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泽这人是个出了名的色鬼, 他到明德府第一件事就是叫底下番司给他找女人,番司当然顺话做, 带着人进了当地最大的青楼。
可惜女人没玩成, 他的命差点就丢在了青楼里,摸黑被人给吊起来打,打的去了半条命, 还是韩朔带人去将他救了出来, 顺便把打人的抓住了。
正是那些百姓口中的黑眚,是好些个人伪装成的, 他们一面散播着对新帝不利的谣言, 一面靠着黑眚的身份掩藏在暗处杀人越货。
谣言不攻自破, 再加上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款, 百姓们自然无事可闹。
番子把这个消息提前带回了邺都。
三月的最后一天, 锦衣卫对徐府动手了。
彼时院里的桃花开的正艳, 沈初婳坐在秋千架上晃荡,红锦在她身后推着秋千架,光线映在她的脸上凸现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她伸着纤手够桃枝, 没够着。
红锦就近折了一束桃花递她手里, 她将桃花别在发间, 称的那脸娇艳欲滴。
裴焕就站在耳房的窗边, 手里执笔看着她, 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他喊她,“你过来。”
沈初婳跳下秋千,板着脸进屋里, 老气横秋道, “你写了几个字了?”
裴焕把笔丢桌上,“没写。”
沈初婳瞪大眼,“你没写,叫我过来干什么?”
裴焕坏笑一声,她大感不妙,拔腿就要跑,奈何没他迅速,被他一抻手给勾过来,捧起她的脸狠狠亲。
她挣了好几下,摇头扭身挪脚全使上了,不仅没撼动半分,反倒被他圈着拎起来坐到桌子上,她被吻的往下栽,头上戴的那束花撑不住力落下来,一直沿着她的衣裳滚到裴焕手里,裴焕捏着桃花放鼻尖闻过,又给她戴了回去,他托起她的脸,两指便让她昂起来,脸颊细绯犹如点了桃花妆,真真正正的娇媚。
他狭长的眼眸浅浅觑起,笑了道,“哪是狐狸精,应该是桃花精才对。”
沈初婳比他高出了一段,身后的窗户还开着,她觉得难堪极了,她拽裴焕头发,撒气道,“你把我这样,她们都瞧得见。”
裴焕探一只手绕过她把窗户关上,手还环在她的腰边,道,“这个时间,楼骁差不多收网了。”
沈初婳一下兴奋的坐不住,跳下桌子道,“真的能将徐家一网打尽吗?”
“当然,”裴焕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杀”,浅薄笑道,“当场格杀。”
沈初婳亢奋的抱住他,嘟着嘴在他脸上贴,激动的语无伦次,“不要让他们活,我想叫他们碎尸万段,你这么厉害,你答应我的。”
裴焕靠进身后的软榻上,任她像猫儿似的往他脸边一点点碰,他摸到她腰上她就倒进他的怀中,她往他怀里拱,两只手握在一起缩他衣襟上,极轻道,“你都没应声,你回答我。”
裴焕不接声。
沈初婳泪眼婆娑的打他,“你又跟我装样子,你就会哄我!”
裴焕用两根指头夹住她的手腕轻摇,“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被锦衣卫抓到的人,还有活的可能?”
沈初婳便又高兴的笑,“他们徐家全死绝了才好。”
裴焕微抬下颌,深思道,“我怎么觉得你近来越发作了?”
沈初婳把身子一转,鼓着腮睨他,“你要受不了,你放我回家。”
她故意刺他,谁叫他老说她作。
裴焕捡起桌边的一本书随意翻了翻,又扔开,“我放你回家,你父亲留你?”
沈初婳顿时又抹眼泪,嗔怪他道,“你管我死活,左右你腻了,我也不想被你成日里指着鼻子说,我父亲便是不留我,我自己去路边当乞丐,再不跟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有交集。”
裴焕听着张嘴乐,还禁不住抖腿,沈初婳坐不稳差点掉下去,被他抱牢了才防住。
“你当乞丐讨不到饭,乞丐都要趴地上还得脏的不能看,你行吗?”
沈初婳想想都嫌恶,只得绷着脸不看他。
这时耳房门被敲响,赵妈妈隔门道,“爷,那位楼大人过来了。”
沈初婳眼睛一亮,急嚷着道,“快叫他进来!”
裴焕轻扶她站直,扯嘴笑道,“我瞧你快踩着我上天了。”
沈初婳翘着鼻子当没听见他在说话,直跑到门边匆促开门,正见楼骁一身血气冲过来,他手里的那把绣春刀上沾满血水,滴滴答答了一路,他抬袖子擦洗一把脸,冲她拱手问道,“嫂子。”
沈初婳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她一点都不怕,相反,她振奋的止不住颤抖,她的眼睛在流泪,但她嘴边却带笑,因为这些血都是徐家人的,她慌忙虚托他的手道,“谢谢你。”
这一声谢是谢他替自己报仇,她更要感谢的是裴焕,没有他靠她一个人根本无法这般快的将徐家灭掉。
楼骁微讪脸,转脸对屋里的裴焕道,“大人,除徐琰昌外,徐家三百多口尽数伏诛。”
裴焕沉了沉眸,将要说,沈初婳慌声道,“你们为什么不杀徐琰昌?”
她问的咄咄逼人,楼骁一时竟给问住了。
裴焕自后方拖着她的手把人拉到身边,道,“没抓到徐琰昌?”
楼骁灰着脸道,“在徐家搜了一圈,没找到他的人。”
沈初婳抓着裴焕的手,无助道,“你快想法子,他要是跑远了,他就还能活着。”
裴焕看一眼她,缓缓跟楼骁道,“通知下去,封闭四方城门,挨家挨户的搜。”
楼骁抱拳称是,旋身火速离开。
沈初婳还是慌,她定不下心,前世的恨在这一刻完全无法克制,明明已经能让他去死,明明徐家都没了,他怎么能逃走?难道老天爷眷顾着他,上一世她死,这一世轮到他便有了转圜。
不公平!
她就要徐琰昌死,即使迫于形势她无法手刃他,但也不允许他在人世苟活,他造下的孽就得要他的命来偿还!
裴焕眼看着她情绪崩溃,连忙掌住她的脸道,“他逃不出邺都,锦衣卫会抓到他,你别急。”
沈初婳开始哭,她浑身发冷,只能张开手抱着他取暖,她呜呜着道,“他不能活,他杀死了我……”
裴焕紧抱着她,徐徐顺着她的脊梁,她话里的意思他听不大明白,她还好好的活着,怎么说被徐琰昌杀了?
他只当她说胡话,但还是哄着道,“全城搜捕,等抓到他就杀给你看。”
沈初婳枕着他的肩膀道,“他和沈秀婉都该死。”
他们杀了她,她也要杀掉他们。
裴焕抱她回屋,轻放她到架子床上,低眉溺着声道,“快睡,一觉醒过来他就死了。”
沈初婳期冀的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裴焕盖住她的眼睛,神情变得很冷冽,倏忽他收回手,她闭上了眼睛,陷入深睡。
他垂目凝视着她,心内疑窦丛生。
——
裴焕换了一身飞鱼服出府去。
他没去找楼骁,兀自前往徐府。
徐府刚经过血洗,地上尽是血迹,尸体都被锦衣卫拖走了,那些血迹也半干,等雨水落下来就会将它们冲洗干净,这座府邸空置不了多久,朝廷会派人过来将其重新修缮,它会焕然一新,迎接它的下一位主子。
裴焕踏进门里,闲步走在其中。
这间府宅的规格相当大,大概和沈府不相上下,沈家是百年世家,除了官位还有爵位,身份上要比徐仲这种没有家底的朝官高贵,但是就光看这府邸,还以为他们在权贵圈的地位是同等的。
权势使人膨胀,跌落时必然粉身碎骨。
他在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踏进徐琰昌的后院。
徐琰昌的院子格外讲究,花花树树多的是,往西边专门铺了一条花蹊,沿边开满了海棠。
他往那条小道上走,只闻见各色花香,春日里的花开的烂漫,即使死尸躺在它们身旁也不能阻挡它们绽放。
那些尸首如果不拖走,或许慢慢的就做了花肥。
裴焕如是想。
他一路走到头,却见那墙角处迎春花枯萎的摊在地上,这样的大好春光里,应该是它们争相斗妍的好时机。
可迎春花却枯了。
他跨过栅栏慢慢踱到那丛花前,蹲身观察着它们,真的是濒死状。
他摊手捏了捏花根处的土壤,湿的、翻过的。
他侧头看其他土,确定这一片土被人刨过。
他取出绣春刀插进土里开始挖,新土软松挖起来很快,片刻功夫他的刀抵触到刚硬,他用手拨开覆在上面的土,即见一块石板浮现出来。
裴焕挑了挑眉,露出些微轻松的笑,他撬开那块石板,果然底下露出地洞。
裴焕拍拍手上的灰尘,半蹲着跳了下去,底下漆黑一片,他掏出火折子吹燃,随即举起火折子朝各处看。
正见靠左边有一条道。
裴焕谨慎的朝前走,一直走了约两刻钟到头,地道口被人堵住了,他抬腿往上踹,土松络往下掉,他便连踹了数脚,那堵墙经不住力道终于坍塌,外头的光照进来,他看清了所处的地方,正是荒郊。
他眉间阴鸷浮现,侧身回看,邺都城门就在他两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