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挑好布料赶回府衙,祝青凌从衣箱里翻出藏好的纸笔,在最上面写下漕运使三个字,画下一个圈,想到明日一早还要去抄经书,她散开发带睡下。
天刚微亮,祝青凌便梳洗好,手臂上的烫伤涂过雪颜膏后刺痛缓解许多,沈清峰听到动静,迎上来道:“捕头哥哥,你的伤还疼吗?”
祝青凌浅笑道:“不疼了,昨日用了你姐姐送来的雪颜膏,好了许多,难为你一大早就来看望我。”
每每看到沈清峰的懂事,她都会泛起心疼,若不是家中只有年迈的祖父和一个姐姐,他也不必这么逼自己。
沈清峰道:“累不着,每日都是这个时辰醒来,这几日来时你已经去书房,我才想着早些过来。”
祝青凌微笑道:“不用担心,哥哥会快点好起来,教你新的功夫,清早露水重,你先去屋里歇着。”
沈清峰点点头,拱手一礼后进了院子。
祝青凌拂去身上的露水,迈入书房行礼。
裴承霖微一颔首,手中的笔不停。
祝青凌看到方桌上的植物换成了菖蒲,嗅上去让人神清气爽,看来他发现了昨天她抄经书时睡着,却什么也没说。
他既然不追究,她便不再多说,只是坐姿更加挺直。
不多时,一个衙役进来禀告:“大人,漕运使前来拜访。”
祝青凌手中的笔尖微颤,但她不想让裴承霖看出她的企图,保持着抄写的姿势静观其变,只是这位梁大人,她会定了。
裴承霖闻言起身,抬手扶正冠帽,跟着出了书房。
祝青凌见他离开,抿唇跃上屋顶,沿着后墙潜到花厅一架折屏后。
同僚见面,少不得一番寒暄,她屏息等了一会儿,传来裴承霖的声音:“应天府漕运繁忙,理应是本官前去拜会,只是本官才上任不久,对应天府的事务尚不熟悉,难免有所疏忽,还请梁大人体谅本官的无意之失。”
祝青凌透过屏风看去,裴承霖身形颀长容易辨认,走在他旁边的大腹便便的那位应该就是正主。
梁辕笑得中气十足:“裴大人客气了,您可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年纪轻轻就得了圣上青眼,日后前程不可限量,梁某不敢怠慢,这不,今日便不请自来了。”
祝青凌撇撇嘴,这位梁大人真不是一般阴险,官场逢迎张口就来,难怪能霸占应天府漕运这个肥差多年。
裴承霖端起茶,娴熟地揭盖、滑盏,并不答话。
梁辕见没人买账,只好接上话头:“应天府山匪横行,本官这漕运使当的也不安心,生怕出了事,连累本官的官声,现在有了裴大人坐镇,我可算能放心了。”
裴承霖缓缓道:“山匪是应天府一害,只是本官多次给巡检司去信,皆无回应,本官也是毫无头绪。”
梁辕夸张地叹气:“这可苦了应天府的老百姓啊,裴大人,您的才识那叫一个举世无双,您可不能犹豫啊。”
裴承霖仍是语气平淡道:“本官会尽力而为。”
话说到这,梁辕觉得与这位裴大人说不到一个筐里,一杯茶下肚,便以公务在身的名义告辞。
待他走后,裴承霖闭目深思,梁辕今日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他似乎更关注山匪多些。
祝青凌对漕运使的观感差到了极点,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惜如今的大灵王朝被宰相把持,党羽众多,这些人占着鸠巢,手段卑鄙,父亲在朝中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这些人抓住把柄。
屏风外,裴承霖拂袖起身,祝青凌听到脚步声远去,抄近路回到书房,执笔抄起经书。
见他走到一旁侍弄起碗莲,祝青凌轻甩手腕,这本经书比她在家时抄的那些更厚,字也更复杂,抄起来费时费力,她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穿文人的衣服。
一滴墨落入缸中,清澈的山泉水登时染上墨色,裴承霖眉头轻皱,凝眸看着有些浑浊的水。
墨染水容易,可水要想复显清明,谈何容易。
他索性拿起经书,语气淡淡道:“祝捕头抄了几日经书,今日不如换种差事,与本官手谈一局,输赢不论,如何?”
经书突然被抽走,祝青凌手中的笔悬在半空,常听弟弟说起他的君子四艺出色,弈术最是精通,她早就想领教一番,于是应声在棋桌旁坐下。
祝青凌收起抄书时懒洋洋的样子,素手捻起一枚白子,在棋盘一角落下。
她的棋路素来凌厉,不多时便占据先手,棋盘上白子如龙,黑子则断续零落,活像几条蚯蚓。
祝青凌浸淫棋道多年,明白若弃子则志在大局的道理,她不由慢下攻势,仔细观察这厮是不是设下陷阱等着她往里跳。
裴承霖从容不迫地落下一子,仿佛没有看到黑子的颓势,仍一味防守。
看祝青凌迟迟不落子,他道:“祝捕头不必顾虑输赢,若是败于你手中,是本官技不如人。”
祝青凌凝眉落下一字,眼前的局势倒向她这边,该担心的人是那厮。
裴承霖挑眉,能舍得下快到手的好处,转战它处,棋品见人品,这位祝捕头算是个明白人。
原有的阵脚被打乱,裴承霖不再藏拙,一颗黑子落,满盘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