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面露思索之色。
陶蔚然说的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对方家来说,最不重要的反而是地契,一旦战火四起,就是一张废纸罢了。
晋昌输了,这些地本就不属于他了。
晋昌赢了,没有地契,那些地依旧是他的。
方不二是商贾,精于算计,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抬起头,秦游皱眉看着陶蔚然:“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但是我想不通的是,这怎么算是灭了方家,就算你有了方家的所有地契,晋昌赢了,这些地还是他的,地位在晋昌中水涨船高,空有一直地契,晋昌还会帮着他夺回来,晋昌输了,你也不过是将原本就会被他舍弃的土地据为己有,赢了,他还是那个方家,输了,他跑去晋昌那边享福,陶大人…”
秦游目露冷光:“莫非,你也是在赌,刚刚你说的五五分,想来,也是在赌,赌朝廷大军打赢之后,你将方家一半的土地据为己有,而且,是拿我海王的底牌在赌。”
说到这里,秦游有意无意的看向远处的凤七。
如果陶蔚然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游就准备喊凤七动手了。
陶蔚然笑吟吟的,如同个和蔼的富家翁。
“想来,你是赌朝廷会赢,对么。”秦游的思路越来越清晰,目光也越来越冷:“你是朝廷官员,又一直与温家不对付,如果朝廷收复了东海,朝廷一定会嘉奖你,而不会将你手中的方家土地收走,更妙的是,你刚刚说的五成,也不过是等着我狮子大开口,三成,不,一成,你最多,只想要一成,因为一旦你手里拥有过多的方家土地,朝廷一定不会容你,而我海王,不过是不法匪寇罢了,光有地契毫无用处,朝廷到时候灭了我,自然将那九成土地收走,如果你赌输了,是晋昌打赢了,你依旧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将地契还给方不二罢了,可我与方家已是死仇,晋昌大军登陆后,势必会除掉我,陶大人,好算计。”
“不错。”陶蔚然面色不变,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的说道:“自称为王,收揽百姓,盘踞郭城,又与方家结为死仇,无论最后鹿死谁手,晋昌,夏朝朝廷,都不会容你,海王首领说的不错,我陶蔚然,的确是在赌,也赌的是朝廷收复东海。”
秦游站起身,露出了笑容:“说吧,你是想下海喂鱼还是喂王八,对了,友情提示一下,我给你扔下海,不是因为你想利用我,而是因为你说的这一切,根本无法对方家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不帮我弄死方家,还想利用我,所以你得下海,而且,这辈子别想上岸了。”
陶蔚然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缓缓说道:“不错,朝廷和晋昌,的确容不下一个海王贼寇,更不会让一个草头王拥有尚云道大片土地,可若是越王府世子呢,若是平乱立下大功的越王府小世子拥有了方家的大片土地,便是朝廷,也无可奈何吧。”
秦游神色剧变。
“果然是殿下!”一直紧紧盯着秦游的陶蔚然同样神情微变,霍然而起,随即整了整衣衫,大礼参拜:“下官,东平城知州,陶蔚然拜见三世子殿下!”
凤七悄声无息的走了过来,粗糙有力的手指摸向了刀柄。
秦游挥了挥手,让凤七退下,面无表情的望着陶蔚然,冷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原本,不知。”陶蔚然依旧跪在地上,抬起头道:“心里,只有五六分的把握,刚刚斗胆试探了一番,见殿下面色有异,这才心中笃定。”
“起来。”秦游指了指凳子:“坐。”
陶蔚然站起身,坐回到了凳子上,面色倒也恭敬。
秦游也坐了下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猜测。”
“猜测?”
“一年前,世家门阀皆知越王府大世子前来东海,后被不义岛掳走,之后此事渐渐平息,人们猜测大世子已是不幸遇害,而如今不义岛投靠于郭城海王,前段时间您在晋昌,下官多次前来,见一虬髯大汉,身形甚伟孔武有力,不义岛群贼称其为二当家,可下官久居东海,自十年前不义岛建岛后,只听闻一神秘老者为岛主,却从未听闻有哪个人是二当家,而传言越王大世子都护将军相貌非凡身高体壮,所以…”
“所以你猜测这二当家,其实就是越王府大世子?”
“是也,第一次见那陪葬品时,二当家言语之中透露东海一切事宜皆听从海王调派,提起海王,二当家言行举止无不透露亲切之感,那么试想一下,若二当家是越王府大世子,除了自家兄弟外,还会对何人透露出亲切之感。”
秦游哑然失笑:“仅靠对我大哥的推测?”
“非也,下官在京中也有几位故友,常有书信往来,所以得知三世子殿下也来了东海,根据时间推算,正是郭城海王声名鹊起之时,除此之外…”
秦游目光之中带着几丝欣赏,笑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接着说。”
“通过与故友的书信往来,下官得知了一些三世子殿下的事迹,献计吞斐之策,智斗礼部尚书安之峰,更被好事之人称之为当时陶朱公,当日在东平城,下官与您攀谈片刻,便知殿下对商之一道领悟极深,您在寒山书院撰写的《寒山杂谈》震惊国朝,世人皆知,三世子除了文采斐然外,更是精于奇技淫巧。”
陶蔚然转过头,看向了郭城:“郭城新城所用的墙砖,坚固异常,哪是寻常匠人可以制出的,想来,应是三世子的手笔,下官还曾打探了郭城海船的捕鱼之术,惊为天人,而三世子曾在夏京时,亦是改良了炼盐之术,寻常人等难以理解,化腐朽为神奇,都是神仙一般的手段,下官想来想去,这世间,除了越王府三世子殿下,还有何人有如此这般手段,正是因为种种猜测,下官这才猜测出了您的身份。”
秦游哈哈大笑:“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陶蔚然拱了拱手:“殿下谬赞。”
秦游突然笑容一敛:“那海王,你又如何解释,我乃是三世子殿下,为何要自称王?”
“三世子殿下特立独行,这自称海王才是本官最为佩服的地方,谁人能想到,世子殿下竟敢自称王盘踞郭城以匪寇自居。”
“那么,你能想到,其他人,未必会想不到。”
“不,下官起疑,是因多次往返于郭城,所见所闻心有困惑,算是侥幸,殿下果然神机妙算,下官敢说,这东海,除了下官外,定不会有人将三世子殿下与海王联系到一起。”
“必须滴。”秦游再次哈哈大笑:“本世子这智商,相当的爆表。”
不得不说,陶蔚然全部都猜中了。
不过只有一点,那就是秦游当初自称海王的时候,只是因为见到了大海,然后又想起拿三叉戟留披肩发那小子了,最后才随口一说罢了,久而久之的,人们就这么叫了起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秦游表现出这一切都是老子深谋远虑故意为之的装B模样。
陶蔚然也笑了,笑容之下,一颗提起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他不止是赌之后朝廷会打赢,就连刚刚,他也在赌,赌秦游是越王府的三世子。
如果不是的话,如果这小子真的只是一个草头王,那么他陶蔚然,绝对走不出这条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