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平的话句句发自肺腑,说得江枫无从反驳。
彭长平不是第一个指出他这个问题的人,在彭长平之前孙茂才就说过类似的话。孙茂才觉得江枫没有大佬风范,彭长平则是觉得江枫没有天才的傲气。
江枫觉得他不应该拥有这些东西。
他不是大佬,也不是天才。
他只是江家食物链的最低端,有一点厨艺天赋却又没有很多天赋的平凡人。如果不是这个游戏,他可能会正常的毕业,考研,工作,成为秃头工作者里最会做饭的,但一辈子都不会从事厨师这个行业。
他可能不会和李教授一家相遇,不会知道这么多故事,泰丰楼不会重新开业。他也不会认识吴敏琪,章光航,孙继凯他们,象棋社可能也会被废社不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兴旺,甚至能和家政社一决雌雄。
虽然这一切都发生了,但江枫很清楚的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厨艺是自己的,功劳是游戏的。
有的时候江枫甚至会觉得自己是在玩一个全息游戏,整个地球服只有他一个玩家的全息游戏,别人觉得痛苦的工作和练厨的过程对于他而言是刷级的过程。上班或许很痛苦,但玩游戏刷级绝对不痛苦。
可能是因为过于清醒,知道自己所谓的天赋,天才,一鸣惊人都是因为开挂得来的,江枫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过。
他本来就不是天才,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他是挂逼。
江枫很难想象自己有傲气会是怎么样,也很难想象自己的傲气该从何而来。
谁会开挂开出傲气呢?
或许有吧,但江枫原先打游戏碰上那些开挂还狂得不行的,通常会说一句大佬牛逼然后再默默点举报。
或许彭长平和孙茂才说得对,但他做不到。
至少现在做不到。
当周时把彭长平需要的热水送进来,卢晟端着一壶用刚烧开的山泉水,不知道多少万一两的茶叶泡出来的好茶回来的时候,有关江枫的讨论已经结束了。
现在的议题是阿诺厨师抛出来的真人秀。
卢晟作为永和居的老板,他觉得这个真人秀很好。
在不太影响正常生意的基础上,打一波不要钱的广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不会有老板拒绝。
但正是因为这块馅饼掉得太大太突然,还贼香甜,让卢晟有些不敢去啃。
他怕有坑。
毕竟社会险恶,和平民主美利坚又不是做慈善的,卢晟觉得这块馅饼可能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咬到。
许成也是这么想的,他想的比卢晟还多。卢晟和江枫如果是勉强能称作资本家的小型资本家,许成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资本家,祖传的那种,刨除掉美食评论有关的行业他底下的其它行业都是要赚钱的。
说句题外话,许成是目前全球范围内出场价最高的美食评论家,出了好味道厨艺大赛那次是帮韩贵山的忙倒贴当评委,其它比赛出场费那都是极高的。
许成作为一个常年保持自己福布斯排行榜的优秀资本家,考虑的不是评委的事,而是如果这档真人秀真的谈成了该怎么拿到国内的独家播放权,独家冠名权等等一系列独家的事。
当然,这个资本家的话题,许成没说,江枫和卢晟也没想到。
这个真人秀节目,大家总体都是看好的。
虽说赛制还没定,甚至连资金都还没定,如果阿诺厨师不参加节目组就没钱,没钱就要被砍,被砍大家的馅饼就吃不到,但大家都已经在想象咬到馅饼的感觉了。
因此,几人讨论了半个多小时,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明天江枫一定要好好发挥,最好超水平发挥,发挥得让阿诺有危机感,让他燃起斗志,让他把battle对象从彭长平换成江枫,这样这档馅饼真人秀就稳了。
是的,这档真人秀在卢晟和许成看来已经是馅饼真人秀了。
江枫:?
等到讨论结束已经是十点多,江枫原本就撑得不行的胃在讨论的过程中又灌下去几杯茶和两块点心,俨然已经吃撑。虽然没到撑到胃疼的地步,但也有点不舒服了。
揉了揉肚子,江枫站在永和居门口深吸几口气,感觉缓解了不少又看了看手机,发现滴滴的车辆离自己还有三公里还能再揉会儿肚子,便继续毫无形象地揉肚子。
“等车呢。”周时从永和居出来,见江枫还在门口,主动上前打招呼。
“今天恭喜你了,被彭师傅正式收为关门弟子,明天你应该就要来永和居跟着彭师傅学习吧。”江枫停止揉肚子的动作,笑着道。
虽然因为一些意外情况导致周时这个原定主角最终变成配角甚至是背景板,但无论如何今天都是他的大日子,一句恭喜还是要有的。
“还要过两天,我这次来本来没准备常住,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原来的东西早就寄回去了。刚租到新房子,我妈昨天才把东西打包从老家寄过来,估计还要整理几天。”周时道。
江枫表示理解,搬家是件麻烦事,光是拆快递就能把原本布置和打扫得不错的屋子弄得跟废墟一样,是个人进来都要感叹一句你这是刚搬进来啊。
“你妈对于你又要留在北平……”
“她挺支持的。”周时说着掏出一支烟,点燃抽上,深吸一口,侧过头吐气,“我妈上网查了一下彭师傅的名字,她其实也不懂,就知道我撞大运遇上贵人了,让我在这儿好好呆着,女朋友吹了就吹吧。”
江枫:噗。
“吹了吗?”
“还没,不过估计快了。”周时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
江枫想了想,永和居后厨就两名女员工,一个马上就要结婚了,一个孩子快上初中了,周时未来连办公室恋情的机会都没有。看来他如果和静静吹了,未来还要在单身狗的路上走很远。
“其实今天我听你们说鸡豆花,真人秀那些东西,感觉就在听人讲故事。”周时笑笑,懵吸了两口把烟灭了,“我应该早点回来的,回老家呆了半年感觉人都要呆废了,和你们都脱节了。”
“你要是早点来可能就遇不见彭师傅了,就变成普通的旅游和看望老朋友了。”江枫道。
“不。”周时摇头,“我要是早点来我也会留在这里。”
江枫愕然。
“人生有很多选择,有的时候我们明知有更好的选择,还是会选择那个看起来不太好却是我们想选的。”周时突然变成了哲学家,“就像我十九岁的时候,有老乡联系我让我别在酒楼后厨干了,和他一起去赚大钱。那时候他赚了一笔大钱回乡买了一套房子极为轰动,我们那一批出来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我还是没答应继续留在了北平。”
“后来呢?”江枫好奇的问道。
“后来他因为诈骗被抓了,判了八年,前两年被放出来了。”
江枫:……
“我觉得不是,我觉得很多时候就是机缘巧合,可能你原本没打算这么做,但是正好撞上了,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江枫不赞成周时的观点。
“正好撞上了也得你自己选择要撞上去。”周时看着江枫,“就想我,如果不是我每天来永和居就不会遇上师父,也不会有现在的事。”
“哪有什么机缘巧合,就算有机缘巧合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是选择完后回顾的时候才会说是机缘巧合,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就像天上不会掉老婆一样,老婆不是正常恋爱就是相亲认识,总要有个开始和过程。”
江枫愣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手机想了,之前叫的滴滴到了。
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我车来了,先走了。”
“拜拜。”周时冲江枫挥挥手,转身,朝光线昏暗的前方走去。
江枫看见周时头顶上不断绕圈飞的小虫子,他的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就像是一张照片。
很洒脱。
也很潇洒。
如同消散在空气中的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