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同王爷婚事已定,陛下才请我进宫去的,而且王爷也在呢。”
殿内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大概都不会被传出来。
她思索中冲魏氏一笑,“或许女儿这该叫静观其变?”
“湉湉心中有数,娘也放心。”魏氏捏一捏苏湉的小脸,又皱眉问她,“此事先这样罢,倒是陛下今日突然派人请你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爹娘想要知道真正发生过什么也很难……
“大概是吧。”苏湉抿唇,轻唔一声,“娘亲,虽然悦姐儿未必说了实话,但现下想要从她口中问出别的什么来,多半也是不容易的。”
“溜到我房间行偷窃之事或不会当真为着一支发钗,可她毕竟是我妹妹。”
“因而女儿想着先罚她一场,明面上把这一桩先揭过去。”
“倘若她别有用心,此番没有得逞,说不得会寻得机会再来一次。”
“我既无证据证明她另有心思,有些事便不宜做得过火。”
苏湉搁下茶杯,抱住魏氏的手臂:“而且,这件事宣扬出去,的确对侯府名声无益。我同睿王婚事方定下,苏家闹出这种笑柄,爹娘在外头也难免失了脸面。”
听苏湉否认,她莞尔问:“湉姐儿是另有谋划?”
“再来一次,这个理由可就不好用了。”
魏氏说,“娘亲是怕你太喜欢睿王,哪怕受委屈也处处忍让。”
苏湉怔一怔。
此前好不容易才让爹娘答应她和王爷的婚事,何况今天的事已经解决好了,苏湉不想在自己娘亲面前提起三皇子那个招人讨厌的,横生枝节。
女儿平安无恙、心绪平和,魏氏对苏湉的说辞不怀疑。
她只摸一摸苏湉的脸道:“比起这些,娘更担心你嫁入睿王府后的生活。”
以她家湉湉的性子,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受委屈的。
但——
“娘亲放心不下的不是这些。”
她认真思考自己娘亲这番话,方才郑重道:“娘,不会的,我喜欢王爷,自然也是因为王爷喜欢我,否则我这喜欢毫无意义。可王爷不喜欢我如何会派人上门提亲呢?所以,王爷是喜欢我的,王爷喜欢我,便不会舍得让我受委屈、不会做出要我处处忍让的事情。”
“娘亲爱护我、关心我,女儿都明白。”
“不过,娘亲也不妨相信女儿往后能把和王爷的小日子过得很好。”
能说出这些话的苏湉,在魏氏眼里是真的长大了。
她微笑点头:“好,相信湉湉。”
里间母女两个说话的功夫,苏湉的十下藤鞭也已受过。
丫鬟从外面进来禀报魏氏和苏湉这件事。
苏湉道:“惩罚是为了让悦姐儿记住今天犯下的错,不是故意为难。让悦姐儿待会儿先回去上些伤药再去祠堂罚跪,也无须太过着急。”
丫鬟领命,应声出去。
魏氏听着这些话,微微颔首,对苏湉的做法是赞同的。
苏湉没想那么多。
她是觉得一来鲜血淋漓去跪祠堂,祖宗们瞧见未必会高兴。二来伤口不处理,很容易变得严重,若不小心闹出人命,并非她的本意,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为好。
未几时。
沈姨娘在廊下磕头谢过谢,继而招来丫鬟婆子,将苏悦扶回去上药。
院子里很快变得安静下来。
苏湉陪魏氏多喝过一盏茶后也回踏月居去了。
在云苓和雪茶的伺候下梳洗过,她倚在美人榻上,一面闲闲吃着切好的、拿井水湃过的西瓜,一面琢磨起苏悦若想要来她房间找东西,究竟是想要找什么。
抑或其实不是找东西?
可云苓和雪茶已经把房间仔细检查过一遍,没有发现异样。
哎呀……当真是麻烦得紧。
苏湉琢磨得片刻,耐心便被消耗得七七八八。
这些事一点都不有趣。
她想,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她不如多想一想王爷,起码想起王爷心情好。
惦记起陈行舟,又记起陈长敬在永昌帝面前提到过的所谓定情信物。
苏湉好奇,她和王爷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在记忆里同样搜寻不到这一桩事情。
暗叹一气的苏湉故作平静吩咐:“雪茶,把我和王爷的定情信物取来。”
雪茶刚从外面迈步入得里间,她俯身将冰镇酸梅汤搁在小几上的一刻,因苏湉的话而微愣:“小姐指的和王爷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苏湉诧异不已,难道她和王爷没有定情信物?
那他们,着实朴素又简单。
不过两个人感情好便不在这些了。
诚如王爷在陛下面前所说的,私相授受之事,不是大家闺秀所为。她是镇远侯府的千金,在这种事情上,自然会慎之又慎。王爷为她着想,同样不会强求。
可现今不要紧了呀。
她和王爷,可是正正经经的、陛下也认可的未婚夫妻!
“没什么,是我记岔了。”苏湉默默将自己说过的话重新收回来,转而道,“我有些想吃冰碗还有莲子羹,雪茶,你去小厨房再吩咐一声。”
“是。”
没有多想的雪茶一福身又出去。
苏湉端起酸梅汤饮下一大口,同时心思转动。
她得认真想一想,和王爷的定情信物,准备什么更有意义。
·
“悦姐儿,忍着点,得好好上药才不容易留疤。”
沈姨娘瞧着苏悦满背伤痕,小心翼翼擦药,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
苏悦作为侯府的二小姐,平常待遇虽然比不上苏湉,但也是从未被苛待过的,同样养得一身娇嫩皮肤。十藤鞭下去,照样是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她趴在床榻上,扛不住后背滚滚袭来的痛楚,止不住痛呼出声。
混杂着委屈的泪水更打湿了软枕。
“姨娘,我没事,你继续吧。”
苏悦呜咽着对沈姨娘说,“快些擦好药,还能多歇会,再去祠堂罚跪。”
一句话叫沈姨娘心疼得再也忍不住眼泪。
她万分自责:“怪姨娘没本事,得不到侯爷宠爱,叫悦姐儿受这种委屈。”
苏悦咬牙说:“这事不是姨娘的错,是苏湉和夫人仗势欺人。”
“迟早,我要让姨娘离了这火坑。”
沈姨娘努力压下泪,继续帮苏悦擦着药道:“不是三皇子殿下要你去大小姐房间里找东西么?东西今日没寻见,这一时半会想再找机会出手也难,也不知三皇子会不会生气,责怪于你。”
苏悦记起这件事,紧抿着唇。
“不会的。”她眸中神色几经变幻,终是摇头说,“三皇子爱慕我,我有法子让他不责怪,只是我被软禁在院中,近些日子都没办法出门,便见不到他。”
“姨娘……”
苏悦沉默凝神思索片刻,“怕是得托你想法子帮我递一封信出去。”
“苏湉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话尚不清楚,即便她相信,夫人也是个多心的,今日过后兴许仍会盯住我有何种举动,这封信便不能直接从我们手中递出去。”
“别怕,姨娘来想办法。”
沈姨娘说,“好歹在侯府十数年,悄悄递一封信出去还是不难的。”
苏悦应一声:“多谢姨娘了。”
“别跟姨娘客气。”沈姨娘轻声说,“只要能让悦姐儿以后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让姨娘做什么姨娘都愿意。”
苏悦心下动容。
她勉力偏头去看沈姨娘,冲着她笑一笑:“有姨娘在,真好。”
陈长敬铤而走险,把事情闹到永昌帝面前,本以为苏湉会勇敢说出实情,却不意她被胁迫至此,完全不敢吐露真相。到头来他变成胡闹,挨了父皇一通骂。
苏湉喜欢的人是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这一年来,花费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让苏湉动的心。
明明苏湉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偏偏有小皇叔横插一脚,他这一年的谋划眼看要功亏一篑……便没有法子挽救了吗?
但小皇叔今天有一句话说得不假。
以当下情况而言,有些话确实得苏湉本人说才当得真。
心中愁闷的陈长敬屏退左右,独自呆在书房。
他的大太监敲门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笺道:“三皇子殿下,是苏家二小姐的信。”他一眼瞥过去,沉着脸将信接过来,让随从下去了。
为了让父皇相信他和苏湉的感情,他本是想将一对玉佩当作证据的。
为此,他交待苏悦想办法将玉佩找到,交给他的人送进宫。
结果却是没有等到另外那块玉佩。
到得最后都没有送来,极可能是根本没寻见。
此前他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因而变成这样,陈长敬没有迁怒苏悦的意思。看过苏悦的信,得知她因为这件事受了重罚,一时间越是心里只剩下心疼和歉疚。
知苏悦受苦,陈长敬终于将那些气馁心思干脆地甩开。
他不能让苏悦白白的煎熬难过。
只要苏湉一日没有和他的小皇叔拜天地,只要苏湉一日没有成为睿王妃,哪怕十分艰难,终究仍有机会。便为自己这一年的努力不白费,他也要另寻办法。
小皇叔那边……
陈长敬后知后觉,记起一个人:温玉珠。
温玉珠是他皇祖母最小的侄女,今年十八岁。她自幼被接到皇祖母膝下养着,同皇祖母关系十分亲近。据他所知,温玉珠倾慕他小皇叔已久,在这一次的事情上,说不得可以帮上他的忙。
但须寻得合适的时机。
吃一堑长一智,他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冒进了。
魏氏原本有些担心自己女儿是因为心软所以放过苏悦不去深究。
苏湉便笑:“王爷会待我很好的,我又有整个侯府撑腰,如何能随便受委屈?再不济,娘亲不晓得女儿的性子吗?女儿哪里会是舍得让自己过得不好的?”
魏氏见女儿表情天真、语气轻松,笑容中掩不住有些忧愁。
“没什么的,娘亲和爹爹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