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如同红莲城归来那般睡着,四肢百骸没有一处可以挪动,就好像硬生生把她束缚在了这个躯壳里。
不过与之前大相径庭的是,她这回是可以“看”的。
这感觉诡异的很,襄离只觉得是自己的眼珠子离了眶,飘飘忽忽来了半空,却是在方圆之地挪不动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够了。
目光先扫视了一圈自己,差点把这眶外的眼珠子都给滚出去。她这是……死啦?
一尾窄舟恍如竹叶纤细,中间却是挖成中空,里面铺满了鲜花。
鲜花上躺着一名白衣白裙的女子,长得跟她自己一模一样。女子像是睡得沉,堕入了什么美梦,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睡态恬静而美好。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乌黑的发丝未曾盘起,只是枕在身-下蜿蜒成溪。
只是她的胸口不再会起伏,脉搏失去了搏动,无知无觉无感无识,只是个“安详”一些的死人罢了。
襄离心里急得不行,她怎么就这么死了?什么感觉还没有,还没来得及痛苦挣扎一下竟然就这么死了,这也太仓促了吧!哦……倒不是说省略这痛苦的过程不人道,而是说……而是说好歹让她有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啊!
分明上一刻还在执着于理想来个宁死不屈,下一刻就报应似的驾鹤西去,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跟微巳说,她舍不得微巳……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刚才一时热血上头糊了心,满脑子都是慷慨就义舍生忘死,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满满的不舍……哪怕是死于病痛那也该是有人在病榻前握着她的手低语切切、柔声安慰,也该了了心中的遗憾,说点以前没说过的话,做点以前没做过的事,吃点以往没吃过的东西……苟延残喘间赚足热泪,又在情人悲痛的目光中溘然长逝。
而不是就这么嘎嘣一下没了!
她这时候才念起“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好处,可惜世上似乎是没有后悔药的。
大概是她命太好了,连老天都厚待几分,说是要死便忙不迭的成全,片刻也不带耽误的,唯恐误了良辰吉日。
小舟载着女子悠悠飘着,似乎是行在一处宽阔的湖面上,四周满是浓雾,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要飘到什么时候去。
襄离又是懊恨又是怅惘,望着这湖面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消散。百无聊赖时,她便审视起自己来了。这船的形状古怪,水葬的形式更是古怪……鲛人死后只需要将尸身抛回大海,便算是落叶归根,干什么要多此一举?
罢了,也许是微巳不舍得看到自己的身体变成浪花泡沫吧。
想到他该是用如何的心情目送自己离开,襄离
就一阵心如刀绞……他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为她入殓换上白衣,又……
等等!换上白衣!襄离猛然间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目光所及之处的确是一条白裙,然而这裙子却不是穿在她身上的,就只有可能是别人换的……这人非微巳莫属,可是这样的白衣定然是要从里到外都换的,那岂不是……
襄离气的直瞪眼,活着的时候都不曾有这待遇!
一双目光钩子似的挂在领口,试图从衣襟里露出的几点肌肤里找出一些可疑的痕迹……不不不,你在想什么呢襄离,微巳不是那种人!
正自天马行空的乱想间,那平阔的湖水已然换了个场景,变成了湍急的河流。
只是这河流十分特别,里面流淌的是星辰。大大小小的光点缓缓流动,那是星子与星尘交织在一起,缓缓的走完属于自己的旅程。小船就这样行在星河之上,被那流动的星子簇拥着,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是星辰的归宿,也是明月的故乡,一道拱门矗立在星河遥远的尽头。门内有柔和的光晕透出来,看上去便如同母亲一般温柔可亲,只站在那里用手蹭了蹭围裙招了招手,喊道,“快回来吃饭了。”
谁不憧憬一个这样的怀抱呢?于是那小船便奔着她的怀抱而去。
可是奔到一半,被劫船了。那人嚣张的很,徒步涉水,拖走小船,连人带物一起打包,端的是好胃口。
襄离唯一能动的眼神怒视着对方,却是猛地惊的瞳孔巨震。
天神……临渊?她并不曾见过天神临渊,可是从只言片语中也可以揣测他是怎样的人物。
如今这么一见,她便可以笃定,这是天神临渊。
天神……听上去何等泛义广阔的神明,自古山神管山,水神管水,司花草的管花草,弄姻缘的搞姻缘……这个天……又是怎么个管法?日升月落自有其秩序,用不到人来维护……难不成天神就是天天在天上放云的?
别说,那一朵朵白云还真的有些像是温驯的绵羊,牧云似乎也是浪漫极了。
可是显然天神既然地位尊崇,为诸神之首,那便肯定不是这么没有牌面的日常工作。日月星辰去了日月,不是还剩下星辰?可是这星辰可不是用来衬托月亮的存在,临渊掌管的是属于人的命星。
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好似是一颗星星,有的大有的小,彼此之间互相影响着,却又在朝着一个方向而去。从生到死,或有停顿,或有涡流,但是起点与终点却是不变的。
临渊的工作便是把这些星星弄到正常的轨道上来,让它们按照原有的路线流动,不要跳脱出这条长河,也不要导致旁的星星的紊乱。拨乱反正,不外如是。
换句话说,他掌管的,是命运。天命不可违,世人往往如此说。当然了,常说的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常常也是在骂他。
这样的一个人,须得冷漠才能公正,须得无情才能守住本心。所以他得是不苟言笑的、不近人情的、心硬如铁的。匍一见面就该跪在他脚下不敢直视,这才是他给人的感觉。
可是眼前这人显然不是!
他抓着劫来的船的船舷,眼神迷茫又挣扎,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一样。
衣摆湿了大片,发丝也是凌乱的,月华打在身上投映一身冷光,他显得狼狈而仓皇。
他方才……方才不顾一切的跑到河里……捞了条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