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凌清丽脸庞微微绷着,听仵作说出验尸的结果,刘仵作有了之前的经验,验看尸体时不敢轻忽,“死者身长六尺,年纪大致在三十岁,死亡时间在昨晚子时到丑时之间,有两处外伤,一处在右肋三寸,一处在脖颈,那处伤痕较轻,不是致命伤。”
祝青凌看着平放的男尸,神色郑重,“凶手用了一把宽三寸的刀具,形状与厨房常用的剔骨刀相近,从脖颈伤痕来看,伤口平直,前深后浅,凶手似乎是用刀子掷死者,失了准头才会有这样的伤势。”
她的嗓音冷静,一双眼睛注视下,尸体上的破绽纤毫毕现,“从伤口的切缘来看,胸口的刀子笔直扎入胸口,应该是趁死者熟睡时,突然袭击才得手。”
她说完看出的线索后,秀眉仍蹙着,从痕迹来看,不能判断出凶手的体格,力道,惯用手的特征。
李推官吩咐人去厨房,看看是不是少了一把剔骨刀,捕快很快回禀,那把剔骨刀确实不在厨房。
祝青凌退至虎子身边,吩咐他下楼带人看好厨房,免得厨房有些痕迹被人抹去。
李推官道:“凶器是客栈的东西,凶手应该昨夜就住在客栈,难道是死者在客栈与人起了过节才被害?”
祝青凌同样存了疑惑,“如果凶手是二楼的住客,应该不会特地下楼去厨房找刀具,容易被伙计撞见,如果凶手住在一楼,他又为何与二楼最东的住客过不去?”
李推官点头,“看来还是要好好盘查昨夜的住客。”
德福客栈立在码头旁边,住店的客人天南地北,鱼龙混杂,好在童掌柜经营多年,发现命案的第一时间没有声张,只是说住客丢了东西,拦下了要离开的客人。
李推官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祝青凌吩咐孙贵带人仔细搜查客栈里的东西,自己则留在现场,勘察出凶手留下的痕迹,客房里的家具带着雅意,只是这一切都被染上猩红,桌屏翻倒在地,圆凳歪斜在离桌边半尺的地方,从缎面被褥,到梨木圆桌,再到门板之间都有零星血迹。
地上散乱的几枚脚印与死者的赤脚相符合,祝青凌仔细看了一圈,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
她在心里暗暗揣度,凶手当时的情绪十分镇定,才会注意到鞋印。
她打开放在床尾的竹制箱笼,里面是几匹霞光锦,价格不菲,箱笼下压着几张千两银票。
祝青凌并不意外,进来时,她就注意到房间里没有被翻找过。
李推官问话的房间与这间屋子隔了一堵墙,对话从隔壁传来,二楼的几位住客声音发颤,还是能听出他们昨晚没有离开房间,最多只是听见死者的呻 吟。
“死者没有呼救?”
祝青凌俯身查看圆桌边沿的雕狮花纹,一道不起眼的划痕上沾了灰烬,隔壁的对话让她竖起耳朵,死者明明有余力挣扎,却不大声叫来旁人,而是与持着凶器的凶手周旋。
隔壁仍在问话,住客说道:“草民昨晚睡意浅,倒是听见房里的人说了几句,听起来像是讨要物件。”
李推官问:“他们说了多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就没有声音。”
祝青凌此刻在屋子里查看一圈,除了几道划痕之外,凶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
她走到窗边朝下望,客栈后紧挨着工坊,灰瓦覆顶,瓦间稀落长有几棵瓦松,伴着苔藓生得茂密。
隔壁的门打开,祝青凌收回视线,迎上李推官郁闷的神情,刚才问话的几人与死者住房挨得极近,却没问出什么线索,凶手就像潜入泥塘的泥鳅,摸不着踪迹。
祝青凌神情没有多少沮丧,脚踩地有印,人喘气有味,这是大队长教过她的话,线索并非没有,只是藏在厚厚的蚕茧里,等着有人撕开伪装的皮。
凶手除了去过死者的房间,一定也去过厨房,她便与李推官去了厨房,早前与童掌柜问话时,祝青凌已经知道,厨娘叫莲蓉。
“是个苦命人,丈夫在码头卸货时,被倒下来的木杆砸了腿,如今家里只有她能谋生,草民看她眼神伶俐,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便留她在小店做厨娘糊口,晚上她还要回家去。”
祝青凌听完对这位厨娘的印象,大概是一个面容枯槁,皮肤松弛的老妇人,当看到一身褪色马面裙的年轻妇人时,她脚步一滞。
莲蓉双手紧张地绞着,祝青凌看她模样拘谨,朝她笑笑:“大人不是来找你的。”
看她松了口气离开,祝青凌再看厨房,便觉得效果打了折扣。
此时已是午时,祝青凌虽然懊恼,也知道莲蓉如果不进厨房,整个客栈的人都要饿着。
李推官看着平平无奇的厨房,皱眉道:“查了半日,不知道凶手是男是女,想必此人正躲起来,看衙门的笑话。”
祝青凌俯身查看刀具架,一个空缺分外显眼,刀具架旁的柴堆上,一小块带血的布料挂在一根斜刺出的枝条上。
“大人,这里有凶手的线索,凶手行凶之后,曾回来过厨房。”
她眉眼发亮,将布条用衣服下摆包好,在柴堆附近的炉膛里,祝青凌找到那把宽三寸的刀,刀柄已经脱落,只留一个铁片烧的焦黑。
祝青凌不由感叹,凶器就算找到,也无法证明凶手的身份,已经回炉重造的一把刀,能看出谁是凶手来?
回到一楼大堂,乱哄哄的人群朝她们看过去,即使满眼写着‘不想在客栈多待’,商人们也不敢说出。
李推官道:“诸位里有谁与死者相识?”
一个锦蓝长衫的男子站出来,“草民方启,是绸庄的二当家,徐宏是草民的结义兄长,兄长蒙难,还请大人为愚兄洗清冤屈。”
李推官问:“你兄长是不是曾经与人结仇?”
不是劫财,自然是结仇,李推官自信满满,男子茫然摇头,“兄长忠厚,从来不曾与人结仇。”
李推官愕然,重复问了三遍后,他眼里找到真相的小火苗,啪的熄灭。
祝青凌想了想,“你兄长是不是性子木讷,口舌不清晰?”
男子点头,“兄长自幼患有口吃的毛病,一遇到急事就会说不出话,官爷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