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没有将后头的话一口说尽。
不过任谁都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辽东已经大乱,兵荒马乱的,脸朝廷都不知道,到底情形如何。
唯一还算稳定的应当是锦州,不过锦州以东,辽阳、抚顺一带,跑来了这么多残兵,许多人也是语焉不详,只说各处的女真作乱,有的说有数万人,有的说有十万,消息不一而足,在这种情况之下,叶景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仅仅是叶景,就是哪里的百姓,官兵也是无一幸免,应该也是遭到了袭击,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恐怕辽东一带全部是敌军了。
那杨一清的预测,居然成真了。
叶春秋不寒而栗,一双眼眸睁得老大,清逸的面容不禁微微的扭曲起来,露出冷意。
巴图蒙克果然是非同一般,戏演得那么足,简直可恶可憎。
关心则乱。
此刻的叶春秋关心着叶景的安危,整个人已经彻底的蒙住了,双手死死地抓住刘瑾双臂,露出极致凛冽的神色。
反是这时候,杨一清当机立断道:“请速回暖阁,与陛下相商。”
叶春秋立即放开刘瑾,几乎是箭步冲入了暖阁。
而此时预备摆驾回后宫的朱厚照,也被叶春秋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等到刘瑾和杨一清诸人赶来,刘瑾拜倒在地,道:“陛下,锦州急报。”
朱厚照只看叶春秋脸色,便觉得大事不好,忙是接了急报,打开细细来看,他脸色顿时发青,连连冷笑起来。
“果然反了,想当初的时候,这些女真人臣服我大明,没少受我大明的恩惠,等到土木堡之后,他们又勾结瓦剌,欲图不轨,这倒也罢了,瓦剌败亡之后,朝廷谅解了他们,本指望他们真心顺服,谁料到,时至今日,他们又反复了。”
说着朱厚照的面色越发青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怒道。
“那巴图蒙克,只怕没有少给他们许诺吧,如此反反复复,这一次,朕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叶春秋此时方寸有些乱,换做其他事,他倒能淡然处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是想到老父还在辽东,生死不知,不禁心中有些惶恐,道:“陛下,臣愿立即去辽东……”
“不可。”话还没说完杨一清便立即打断,旋即一脸歉意的看着叶春秋,细细的分析道。
“有人制造了这一场叛乱,就是希望镇国公赶去辽东,而镇国公此去,势必要带上镇国府新军,想要平叛,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若是此时,鞑靼倾国来攻,如之奈何?镇国公,我素知你的父亲高义,也知你们父子情深。
只是如今,却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这分明是巴图蒙克的圈套,他要的,正是借搞乱辽东,来使你瞻前不能顾后啊!
眼下,朝廷要应对鞑靼人,任何一次兵马的调动,都可能遭致鞑靼人的大举来犯,而我大明与鞑靼人的边境,足有千里之长,无数的关隘,虽是兵多将广,可是鞑靼人只需攻其一点,破一处关塞,便可长驱直入,使大明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镇国公三思啊,恳请镇国公以国事为重。”
他说的头头是道,铿锵有力,叶春秋却是半句都听不进去,心里只是关心叶景,其他的都不在乎了。
国事、家事,若是在以往,叶春秋大抵也会说国事为重,因为国事代表的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将一家的利益摆在百家之姓的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民族大义,国家大事,每一样都重若泰山,诚如叶春秋经常口里所说的那样,自己深受国恩,理应为国效命。
可是当这矛盾真正到了叶春秋面前,叶春秋方才知道,要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是何其难的事,他想到叶景生死未卜,突然感觉有一种锥心之痛。
这个爹,确实是废柴了一些,甚至叶春秋的灵魂,当初不过是穿梭在这副**而已,本质上,当真是他的儿子吗?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依旧还是掩盖不了那深重的父子之情,叶春秋心里想,假若此时此刻,生死未卜的是自己,得知噩耗的是家父,想必也是一样吧。
深吸一口气,叶春秋竟是无言以对,既不肯放弃去辽东,也没有继续坚持。
他的心乱了,乱的有些厉害。
往事历历在目,太过太过的片段出现在叶春秋的脑海。
往日情深直击着叶春秋的胸口,让他呼吸不畅,无法正常思考了。
呼……
他深深呼吸。
朱厚照皱眉,看着愁眉不展的叶春秋,心里也不禁有几分不安和体谅,他不由道:“事情紧急,是应该想办法驰援辽东,女真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户而已,辽东巡抚叶景,还有辽东诸军,难道朝廷要不管不顾……”
他说到这里,暖阁里突然响起一个极为冷静的声音。
“陛下,女真诸部,历来是一盘散沙,若只凭借一个巴图蒙克,如何能煽动这么多人一齐造乱。”
说话的人是谢迁。
方才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心思放在自己最关心的方向,叶春秋想着自己的老父,朱厚照担心着叶春秋,而杨一清关心着大局,可是这突然的一语,却是惊醒了梦中之人。
对啊。
这一丁点也没有错。
为何好端端的,女真人尽都反了。而且辽东一下子,就糜烂至此。
此时的女真人,大抵分为三部,有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这三部,其实都是根据汉化程度不同来划分,比如建州女真,其实大抵已经汉化的差不多了,可是野人女真,却还处在依靠围猎和捕鱼为生的程度上。
三大部族之下,又有诸多小部族,平时几乎是各自为政,甚至部族之间,还有一些仇怨。
想要让他们联合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朝廷一直采取分而治之的办法,尽力使他们一盘散沙,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就沆瀣一气了呢?
这里头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