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的眼睛里放着精明的光,他柔和的看着江无情,却直逼得江无情退无可退。
“好锐利的眼神。”江无情心中想,却笑说:“小本生意,道长也要为难吗?”
道长呵呵一笑,抬手捋了捋三寸长的漂亮胡髯,“今日是贫道唐突先生,但昨夜有位贵人因那场黑风坠马,袁某才疏学浅,算不出那黑风来历去处,才来叨扰先生。”
眼瞅着这人身后有长安权贵撑腰,也是不好打发的,江无情忍住心中的不耐,让出半条路来,请道:“既然如此,道长不如进来坐坐。”
道长脸上的笑容旋即伴随着一声清朗的笑声高高扬起,江无情见惯了这样的人,心里厌烦无比。江无情将他引入院中,道长四下张望,有模有样的掐算。江无情说了一个“请”字,旋即自己坐下,那道长足足皱眉掐算了一炷香的功夫,在院子里四处查看,全然无视江无情。江无情握着茶杯,静静的看这老道士,心里老匹夫的骂个不停。
道士转了一圈,坐到江无情面前,扬起的眉梢都带着得意的笑意。
“先生这里,怕是不好,不如另择宝地?”道士掐着胡须,细长的眼眸随着下巴的扬起而眯成一条细缝,仿佛是在细嗅田间的花香,十分陶醉。不过这在江无情的眼里不过是故作高深,故意卖弄。
“除了东宫,哪里能入道长的眼?”江无情冷笑,将手里的茶杯沿着杯沿转动起来,他抬头,玩弄般的笑看着道士。
道士脸上的得意之情和优越之感,瞬间被江无情的这话吓得僵住,同样的事实,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同旁人嘴里说出来,总是不同的。这个不同,直接让道士后背冒出冷汗,不敢再小瞧眼前的年轻人。
江无情也早就看出来,这个道士根本就不是来找自己问什么黑风的来历,他不过是受人所托,来探听自己的虚实。
“先生睿智。”道长换了一副嘴脸,想要缓和拉拢江无情,他这次弯了原本坐直的身子,声音也柔和许多,不过在江无情看来,这就是要做坏事的准备。“东宫听闻,先生在这几年为京中不少贵胄解决烦恼,所以也想请先生为东宫解一解。”
“开门做生意,没有拒绝的理由。”江无情双手环于胸前,看似一副买卖人的模样,“看我也有我的规矩。”
“先生请讲。”道士笑道。
江无情心中觉得好笑,连规矩都没有打听清楚就跑来,莫不是太有自信了。
“就是那叫花子也得有根打狗棍吧,我这买卖,进来什么人,有什么事,出了门我就忘了。”
道长仿佛被点中心思,笑容僵硬。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该问的事,我不问,不该做的事,我不做。我只愿守着这个小铺子,混口饭吃,有个地方避雨,就行了。”
道长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心想,你这规矩像是给我定的。
“先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士勾勒足够有威胁气息的笑容,道袍的碧色如同太阳在树叶下留下的阴影,毫不违和的他内心的**和邪恶融为一体,这些阴暗的颜色悄无声息的爬上他的脸,充满了高高在上的邪恶,他仿佛握住了江无情的性命,学着高处的人,给江无情一个已经有了结果的唯一选择。
江无情被这副嘴脸激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面前的道士可怜又可悲,他怜悯的对道士说道:“道长,你这是扛起磨盘打月亮啊。”
道士仍为江无情的天真单纯,冥顽不灵感到无奈,但他同时也是有些喜悦的,他自以为是站在的岸边的人,看着在水里看不清倒影的人,他总可以晚点拉起,这样才能多多显出他的智慧。
“我曾听说先生通天的本事,以为先生是怀才不遇,才屈居于此,可是今日看来,先生是实柱子吹火,一窍不通。”道士啧啧惊叹,一脸看不起,惋惜的模样抖抖自己的道袍。
江无情对此蠢物,真是无话可说。
“道长错了。”江无情起身,道士还挺惊奇期待的抬头看江无情,以为江无情是动摇了,不料江无情说道:“我是屎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那天上宫阙,琼浆玉液,我是无福享受。我也奉劝道长一句,我这门户虽小,但也不是谁都能进的,道长也算过,这里聚煞集凶,道长得惜命才是。”
说罢江无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道士被落了一个好大的没脸,他虽是不满江无情的无礼,但也笃定江无情是个华而不实之辈。
“先生这样固执己见,贫道就不多说了。告辞。”道士恢复了出家人的仙风道骨,挺直脊背,高傲的走出门去。
江无情旋即把院门合上,他心知有人要把卷入长安的诡谲风波里,不管是那个名正言顺的东宫,还是昨晚上和司马兰一起的秦王,他们都盯上了自己怀里的璧。
江无情按住门闩,心中重重的叹气,他听见这个小院子外,多了许多和往日不同的脚步声、话语声。
江无情的神秘因为长安的帝王角逐而显得更加神秘,从前有求于他的人都以见过他的本事为荣,津津有味的传说江无情通天的本事,更是把所知道一切作为往上爬的资本。而如今,京城里最大的两个资本家就是东宫和秦王,他们各自的阵营中不乏有人求过江无情,所以为了邀功,把江无情吹得神乎其神。
这一次,是东宫摔了马,忍不住先来收拢江无情,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收买,直到江无情做出决定成为谁的盟友,谁的敌人。
这就是江无情说的麻烦。此时守在无情馆外面的人,恐怕早就飞奔着去报信了。
江无情猜的不错,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一离开,坐在无情馆对面茶楼里的秦王也起了身,转身下楼跟了上去。
道长的马车往小道里走,越走越偏,突然窜出一群壮硕的汉子,捂了马夫口鼻,拖到一旁打昏。其余人窜上马车,闯了车门,却一下子愣住,车里的道长不知什么缘由,竟然昏死,一个汉字提着道士的领口,把他拖出来,道长的身体帘布似的挂在汉子手里,汉子满脸疑惑看向同伴,同伴同样是不知所措。
秦王此时走来,看了一眼那道长,烂泥一团。秦王示意汉子,汉子当即几个巴掌扇下去,道士的脸红肿出来一团,但是他还是毫无反应。汉子再次询问的目光看向秦王,秦王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并没有任何指示。
“带回去。”秦王冰冷的声音审判似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