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关外,这是叶春秋第一次回到京师,心里对妻儿的思念更深了几分,自是归心似箭。
朱厚照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砺,也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也很体贴地没有继续留叶春秋在宫里,让他早早出宫。
自宫中告辞而出,叶春秋如释重负,连忙从午门出去,早有一队人在此等着了,叶春秋也不坐车了,带着急切的心,骑马而还。
人还未到家门,巷口这里已是热闹非凡了,以叶老太公为首,其余如邓健、张晋这些人,早在这里翘首以盼。
叶春秋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影,连忙下马,看着众人拥簇着叶老太公而来,叶春秋先是朝叶老太公拜下,道:“孙儿见过大父。”
叶老太公年岁渐大,一段时日没见,似乎身子也没有从前硬朗了,手拄着杖子,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口里嚅嗫着,不断唏嘘:“回来……回来了就好啊,哎,一直想见你,就盼着你的佳音,今儿清早的时候,叶东说你回京了,老夫还不信,想不到真的回来了,来,春秋,你上前来,上前来。”
叶春秋便起身,徐步上前去,叶老太公一把将叶春秋的手握住,道:“听说你已立了大功,家门有幸啊。”
他目光显得很浑浊,似乎看不清了,从前叶春秋比他矮半个头,现在叶春秋身子已渐高,而叶老太公的身子却仿佛缩了,走路时都是蜷着身子,这年过花甲的老人,仰着脖子,眼眸满带欣慰之色地看着叶春秋,握住叶春秋的手微微颤颤,口里哆哆嗦嗦的,只是哽咽。
叶春秋在人前,总是想摆出一副大人物的高高姿态,可是在这里却绷不住了,这时猛地想起,自己只是叶春秋,那个曾经的小书生,就算他做着再大的官,成就再大的事业,可他心底里还是顾念亲情的。
虽然这些日子,他出了关外,可是那段跟叶老太公在京师相处的日子,叶老太公对他的关心和看重,他还是能真切地感受到的。
此时,叶春秋吸了吸鼻涕,眼眶也不禁发红起来,道:“大父送来的书信,都说身子健硕,可是……”
“别忧,别忧,大父的身子还好,好得很呢。”叶老太公死死地将叶春秋拉住,似把叶春秋当做了风筝,就怕手一放,就飞去天边了。随即,又接着道:“我是日盼夜盼,就盼着你回来见一见,可是男儿志在四方,若是让你回来,又怕耽误你的公务,现在可算回来了,而且还是凯旋而回,叶家上下,与有荣焉啊。哈……哈哈,走,咱们回家,一起回家去。”
叶春秋点着头,将叶老太公搀住,一边的叶东帮着叶老太公收了拐杖,叶春秋便扶着叶老太公穿过街巷,这时叶春秋也顾不得其他亲朋好友了,只朝他们点了点头,便搀着叶老太公直接往叶府走。
叶府依旧还是老样子,却更热闹了,到了厅中,叶春秋服侍着叶老太公坐下,正待要亲自给叶老太公斟茶,身边却有人道:“公爷,我来吧。”
叶春秋侧目看去,却见一个个子高高的人,显得有些腼腆和含蓄,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身上却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官服,头上的乌纱帽还没有除去。
叶春秋觉得此人越看越面熟,不禁定定地看着他,却又一时间叫不出名字来。
这青年‘官员’朝叶春秋行了个礼,道:“我是辰良。”
原来是叶辰良……
对这个堂兄,叶春秋历来提不起太多的热情,虽然大房和二房之间已经摒弃了从前的不和,不过叶春秋对于二房的关心,实在欠奉。倒是三房的俊才,在锦衣卫里做事,叶春秋是时时关心的,叶俊才而今已升任了锦衣卫副千户,这就是叶春秋托人运作的结果,成了副千户,未来的运作空间可就越大了,虽然眼下没有权利,可有了这个起点,又有叶春秋父子作为依靠,叶俊才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即便如此,终究还是亲戚,叶春秋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堂兄,想不到这样大了,竟差点认不得。”
说话的态度,倒像是对自己子弟说话一样。
只是叶春秋确实有这样说话的资本,他是镇国公,何况现在还是叶家的大家长,权力与族权集于一身,在这叶家,无论是对谁,甚至有生杀夺予之权。
叶辰良神色带着谦和,道:“是呢,去岁的时候,我中了榜,公爷忘了吗?是二甲三十七名,蒙诸位大人不弃,准我入了翰林。”
入了翰林了?
他的这个考试成绩,其实并不算高,二甲三十七名,一般是很难进入翰林成为庶吉士的,而且叶家也没有走什么关系,不过细细一想,吏部那儿知道此人乃是叶家的人,就算叶家的人不打招呼,想到叶家一个镇国公,一个辽东巡抚,叶春秋的泰山又是内阁阁老,再加上叶春秋与谢迁的关系,这叶家的人金榜题名,好歹也是二甲,何况还年轻,大有可为,点进翰林,也无不可。
叶春秋便笑道:“想不到如此有为了。”
“哪里?”叶辰良忙道:“若无公爷,就没有辰良的今日。”
他倒是识趣。
叶春秋只是点点头,接着便与诸人欢聚一堂。
叶老太公高兴极了,却不知该说什么,嚅嗫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叶春秋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见了邓健,这邓健笑吟吟地道:“春秋此番立了大功,真是一件大喜事啊,太公,你是不知,春秋驱逐鞑靼,这是自太祖时期,蓝玉和中山王才可以比肩的功绩,据说廷议很快就要论功了,到了那时,叶家怕是更了不起了。”
咦?
叶春秋看向邓健,心里不禁有些感到不可思议。
这家伙,什么时候居然也懂人情世故了?
叶春秋自是深知叶老太公最是爱听好话的,果然开怀地大笑起来,可是得意和欣慰的笑声到了一半,突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