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难言的情愫从心底缓缓萌芽。
姜玉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感觉自己脸颊烫得可怕。
而秋声缈此时也并不好受。
幻化成鱼尾的双腿,感知能力比以往强了不知百倍千倍。
更何况蔽体的下摆早就荡然无存,被姜玉琢温热的掌心捂着, 灼热的温度几乎一路浩浩荡荡地烧进了心坎里。
让他放开手?
可这似乎是自己要求的。
秋声缈简直要哭出声来, 他懊恼地动了动,想要摆脱眼前的局面,却被姜玉琢一把扣进怀里。
“师哥……别动。”
小师弟的嗓音嘶哑得过分。
秋声缈瞬间就从中听出了巨大的危机, 他喉结微动,唯恐生出什么事端,立刻不敢妄动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姜玉琢眼眸猩红, 气息粗重。
艰难地咬牙隐忍,才将呼之欲出的冲动强自按捺。
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他还能够自控,可此刻不知怎的,在面对幻化出鱼尾的秋声缈时, 满腔炽热的情绪根本无法控制。
他不能,至少不能在这里……
姜玉琢闭了闭眼, 忽地唤出储物囊, 抽出两件宽大的外袍来。
秋声缈还来不及反应, 就被人蛋卷一般揉吧揉吧裹了起来。
变成一只巨大的蚕茧, 动弹不得地躺在姜玉琢怀里。
\&你……\&
他的脸瞬间红透, 也不知是因为发热, 还是羞窘。
&咳咳, &姜玉琢清了清嗓子,微微别开脸,
&这样方便行动,我们这便去找长明和车师姐吧。&
……
流沙覆盖之下, 地形瞬息万变。
等到周长明缓缓清醒过来,身边的景色已经全然陌生,唯一没变的就是缭绕不休的薄雾。
&小疏……&呼唤着那个名字,周长明忍不住深深吸口气,咬紧了唇。
他真的很害怕。
其实自从知道游戏的真相开始,他就一直处于某种混乱的状态中。
没人能够理解他,甚至唯一知道真相的父亲,也在匆匆一面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诚然,救回蔺楚疏是他如今仅有的精神支撑。
然而一旦想到再次重逢便是永久分别,他的心就抽痛得恨不能死去。
心跳激越,胸口的玉佩似有感应,发出微弱的灼烧感。
&你也感觉到了么?&周长明手指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黛眉浅浅蹙起。
身边的氛围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缭绕的雾气依旧轻柔飘渺,四周的灵力流向却已经完全改变。
天际甚至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像极了他曾经经历过的渡劫雷云。
而也就是在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
\&义父,不要!\&
这个声音的来源是……
周长明惊骇不已,猝然回头。
只见身后不远处,白衣如雪的少年匍匐在地,正艰难地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手。
&……小疏?!&
少年姿态的蔺楚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
与此同时,周长明也惊恐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已经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俯视全身,发现自己的服装早已变化,不再是一袭红衣,而是一身猎户短褐。
这也说明,眼下的他并不是他自己,而是杨峤。
虽然周长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目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幻象,但那种濒临生死边缘的恐惧,却是做不了假的。
这是他曾经最害怕的事物。
&义父,求求你,别管我,你快走啊!!!&
少年依然在身后拼命地呼喊,泪水沿着眼角疯狂漫流,与尘灰和血渍混合在一处。
周长明深吸口气,再望向蔺楚疏的时候,已是满眼柔情。
不论改变成何种模样,不论是哪个阶段,眼前这个人,就是他放在心尖上,疼惜进骨子里的爱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己不知多久以前就中了这剂名为\&蔺楚疏\&的鸩毒,无药可救,亦无从痊愈。
&小疏,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
与以往不同的称呼让少年一怔,但那人眼中的情绪比起以往,却更加明亮而炽烈。
仿佛冲破了茧壳的蝴蝶,绽放出无与伦比的耀眼美丽。
幻境之中当然不存在\&系统\&,也就是说,每一道劫雷,周长明都必须在五感俱全的前提下承受。
&时空裂隙虽然危险,但我相信,你一定能逃出去。&
雷电入体,带来极致的麻痒与刺痛,脏腑几乎是瞬间就受到了震伤,周长明忍不住呛出一口鲜血。
但他的声线却依旧温和。
按照原本的发展,后续自己对蔺楚疏说的,大概是勉励他努力修炼,不要辜负自己的期待云云。
可如今他明了了一切真相,便不愿再将这些残忍的斧钺,一道道斩落在少年荏弱的脊背上。
“我不求你未来修为如何,是否臻至大乘……只愿你活得潇洒自在,百岁无忧。”
“而且,”他又喷出一口血,脸色霜白,神情却依旧坚定,
“你要相信,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与你一同面对。”
“这是,我周长明对你的承诺。”
余下的字眼被雷声风声吞没,再也听不真切。
少年蔺楚疏眨了眨眼,眸底闪过迷惘。
他不过是幻象中,由周长明的记忆凝结而成的实体。
遵守着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他根本不知义父口中的&周长明&为何物。
但下一刻,一抹流光骤然从周长明的胸口逸出。
光束闪电般没入蔺楚疏的眉心。
那双墨黑瞳仁里的迷惘之色瞬间消散无踪。
少年匍匐的脊背骤然挺直,广袖无风自动,一柄通体冰蓝的长剑骤然出现在掌握之中。
竟是原本应该在几十年后才出现的浊浪剑。
澎湃的灵气如水银泻地,通过剑诀,凝练成强劲的杀招,正面迎上了从天而降的道道劫雷。
与此同时,他身姿如燕,飞掠而出。
接连不断的雷击已经让周长明的身体和精神都濒临了极限。
没有调节五感的机制,他是真正以自己的□□身躯,来生生经受发自位面的恐怖惩罚。
违背位面法则侵害因核,自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意识渐渐模糊,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周长明用尽全力地睁开眼,试图在重重的黑影之中,寻找属于少年的那一抹素白。
即使是幻象,他也想再看蔺楚疏一眼。
力气一丝丝从周身百骸抽离,他实在支撑不住,缓缓向后栽倒。
而也就在此时,一只手臂忽然有力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跌入的怀抱充盈着熟悉的乌木冷香,头脑疼得麻木无法思考,对这股气息的眷恋和熟悉却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是你……咳咳……小疏,你回来了?&
眼前的景物花花绿绿扭曲成片,周长明什么也瞧不清,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也抓握不住。
&我在,长明,我在。&
蔺楚疏牢牢抱着怀中的人,将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他在储月熹的帮助下,将魂体寄居在玉佩中,随着周长明一同来到了真无之地。
在幻境之中,所存在的一切都是虚无的灵力。
他因此能借助精神力,暂时附身在少年状态的&蔺楚疏&体内。
眼前这个人虽然顶着杨峤的外貌,内里盛装的灵魂,却属于那个痛苦迷惘的红衣蜃魅。
或许自己对他的薄情曾经有怨,但得知真相后,只觉得命运操弄,天意无情。
周长明又做错了什么呢?
自己于他而言,只是个&虚构&的人物,他愿意为了自己舍弃亲人、放弃真实的生活,本就说明了一切。
当初看来不可逾越的天堑,难以解释的误会。
若能早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或许也不会演变为今天这种难解的局面。
那个他不愿让其禁受一丝委屈的人,终究为他痛得撕心裂肺。
周长明眼角陆陆续续有生理性的泪水溢出,他抬手轻柔擦拭,埋首寻找到那双微凉染血的唇,轻轻含住。
&我会用尽全力回到你身边,长明,你不必为了我如此自苦。&
蔺楚疏轻声呢喃着,另一只手贴着他的后背,用灵力为他舒缓着疼痛。
强自支撑抗衡的疼痛一经减轻,意志就骤然滑向了崩溃的边缘。
周长明无意识地攥着那只手,仿佛即将溺亡的人死死攥着那根唯一的浮木。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强烈的痛苦已经让他无法思考。
是不是经受住这一切,就能获得进入真无之地的资格,找到拯救蔺楚疏的办法?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他便眼前一花。
蔺楚疏感到怀中的身体一沉。
周长明双眸紧闭,竟是昏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是天劫带来的疼痛使然。
但仔细查探,发现附着在杨峤身上的周长明的精神力,居然早已消散无踪。
这是……
他眉宇紧锁。
周长明的症状,理应是意识落入了更深一层的结界内。
难不成真无之地的幻境不止一重?
这一切推测,周长明自然全不知情。
等到他再次看清,视野中的景色已经换了天地。
身边的雾气业已散去,脚下的土地也变成了如镜般光滑的水面。
随着他迈动的每一步,漾开一圈圈涟漪。
周长明借着水中的倒影,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他心底不禁泛起疑惑。
原本按照他的猜测,真无之地的幻境,大概是要让自己重新经历一遍所有之前借助位面规则逃避的天劫,才会罢休。
可究竟为什么,仅仅让自己经历了第一次就作罢?
越是被轻易放过,他心底就越发惴惴不安。
但一直待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他深吸口气,尝试着向前走去。
脚底的水面清澄明透,从湖底透出浅淡的绯色,在远方与天穹连成一片,瑰丽奇幻,美不胜收。
而在视野尽头,隐隐出现了一棵树的轮廓。
周长明心中一动,急忙加快了脚程。
直觉告诉他,那棵树或许就是这处秘境的核心所在。
随着距离不断缩短,树的形貌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它的枝干呈现出通透的乳白,间或有金银两色流光在其中交织流动。
生长在树枝上的叶子也极为不同寻常,金银底色上,每一缕叶脉都纤毫毕现,精致得如同艺术品。
他正瞧得入神,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嗓音:
&就算会经受粉身碎骨的痛苦,你也还是坚持要救他吗?&
说话人的声线清冷疏离,听上去却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周长明循声抬头,在看清说话人的模样时,不由愣住。
除了发色与瞳色皆是银白,身量也娇小如同少年,他看上去竟和储月熹长得毫无二致。
&你和储坊主……&
一时惊讶,周长明甚至忘了询问,他为何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如此了解。
少年原本靠着枝桠仰躺,此刻听着他的话,索性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面向周长明轻笑道:
&你说月那个笨蛋?当初他离开这里,便是因为世界树感受到因核有异。没成想经过了这么多年,事态还是毫无好转。&
&吾名唤星阙,异乡人,你口中的储坊主,便是和我一同护卫世界树的树灵,月熹。&
&原本你伤了因核宿主,甚至险些导致因核碎裂,但看在你不惜性命也要挽回过失的份上,吾也不便再苛责于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唯有星阙自己知晓,事实真相并非如此。
若非那位因核宿主对眼前这个人情根深种,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相伴前来,他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周长明。
与外界生灵所了解的不同,虽然灵域的中枢机构是归墟,但真无之地与生在其中的世界树,才是这个位面的核心。
因核与世界树相伴相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故而在因核产生任何变化时,作为世界树的树灵,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只不过由于真无之地孕育着位面的本源,轻易不可让任何生灵出入,就连诞生在其中的树灵也不例外。
月熹也是因此与世界树订立了契约,以剥离记忆和能力为代价,离开了真无之地,寻找因核的宿主并保护他。
只是连他也没料到,月熹这一离开,便是近百年的光阴。
树灵寿数久长,百岁光阴对他们而言不过一载春秋,他并未苍老,仅是多少有些寂寥罢了。
&拜见树灵阁下,还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周长明抿了抿唇,忽地躬下身,对星阙深深行了一礼。
&倘若有可能,还请您告诉我,救回小疏的办法。&
心底原本萦绕的不安,在想到那个人的瞬间,就瞬间消散无踪。
也许他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但若能多少挽回对蔺楚疏、对这个位面造成的一切伤害,便算是不枉此行。
星阙静静望着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如果救回他的代价,是永远剥夺你回到自己世界的机会,你还愿意为了他放弃吗?&
他轻声说道,在周长明看不见之处,眼底隐隐泛起揶揄。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甜不甜呀!!!!
以后会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