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将小孩扶住,自己却因为太过瘦弱跌倒在地。
“哎呀,没事吧?”
但沈容却感觉出,他似乎是考虑到她这段时间会很忙, 所以不想挤压她的时间。
沈容嘴角也扬了起来, 脚步轻快地转过身,往黎冰一家所在的方向蹦跶过去。
小孩的母亲——也就是黎夫人,连忙蹲下身来扶她。
几人笑笑便散了。
沈容拉着封政去招待所, “我现在去给你写几封吧。”
沈容脚步顿住,回过头。
封政消失的瞬间, 她似乎看到他的嘴角有些微上扬。
他前段时间刚生过气, 沈容觉得这段时间还是迁就迁就他比较好。
封政凝视着她牵自己的手, “情书, 我之后再来拿。”
他们都说黎冰和昨日死亡的一家三口毫无联系, 沈容也不好追着他们问, 挠了挠头, “可能我确实有点脸盲吧。”
他什么也没说。
沈容留心起屋内的干花摆设,跑过去惊喜地拨弄,“哇,这些花好漂亮啊。”
干花被拨开,底部显现出来。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走路没看路,对不起,撞到你家孩子了。”
沈容被扶起来, 借着手进口袋摸索的动作,掏出一颗糖来递给黎家的小男孩,“这个给你,就当是道歉, 对不起呀。”
“没事的,也是我们家小孩没注意。”黎夫人摸摸儿子的脸,“小华,还不谢谢姐姐?”
黎夫人热情地牵起沈容,将黎华和黎冰落在了身后。
沈容几乎是被半拖拽着到了黎冰的家。
进门,屋内的风格和招待所有些相似。
上面有和招待所的干花摆设一模一样的字【黑夜无论怎样悠长】。
沈容收回手。
“你知道这句话吗?”黎夫人不知不觉站在了她身侧,与她一同看着这话,突然开口。
沈容笑着,态度模棱两可,没有直接回答。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黎夫人盯着她的双眸,眼神有些认真。
沈容心想:她是在和我通暗号吗?
她正犹豫要不要接话,就听身后响起“哇——哇——”的声音。
是黎华拿着一架漆黑的飞机在客厅乱跑,模仿乌鸦叫声。
一家三口看似正常,但沈容感到他们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不断往自己身上瞥。
沈容斟酌再三,轻声道:“白昼总会到来。”
黎冰一家都安静了下来。
黎夫人笑着拍拍沈容的肩,“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沈容点头道谢。
“姐姐,来和我一起玩涂色本吧。”
黎华拿着本子和一盒水彩笔过来,和沈容到餐桌边坐下。
他拿起涂色本在本子上涂了起来。
本子上的图案都是卡通版的飞机大炮等物。这图画得很可爱,但细想,这些都是和军事有关的。
而目前是战争持续时期,这些东西算是很敏感的。
黎华涂好一个,就看沈容一下。
如此重复三次,他跳下椅子跑向厨房,“姐姐,我去给你倒果汁。”
沈容留在桌边,仔细翻阅黎华涂的涂色本。
这涂色本没有生产商、品牌和任何标志,像是自己特制的。
也许这涂色本也是某种暗号。
可惜她看不懂。
沈容凝神屏气地留意着屋内的动静,发现原本坐在客厅的黎冰也去了厨房。
一家三口聚在厨房里各忙各的,嘴巴却在细微地一张一合。
他们低声说话。
沈容蹑手蹑脚地靠近厨房。
黎华:“她根本就看不懂,这次刺激记忆失败了。”
黎冰:“罗奶奶自杀了,镇里的人变得比以前躁动了,这场雪就是最好的证明。协助我们的人记忆无法被唤醒,我们现在……”
他语气越来越激动。
黎夫人:“冷静点,她还在外面呢。”
黎冰叹息:“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又要死了。”
黎华:“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他欲言又止。
厨房里的一家三口陷入了窒息般沉寂中。
这一家三口不像是一家三口,倒像是来卧底的三个同事。
沈容在他们离开厨房前赶紧回到位置上,心想:刺激记忆?难道玩家们真的是和黎家一伙的。
玩家们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失忆来到这里,黎冰一家本应该用暗号和图标刺激玩家激活记忆。
然而他们遭遇了意外,被镇民们杀了一次,耽误了接应玩家。
玩家们的记忆激活也失败了。
所以,他们真的就是昨天那三名“战犯”。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更改了全镇的人对他们的记忆。
他们有这种本事,明明可以反抗镇民,却又担心镇民们会杀死他们。
他们隐藏真实身份在这里生活,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这场雪能证明镇民们越来越躁动了?
沈容站起身,“啊,对了!我突然想起我中午和马蒙约好了在招待所等他,没法儿在这里吃饭了。”
黎夫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笑道:“没事,那你先回去吧。以后有空来我们家吃饭。”
沈容点头答应,大大方方地离开黎家。
路上有人问她怎么从黎家出来。
她答道:“他们邀我吃饭,但我想起我答应马蒙等他送饭来的。我不能让马蒙白走一趟。”
这话不单纯是解释,也是在表达她和马蒙与黎家之间的亲疏。
虽然她可能和黎家是一伙的。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撇清她和黎家的关系,才是最安全的。
镇民们笑笑,没有表现出异常。
沈容浑身紧绷地回到招待所。
玩家们分头去探索镇子了,招待所里只剩下她一个。
中午马蒙送饭过来,玩家们也回来了。
在马蒙走后,玩家们聚集到丁琪的房中,说起这一天的见闻。
“我觉得镇民们的脾气有点暴躁。我出去转了一圈,看到好几个人因为一点小事争执打架。”
丁琪五官皱起,“皮都抓破了,里面的肉都露出来了,看上去比昨晚他们剥了皮的样子更严重,已经腐烂化脓了。”
沈容心想:比昨天更严重了?
这是不是代表镇民们的腐烂更像是某种病?
“他们打完架后,又很心神不宁地在雪地里徘徊,打滚,看上去特别的焦躁。”
“给我感觉就像是……”吴月露组织了一下语言,“像是大热天里人特别烦躁的样子。”
沈容眼前浮现出昨晚镇民们在雪中开心嬉戏的样子。
他们露出血肉在雪中玩耍,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寒冷的样子。
也许,他们真的很热。
热……
这让沈容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自己昏迷前的感受。
被核弹袭击的瞬间,热得让人发疯。
沈容一面沉思,一面将黎冰一家的事告知玩家们。
玩家们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沈容:“招待所有暗号,有乌鸦标志,这说明黎冰一家其实不是真的战犯,是官方派来的人。”
“镇上的人接受官方派来的检查员,却将黎冰一家以战犯的名义处决……”高景寒咬着手指,“也许这个镇子其实是官方想要除掉的镇子,镇民们为了避免被除掉,选择先下手为强。”
“也不对,官方想要除掉这个镇子,直接派大队人马碾压不好吗?而且他们要是畏惧官方,为什么对官方的态度那么爱戴?”
“官方是不是在拿这个村子做某种实验?!我们的任务就是彻底除掉黎家三人,救下镇民?”
玩家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提出了各种猜想。
沈容默默地坐在窗边眺望窗外的镇民,思路围绕着“热”“可能得病”“越来越暴躁”等关键词展开。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
本该吃饭的时间,街上却热闹起来。
镇民们发出齐声呼喝“杀了战犯!”“杀了战犯!”,簇拥着被绑起的人往镇门走。
沈容仔细一看,被绑起的正是黎家三人。
黎家三人不断地摇着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镇民们根本不听。
沈容连忙下楼,混入人群中与他们一起往镇门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故作茫然地问。
马蒙一脸被蒙骗的愤怒,“你说得还真准,他们和昨天死的战犯很像,因为他们也是战犯!”
沈容询问他们是怎么意识到这家人是战犯的。
马蒙:“魏楠举报的。他还拿出了这家人和敌军联系的书信!”
“魏楠是谁?”
马蒙指向一个高挑的年轻男人,“喏,就是他。”
沈容看向魏楠。
魏楠竟立刻警觉地回望她。
她镇定地和马蒙聊天,大方地指着魏楠说话。马蒙和她说笑了两句。
看上去她只是出于好奇,正常地和马蒙讨论魏楠的事。
魏楠又移开了视线。
沈容默默记下魏楠的样貌。
黎家三人被押到村口处决。
血喷洒在雪地上,一片刺目的红。
三人被分尸吊起,融进昏暗的夜色。
这场景就像回到了昨晚沈容刚来到这村子时的样子。
镇民们愤怒地拿出工具,一人打了他们仨一下。
安静的夜里,只有鞭笞尸体的声响。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争执的声音。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打轻了。你该不会和他们是一伙的,舍不得下手吧?”
“你他妈的……有种你来试试我打得轻不轻啊!”
两名镇民突然打了起来,其他镇民下意识让出一块空地,须臾后反应过来,又连忙冲上去拉架。
沈容也混在人群里,十分融入镇民地帮忙拉架。
“我草泥马!”
打架的镇民咬牙怒骂一声,捡起一旁的棍子猛地打过来。
镇民们惊得急急散开。
沈容本也可以躲开。
但她思索片刻,直觉镇民们这样的躁动很不对劲的。
明明昨天他们都还那么友好。
他们的转变可能跟通关游戏有关。
她要是成功制止,没准儿就能顺利被镇民当作自己人了。
于是她不仅没躲,还扑到被打的镇民面前帮忙挨了一棍。
可惜,她目前的身子骨太过瘦弱,一棍子下来,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晕前,她看到了封政,听到了镇民们慌乱的惊呼。
再次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封政坐在她床边。
她感觉不到疼痛,想也知道肯定是他治好了她的伤。
她迷蒙地向他伸出手。
他身形顿了一下,牵起她的手,几秒后,却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若不是掌心还有他残留下的体温,沈容都怀疑看到他是不是她出现了幻觉。
她坐起身,看到床边摆满了各种村民们送来的慰问品,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砰——门突然被推开。
玩家们闯进来,急切地道:“出事了!”
沈容连忙爬起来,披上棉衣随玩家们跑出招待所。
外面天色白蒙蒙的,正是清晨。
她竟昏迷了一夜。
雪地又厚了几分,再这样下去,这雪似乎会吞噬整个村庄。
沈容跟随玩家们跑向镇门,就见镇民们站在那儿。
画面和昨天清晨罗姐去世时,如出一辙。
沈容挤进人群,镇民们关心地道:“你怎么来了?回去养伤吧,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沈容执意挤到前排。
刺目的血红映入眼帘。
两名镇民面朝镇内,跪坐在镇门下。
他们浑身赤.裸,皮被剥下,露出了内里几乎快要腐烂化脓的血肉。
身下是大片被血染红的雪。
面前的雪地上刻着字:
【当我想起我的过去,我无法原谅自己】
沈容盯着这两具尸体。
罗姐对她说的话,黎家三人的话,还有玩家们的讨论,前夜脱了人皮的镇民们的嬉闹,不断在她耳畔回响。
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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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镇民与马蒙扑棱着从雪堆里爬出来, 吐出一口雪,仰起头,奇怪天上怎么会掉下这么一大坨雪。
黎华接过糖,“谢谢姐姐。”
“你是新来的沉睡者吧?我早上买东西的时候,听镇里的大家说过你们。我家不远,就在那儿,要不你来我家坐坐?”
她像一个欢快的孩子, 一边转圈一边蹦蹦跳跳,故意一不小心撞上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