互相融合,与五色名咏不同次元的颜色。
光流有如长枪般贯穿了水蛇。长枪穿透水蛇的身体之后,飞向漆黑的夜空之中。在刺穿无限延展的黑海瞬间──
黑云碎裂,绽放出俨然新世界诞生般的光辉。
全世界都被光的洪流所包围,虹光有如福音般扩散开来──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因为那道光而闭上眼睛,不只因为它是如此明亮,而是每个人在看了那道光芒之后,都自然而然地察觉到那道光芒并非在祝福自己。
这道光真正照亮的只有一个人。
是为了那个未曾在阳光下现身的少女。
「……谢谢你。」
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夜色的少女始终紧盯着那道光不放。
4
「……结束了。」
亮光终于黯淡下来,库露耶露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那只怪物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似乎已经顺利送还了。因为原本就不是以正常形式诞生的,也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库露耶露因为危机总算解除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将视线转向背靠着屋顶栏杆入睡的少年。明明是那样的一场大骚动,但是他的表情却显得无比安详。
「那么,你也差不多该变小了吧?一直抬眼看你很累耶。」
『太麻烦了,暂时就维持这样吧。』
「维持这样的话……」
天亮之后,支援部队就会过来。倘若有这么巨大的生物在场,一定会引起大骚动。
『没问题,在下会在被别人目击之前消失。』
消失?该不会你──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阿玛紧闭着嘴将目光移开,那个动作更令人深刻地感觉到预感的正确……真拿他没办法。
「好吧,我就陪你到那个时候。」
『……在下可是不会道谢的。』
仿佛感到困窘那般,夜之真精依然背对着她,抛出了这句话。
渐渐地,东方天空的星光,陆续被明亮的阳光所掩盖。
这里是一年级校舍的屋顶。
虽然来过好几次,不过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时间差不多了……』
待在自己膝盖上的晰蜴低声地说。远在天空发白之前,这只名咏生物就已经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大小。
「这表示我们要说再见了?」
『真精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在下至少得服从这样的规则。』
这样的口吻让库露耶露察觉到,这只名咏生物想必是自己决定要离开奈特身边的。
「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奈特吗?」
『在下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在下决定现在先不说。』
「是吗?」
『没想到你还挺干脆的。』
既然对方装傻,库露耶露也决定以暧昧的口吻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唔,就当做是这样吧。』
好比不知如何作结语,有如想要逃跑那般,对方开始鼓动翅膀。
「呐,会飞的夜色晰蜴。」
『……到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个吗?』
被叫到的当事者回头,停止拍动翅膀。库露耶露对着口气极端不满的他眨了眨单边眼睛。
「这样你才不会忘了我啊!因为我是直到最后,都叫你晰蜴的女孩子!」
在一瞬间的沉默之后──
『还真是相当聪明的想法,不过这么做没有意义。』
他鼓动双翼,身体飞上天空。
『就算你不这么做……在下也不会忘记你的。』
留下这句话之后,夜色的名咏生物便飞向某处。
──────
「我想再跟你多聊一会儿。」
掠过四年级校舍的风吹动外套。
「因为睽违已久的重逢,我才会陪你。你不觉得每天见面,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吗?」
直到最后还是这个样子吗?凯因兹竖起外套的衣领窃笑。
「就算这样,我想我们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会吗?」
有着少女身形的影子倾着头,凝视着逐渐浮上地平线的太阳。
出现了些许的沉默。明明就要离别了,但是却找不到想说的话。
打破沉默的,是一阵拍翅声。
「阿玛。」
夜色的晰蜴,停在同色少女的肩上。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
『那不算什么。先别说这个,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之后,晰蜴率先消失了踪影。
在阳光之中,影色少女的身形也逐渐变淡。
明明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却依然坚定地紧闭双唇。为什么她会……
──原来如此。
凯因兹终于发现了她的意图。对方在等待,在等待我主动开口。
……你真是坏心眼。不过那个时候也一样,在黄昏的教室里,两个人立下约定的时候,当时也是我主动对你开口。
「呐,伊芙玛丽。」
无言地,夜色的少女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总有一天,当奈特的名咏进步到能够使出第一音阶的时候。」
她的身形逐渐朦胧,被阳光溶化,逐渐变得稀薄。双手消失,支撑身体的下半身消失。在全身即将消失的最后瞬间,她宛如打趣般地说:
「可是还不知道呢,最好把这次当作是运气好。在一百次只能成功一次的机会当中,只是碰巧在第一次成功罢了。或许这次是最初,同时也是最后。」
宣告新的一天到来的晨曦降临。
直到最后还是这么坏心眼。在这么回话之前,原本应该在眼前的真精已完全消失了踪影。
不过相反地……
「为什么呢?因为我就是想要坏心眼地对你。」
影色的真精消失,在那里的是跟当初一模一样,在教室里流泪时的少女。
少女的个子和声音,全都跟当时一样。
完全是自己记忆中的少女。
只有一点不一样──眼前的她正在微笑。
「……伊芙玛丽!」
「再见了,凯因兹……对不起,直到最后我还是说不出口,我对你──」
背对着黎明的少女,努力说出最后的话语。
和话语一起,彼此像是寻求拥抱般地伸出手──
然而──两人的身体没能交叠。
在这之前,她便化为黎明的光粒消失无踪。
「……我不在意。」
仰望天空的凯因兹紧闭双唇。我不在意,我不需要道别的话。
「我们……一定还会在某个地方见面。」
虹色名咏士凝视着少女原本站立的地点,一而再、再而三地……
哼唱着既没有歌词,也没有乐谱的虹色之歌。
一边期望,能够传达给身在远方的她。
睽违数日之后再度上学。
从窗外看出去的风景,至今仍怵目惊心地残留着数日前发生的事件痕迹。
那起事件在隔天早上,从应该禁止进入的资料馆地下,发现一名昏倒在地的学生而获得解答。
该名学生似乎已经招认了大部分的经过,现在已经被转送到某处的刑事机构接受正式侦讯。多亏以虹色名咏士为首,再加上校长以及每位老师的奋战,因此没有出现死者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这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的事呢。」
虽然没有人因此丧命,不过伤患之中最有可能死掉的就是自己。
左肩被紧紧地缠上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绷带。库露耶露用右手指尖碰触如岩石般坚硬的打结处,同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的,难得明天开始就要放暑假了,但是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到任何地方去玩了吗?
学校似乎要利用夏季的长假来整修,也拜其所赐,放暑假的时间稍微提前了些。今天是暑假前最后的上学日,要举行结业典礼。
「库露耶露早安。你来得真早,怎么没去晨间练习?」
小麦肤色的少女戳了戳自己的绷带。
「……你是当真的吗?」
「不,只是说说罢了。」
像在开玩笑似的,艾达笑嘻嘻地逃开。令人惊讶的是,包括她在内的其他同学们,并未因那起事件而受到太大的惊吓。唔,毕竟大部分的学生一开始就到一年级校舍去避难了,所以也难怪会这样。
「库露露,好久不见。」
「蜜欧早安。」
看来她似乎也没变。
「对了对了,你听我说。我当时穿的那件礼服,我回去的时候一看,膝盖那里破了个大洞耶!我明明只穿过一次。」
「我也一样,那件礼服都被血染红了……你想看吗?」
「呜……不用了。」
蜜欧皱起眉头,似乎是脑海里出现了不必要的想像。可是,这样的闲聊也迅速结束,她突然紧盯着库露耶露的脸。
「──对了,库露露。」
「怎么了?这么正经。」
「我当时在屋顶上,不过很惊人喔,我看到了黎明的神鸟耶!」
「……哦,那不是很棒吗?」
虽然尽可能冷静地附和,然而库露耶露还是不由得将脸瞥开。
「那还不算什么,你听我说。当时,神鸟的身上还载着一个女孩子呢。」
「真棒,我也想看看。」
微微地,少女的眼神变得凶恶。
「……不过啊,那个女孩左肩上缠着绷带。」
「绷带?她是不是受伤了啊?」
「穿着白色的礼服──」
「我的礼服被血染红了,所以不是白色的。」
「……原来如此。」
蜜欧用力从椅子上站起来,带着险恶的笑容俯视着她。
「库露耶露小姐,你是打算装傻到底是吧?」
「什么意思?」
似乎已经到极限了。突然间,蜜欧揪住库露耶露的制服,用力地摇晃。
「等、等一下,我可是伤患耶……」
「啊~,真是的,不要再装了!全都给我招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哎、哎呀,下次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库露耶露抓准时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如果教室里的时钟正确无误,再过十几分钟,结业典礼就要开始了。
「啊!你想逃到哪里去!」
「我有点事。再不快去办,就赶不上结业典礼了。」
库露耶露右手拿着手提纸袋,溜出了教室。
从三楼爬上四楼。四楼以上的楼梯拉起了绳子来代替扶手,甚至还挂着禁止进入的告示牌。由于屋顶上的栏杆多处破损,为了小心起见,在修好之前禁止学生进入。
钻过绳子,前往校舍屋顶,打开通往屋顶上的门。才一开门,就被初升的太阳夺走视线。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徐徐地朝屋顶走去。
「你果然在这里。」
「……库露耶露小姐?」
有着稚气脸庞,同时个子很矮的少年,带着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头上。
「教室里只看到你的书包,所以我还在担心你怎么了。」
「我有点……想要发呆。」
「想事情?」
「──或许吧。」
少年再次仰望天空。
「我是不用闹钟的,因为阿玛不睡觉,所以每天阿玛都会叫醒我……可是,昨天和前天,平常都会在我身边的阿玛不见了……库露耶露小姐,阿玛他……果然回去了吗?」
那是极为干燥沙哑的声音,同时,那个声音也在哭泣。
「是啊。你咏唤出来的真精和阿玛,他们都回去了。」
依然仰望天空的奈特闭上眼睛。
真精在结束自己的任务之后就会消失,这名年幼的名咏士应该也清楚这点,这是他在充分了解这点之后所做的选择,然而那却是个痛苦至极的选择。自己可以察觉得到,他那痛彻心扉的心情。
「没有想要转告的话。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决定现在不说。」
仿佛绕口令般的口吻,令眼前的少年吃惊似地瞪大眼睛。
「……咦?」
「这是那只晰蜴指定要给你的留言。」
「──还有其他的话吗?」
「没有,就只有这些。」
在头上舞动的微风,吹起了奈特动也不动的头发。
「你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吗?」
少年一脸困惑地摇头。那么,我该说什么才好?在考虑几秒之后,库露耶露决定不告诉他答案,反而递出了右手拿着的纸袋。
「这个给你。」
「咦……要、要给我?」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吧?」
库露耶露唇边带着笑意,硬是将纸袋塞到总是过分客气的对方手中。
你可以打开来看呀!库露耶露用眼神催促他。少年从纸袋里拿出来的是一件长袍,乍看之下像是附着兜帽的外套,不过剪裁却更为宽松。
「这──不是长袍吗!」
「是给你的礼物,你的长袍好像也很脏了。」
少年原本带着哀愁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些许的光彩。
「真的非常谢谢你!话说回来,这件还真是抢眼呢。」
黎明之色。库露耶露挑选的,是令人联想到黎明天空的通透天蓝色,跟他以往所穿的深蓝色无法相比的鲜明色调。
「不过是衣服而已,没关系啦。」
突然要他穿上这种颜色,就他来看或许很丢脸。可是,自己之所以选择这种颜色,其实是有理由的。
「因为夜色名咏原本就是阴暗的色调,所以穿着清爽一点的颜色,就对比来说会比较好看吧──像是等到有一天,那只会飞的夜色晰蜴站在你肩膀上的时候。」
「……咦?」
依然拿着长袍的奈特,吃惊地吐了一口气。库露耶露一边背倚着栏杆,一边轻轻地用指尖碰了奈特的额头。
「虽然有想说的话,不过决定现在先不说。他的留言是这么说的吧?既然如此,你得再次把那只晰蜴拉到这边,听听他想说的话才行啊!不这么做的话,心里会一直有个疙瘩吧?」
「我……再次……把阿玛……?」
少年有如婴儿般缓缓地覆诵了一次。
「最初咏唤出那家伙的,是你的母亲吧?这次你得自己咏唤出来才行。」
想说的话像山一样多,光靠别人转告是说不完的。
所以,为了让在下把话说出来,就再次咏唤在下吧!
其实就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吧?但是那个别扭的家伙就是没办法直接这么说。
证据在于,那只会飞的夜色晰蜴,直到最后还是完全没有提到「再见」这类的字眼。
「──库露耶露小姐,我可以穿穿看这件衣服吗?」
在制服上面套上黎明色的长袍。明明是第一次穿,可是却像是穿了好几年的衣服般的熟悉感触。不管是质料或衣服的颜色,这是多么棒的衣服啊!
「嗯,还挺不错的,很适合你哦!」
正想要对满意地这么说的少女,再度致谢的时候。
──对你来说还是太大了点吧──
那是风的恶作剧吗?
有点不怀好意,但却极为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
「没、没事,没事没事!」
奈特慌慌张张地挥手,似乎只有自己听到了那句话。
突然间,这次真的响起了清脆的钟声,是班会开始的时刻。就今天的状况来说,则是宣布结业典礼开始的钟声。
「好了,奈特,我们走吧。」
少女说完,便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奈特点头之后,也跟着她离开。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等我。
阿玛、还有妈妈,你们要等我哦!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
会见到你们的。
「奈特,快点快点,结业典礼要开始了!」
先一步下楼梯的她高声呼唤。
「啊,来了!」
奈特没有回头,跑下屋顶。
不回头也没关系。
因为,我们绝对还会再见面!
在空无一人的屋顶上。
──阿玛,你怎么了?眼神怎么那么凶恶──
──那个可恶的小丫头……──
──库露耶露小姐她怎么了吗?──
──在下的名字分明就不是会飞的夜色晰蜴啊……
细微地,任谁都听不见的耳语。
然而,那个声音的确乘着黎明色的风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