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凯和孙常宁走得爽快,留下非常想吃一手瓜的江枫纠结焦虑。
吃不吃瓜都无所谓,主要是关心员工,万一孙继凯和孙常宁打起来了呢,他得在旁边看着呀。
抱着这样关心员工的想法,江枫默默朝孙继凯和孙长宁那边挪了挪,挪到一个恰好能听清两人对话却又不是很接近的距离,掏出手机装作自己在玩手机的模样,实际上竖起耳朵认真听。
听人谈话,确实有点不太道德。
但孙继凯和孙长宁实际上并没有说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单独找一个私密的小房间谈。
即使他们聊的话题在江枫听来还挺劲爆的。
“恨我吗?”孙常宁开口便是惊雷。
孙继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二叔自从掌权之后说话是变得如此直接,他记得原先孙长宁说话都挺委婉的。
“有点。”孙继凯也很直接。
两家人在某种层面上早已撕破脸皮,却又打断骨头连着筋,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说话直白一点挺好。
孙常宁笑了:“正常,你和你爸会恨我是正常的。”
孙继凯:?
“恨你妈吗?”
“恨。”这次的回答清晰多了。
“还想再见她吗?”
“我们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法律上的都已经断了。”孙继凯道。
至于道德上的,他无所谓。
“现场的比赛我看了,你表现得很好,厨艺也比小时候强多了。”孙常宁说话跨越度太大让孙继凯都没有反应过来,在旁边吃瓜的江枫也没反应过来。
这都哪跟哪呀,想一出说一出的。
“或许吧。”孙继凯低着头,想了想,还是说了,“聚宝楼的相关新闻我也看了。”
虽然有些不服气,还有些憋屈,孙继凯还是咽了口口水,长吸一口气又呼出来,缓缓的道:“聚宝楼在您手上发展的很好。”
孙常宁不光在争家产上手段卓绝,在商场上亦是杀伐果断。他靠着绝对的控制权,强大的话语权和这些年积攒下的人脉,很快就实现了聚宝楼从酒楼到酒店的转型。
虽说聚宝楼的主厨已经跳槽到了泰丰楼,但原先剩下的厨师足够组建一家高级酒店的中餐部。孙长宁又高价从港城挖了几个颇有名气的西餐厨师组建的西餐部,聚宝楼原先的名气,家产相争的噱头,良好的酒店环境,出色的酒店服务和足以碾压市面上所有高级酒店的餐饮部,聚宝楼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就成功完成了转型,生意蒸蒸日上。
即使孙继凯不愿意承认,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聚宝楼落在孙长宁手里发展的确实比落在他手里要好。
虽然发展的代价是丢掉聚宝楼最原始的根。
“我打算把酒店改名。”孙常宁道,“聚宝楼这个名字用作酒楼很合适,用作酒店就太突兀了。”
孙继凯瞬间抬头盯着孙长宁,一脸不可置信,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愤怒大过惊讶。
“你怎么可以——”孙继凯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话还没说完就被孙长宁打断。
“听我把话说完,我还以为你来北平一年能把性子磨好一些,没想到还和原先一样急躁,一激动就喜形于色。你这样的脾气,不太适合当管理层,和爷爷一样。”
孙继凯不明白孙常宁在说出这样的话后怎么还敢提爷爷,酒楼转型成酒店已经让他很难接受了,现在连名字都不要,简直就是对不起孙家的列祖列宗。
孙继凯强压住自己的怒火,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不适合发火,但刚才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为什么,你都已经把聚宝楼改成酒店了,为什么现在连名字都要改?”
“我说了,不适合。”孙常宁道,“最开始会选用聚宝楼的名字,完全是为了这些年聚宝楼积攒下来的名气,现在转型已经成功,市场认可度也很高,不需要再守着一个完全不适合的名字。”
蹲在边上玩手机的江枫已经在考虑这个时候要不要冲上去把孙继凯拉走,他感觉孙继凯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羞辱我吗?”孙继凯质问道。
“小凯,你想多了。”孙常宁笑了,“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聚宝楼的名字我不需要了,我会给你留着,等到哪一天你需要再以市场价卖给你。”
孙继凯愣住了。
“但我可不保证会给你留一辈子,最多十年吧,你也二十多岁了。”孙常宁看了眼手机,显然有人在找他。
“今年过年你和你爸没回来,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你爸了,状态还不错。我就不去找他说话免得惹他生气,帮我告诉他,正清一直很愧疚,过年的时候给你们俩打了很多电话但好像电话号码都被拉黑了。”
“正清是个什么性格你们应该都很清楚,拉黑我的号码就算了,正清的号码还是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你们兄弟俩有时间聚聚一起出去玩。”孙常宁冲远处的一人点头,“我就不打扰你了,这是你们厨师的交流会我就不打扰你们交流了。”
说完孙常宁就走了。
留下孙继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江枫也吃瓜吃傻了,他很少有机会吃这种一手现场瓜,没想到一啃就啃了一颗这么劲爆的大瓜。
这些豪门子弟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江枫原以为孙继凯会把今天和孙常宁的聊天内容告诉孙常平,可接下来的几天就江枫的观察而言,孙常平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依旧是泰丰楼服务业的扛把子,每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上班,面带微笑,给每位客人宾至如归,上帝般的服务享受。
孙继凯也和原先一样每天被老爷子一天三顿骂,顿顿加餐,越骂越起劲,越骂越努力,佛跳墙的学习进度以肉眼可见的龟速慢慢前行,每天都在被江枫拉开差距。
从学习到出师,江枫只用了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不光学完了佛跳墙,在江氏参羹上也稍有精进,期间还求婚成功赢得了吴家众人的认可,可以明目张胆的叫吴敏琪老婆。
江枫学会了佛跳墙,但泰丰楼的菜单上从未出现过这道菜品。
江枫很清楚,这道菜他得给孙继凯留着,即使佛跳墙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泰丰楼的菜单上。
反观同他一起开始学习的孙继凯,一年半的时间仅能吊出合格的高汤,各种食材的处理炖制还需要不断学习和磨合。其实孙继凯的学习进度已经很快了,一年半的时间内能调出符合佛跳墙要求的高汤在现今的青年厨师里面没几个人能做到,只不过和他作对照组的是江枫就显得孙继凯的进度很慢。
江枫不光是青年厨师第一人,现在隐隐都有些现役厨师第一人的趋势。
佛跳墙是一道难度极高的菜,学习佛跳墙的过程就像是学习一个机密器件制造的过程。从最初的理论知识,画图,到零件的制作,加工,装配,成型,运转,测试,是一个非常系统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江枫找到了一丝看江承德悟道时的感觉,不光学会了佛跳墙,厨艺上也精进了不少。
江枫能有这种感觉,孙继凯也能有。
从真正把佛跳墙学入门开始,孙继凯才明白为何当初孙茂才让他一定要去泰丰楼,一定要和江卫国学习佛跳墙。
孙家的佛跳墙是孙家菜的精髓,是所有技艺融会贯通大成的结晶。孙茂才想让他学的不是佛跳墙,而是自家的手艺。
就连孙继凯都没有想到,他这一道菜整整学了九年。
学到他结婚生子,学到江枫的大儿子都上小学,才在孙茂才和江卫国的双重认可下出师。
孙继凯的结婚对象是一个圈外人,学金融的,两人的共同点就是有钱。
孙继凯和他老婆结婚数年,女儿都上幼儿园了,泰丰楼众人见其的次数屈指可数。归根结底还是孙继凯他老婆太能赚钱,天南地北的到处飞,而且非常放心把女儿交给孙继凯。
除了早餐,剩下的两顿饭顿顿都在泰丰楼吃,能不放心吗?
大家经常戏称孙少爷是吃软饭的。
除了江枫以外所有人都以为,孙继凯学成了,佛跳墙就能上泰丰楼的菜单了。
可结果是孙继凯学成了,他,孙茂才和孙常宁一起递交了辞呈。
虽然有些惊讶,但大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他们三个不是第一个递交辞呈的,章光航前几年就辞职回去重开芬园了。
现如今的泰丰楼,只要江枫不走,其地位就没人可撼动。
而且这么多大师都聚在一个酒楼里,确实不太适合各地酒楼均衡发展,百花齐放总比一枝独秀要来的好看,至少江家人是这么认为的。
加上非常爽快的批了三人的辞呈。
还顺便坑了孙继凯一顿饭,当然,三人走的那天江枫也去机场送了他们。
“老孙,回去重开你家的聚宝楼,你准备好了吗?这当厨师和开酒楼可是两回事,要不要我让房经理托关系,给你挖几个能干的管理型人才。”江枫在送别前问道。
“放心,这些事情我爸早就处理好了。”孙继凯笑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当年那个厨艺研讨会你是不是偷听了我和二叔的谈话?”
这些年江枫的脸皮已经修炼得相当的厚,面不改色:“怎么能说偷听呢?我那是合理关心员工。”
“我就知道。”
“聚宝楼重新开业那天,别忘了邀请我们啊。”
“放心,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你们。”
“还有老章别忘了。”
“忘不了。”
江枫冲孙继凯挥手,看着他离去登记。
同年年底,几乎已经被众人遗忘的前FJ第一酒楼聚宝楼重新开业。
开业当天,泰丰楼,芬园,永和居,八宝斋,知味居,吴家酒楼等一系列知名餐厅送的花篮摆满了门口,夹杂在这些花篮里的,还有早就更名的孙常宁旗下公司所赠的花篮。
开业当天,佛跳墙的香味香飘十里。
这是某家美食杂志报道的原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据知情者透露,聚宝楼那佛跳墙的香味确实飘散至临近的几条街区。
附近有不少居民都在中午的时候打开窗户探出头来嗅味道,询问是谁家做的饭这么香。
说是轰动一时也不为过。
数年后,聚宝楼再次坐稳FJ第一酒楼之名,甚至隐隐有南方第一酒楼之名。
同年,孙茂才退休,孙继凯成为唯一的厨师长。
最数人津津乐道的,还得是重开后聚宝楼的骨干几乎都是从泰丰楼出来的,一个南方第一,一个北方第一,让人在暗暗称奇的同时,不由得感叹泰丰楼真不愧是传说中的世界第一酒楼。
真正的无冕之王。
孙继凯也没有想到,自己年少轻狂时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居然真的被他用十多年的时间实现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