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伸向身后,握住了他微凉的手。
她眼珠转了转, 装作害怕, 抽泣道:“叔叔,你为什么要杀王老师, 为什么要把我堵在这里……”
熟悉的气息瞬间在她身后降临。
回头看, 她身后空荡荡的。
男人目光凝滞了几秒,“叔叔我啊,本来没有想杀人的。都是赌博害人啊!我的钱都输光了,也没有朋友借钱给我。我找上你老师, 只是想要点钱, 可是你老师,她想要报警……”
苍蝇“嗡嗡”的在狭窄昏暗的小巷中飞舞,扰得人心烦意乱。
沈容手中寒芒一闪, 浮沉镇海出现在她手中。
她身体竟然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小孩一样脆弱了!
男人的死鱼眼盯着她,发出沉闷的笑声, “小朋友, 不要随便玩剑这种危险的东西。这个就给叔叔吧。它值钱吗?它一定很值钱吧!”
然而没等她挥起长剑,她握着浮沉镇海的手臂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她连忙将剑丢下, 才避免树枝一样脆弱的手臂被剑压断。
她迅速从男人的身侧跑开,男人却如同梦魇般如影随形。
沈容默默在心里呼唤封政的名字。
沈容一脚踹翻他,将剑收回收纳袋,看向缝隙里腐烂的尸体,“我是不是该打电话报警?”
话音刚落,她听到细微的碎裂声音响起。
“她要是不报警, 我也不会吓得一时慌了神,把她给杀了,更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能在这里,像老鼠一样和她的尸体为伍。”
“小朋友啊,这剑你是怎么变出来的?你还有吗?这剑看上去, 能值不少钱啊……”
赌狗男人眼里只有钱,并没有因为沈容凭空变成剑来而害怕。
他蹲下身像对待金子一样去碰剑,指尖刚碰到剑身。
沈容暗暗控制浮沉镇海,用寒冰瞬间将男人冻结。
男人成了一座冰雕,脸上还带着贪婪的神情。
闻声侧目,就见包裹住男人的冰竟然在碎裂。
沈容呼吸一滞,扭头就跑。
她猜测,也许因为她这个身份十分害怕男人,所以她对男人的伤害没有太大效果!
“往左边跑!”
沈容脑海里响起冬瓜的声音。
沈容牵着看不见的封政往左跑。
突然身体腾空——封政将她抱了起来。
冬瓜在她脑海里指挥着逃跑路线。
而封政不用指挥,直接带着她跑进了幼儿园里。
踏入幼儿园的瞬间,时间凝固了。
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男人竟保持着追赶的姿势,被冻结在原地。
幼儿园内空无一人,游乐设施上出现了abc的字母。
空中出现60秒倒计时。
没有感情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请在abc中,选择任一器械躲藏。”
a器械是船型秋千,b是铁架爬网,c是城堡型滑梯。
“选b!”
冬瓜在她脑海里急切地喊道。
b?
沈容看了眼四面镂空的铁架爬网,这玩意儿一面是铁架子,一面是麻绳网,根本无法藏人。
不过铁架格子和麻绳格子的空隙,能够让她这样的身材灵活地钻来钻去。
而躲在城堡滑梯里,她会变得十分被动。
沈容打定主意,选择了铁架爬网,从架子的缝隙里,钻进架子和网格之间的空处。
男人很快追了过来,看到她躲在这儿,喘着粗气笑眯眯地向她靠近,“小姑娘别怕,叔叔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叔叔只是想问你爸妈借点钱。”
说是借钱,其实不就是想绑架嘛!
沈容泰然自若地坐在铁架里,身体往后微仰,靠在封政身上。
男人走过来,伸长了手臂够她,却怎么也够不到。
他够得憋红了脸,急躁起来,把头伸进铁架子里,想要钻进来抓她。
然而他再瘦也是个成年男人,骨架比沈容大得多。
他的头刚进来,就卡在了架子里,进退两难。
沈容从爬网的格子里钻出去。
而男人卡在另一侧架子里挣扎了半天也出不去。
“小朋友,帮叔叔一个忙好不好?”男人在铁架子里斜眼对沈容笑。
沈容不搭理他,余光瞥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幼儿园大门走进来。
她浑身散发着腐臭,苍蝇在她身边徘徊。
她体型巨大,长着一颗巨大的冬瓜头,嘴咧到耳后根,一口尖利的牙齿令人头皮发麻。
是已经死掉的王老师。
她又变成冬瓜人的样子了!
王老师向沈容靠近,含糊不清地道:“别怕,我是冬瓜,我是来保护你的。”
她从沈容身边经过,走向男人,对沈容道:“你去外面等着。”
沈容默默在脑海里问:“冬瓜,是你吗?”
脑海里的冬瓜不回答。
这个“王老师”真的是冬瓜吗?
沈容心存疑惑,牵着封政走出幼儿园,躲到幼儿园的牌匾处,偷望幼儿园内部。
就见冬瓜从一旁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用僵尸的步伐走向男人,举起手,握着石头往男人头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
冬瓜机械地砸着男人。
男人痛苦的哀嚎哭喊回荡在空旷的幼儿园里,凄厉阴森。
男人的头颅被砸得稀巴烂,脑浆混着血喷了她一脸,一点动静都没了。
冬瓜才停手。
察觉到沈容的目光,她站在稀巴烂的尸体旁对偷看的沈容笑了一下,“别怕,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会保护你的。”
她远远地对沈容说。
沈容感到封政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回头对封政说话。
她一个回眸,便又回到了幼儿园的食堂门口。
再向食堂内看去,里面的人又恢复成了冬瓜人的模样。
比满目血腥好些,但画面依旧怪诞离奇。
封政出来,牵着她去专属餐厅吃饭。
她把回来的玩家们一起叫上,吃饭时,同他们交流信息。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好像我们刚刚去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过去。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像是虚假的世界。”
玩家们点头,并说起他们刚刚死里逃生的经历。
“……我差一点就被追上,结果有人附身王老师的尸体,追过来救了我,把那个杀人犯砸了个稀巴烂。她说她叫冬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是被冬瓜救下的!”
“我也是!”
“她还说,会一直保护我。”
“她也对我这么说……”
玩家们聊着聊着,陷入沉思。
奇怪,这个冬瓜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够同时保护六个人?
沈容默默地思考着,吃完饭,被封政送回到教室。
今天一天,她就在疑惑和怪诞的幼儿园里度过。
放学时候,爸爸妈妈一起将她接回家。
爸爸妈妈在她眼里,不是冬瓜人的模样。他们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
将她带回家后,给了她许多零食,让她边看电视边吃。
他们二人则在厨房里絮语,似乎在商量什么,神情既高兴又带有一丝担忧。
沈容望了厨房一眼。
眼前又出现了选项:“是否偷听爸爸妈妈谈话?”
这次冬瓜没有一定要她怎么选,只是建议道:“我希望你不要听。”
沈容:“那就不听吧。”
明明这场游戏是让玩家们探查死因,可是为何这个冬瓜却贯穿了所有玩家的剧情?
她要看看这个冬瓜是个什么存在,到底想做什么。
她选择了“否”,默默呼唤封政的名字。
将封政叫到身边,靠在他身上看电视。
封政依旧是隐身来的,谁也看不到他。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她小时候常吃的零食,时不时喂她一口。
她想把零食拿过来自己吃,但他不给她,她又看不见他,只能在他身上摸索着寻找零食。
手胡乱摸了一通,停在某个位置。
他身体略僵。
沈容故作平静地收回手,继续靠回他身上,小声道:“不找了,还是你喂吧。”
她仿佛听见他哼了一声,动作略粗鲁地塞了个零食到她嘴里。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反手捏了他一下。
她看不见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姿势,也不知道捏在他哪个位置了。
反正很有弹性。
她在客厅里和封政胡乱闹了这么一通。
她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关注她,还在厨房里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快六点了,她还没吃上饭。
天快黑了,爸爸妈妈才急急忙忙地从厨房出来,端出满满一桌子菜,笑盈盈地要牵她到桌边坐下。
沈容不要他们牵,自己坐到桌边。
他们热情地给她夹了许多菜,笑眯眯地道:“容容,你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沈容没有吃饭,平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继续笑:“妈妈怀孕了,你很快就要一个弟弟或妹妹了,开不开心?”
“爸爸妈妈向你保证,以后就算有了弟弟或者妹妹,我们也会像以前一样爱你的……”
他们的话莫名变得很遥远。
沈容的心里像被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她不想要弟弟妹妹。
她感觉有弟弟妹妹会很痛苦。
沈容清楚地知道,这些不是自己的情绪,是自己这个身份的情绪。
年轻的父母在她眼里逐渐变成了怪异的冬瓜人,笑着的嘴咧开到耳后根。
她没有吃饭,丢下碗筷进屋。
父母也没关注她,满怀憧憬地商量着如何布置婴儿房。
沈容进屋,关上门前,隐约听见妈妈小声说了一句:“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古怪……”
爸爸安慰道:“没事,我们会有正常的孩子的……”
原来她在父母眼里是不正常的。
可是她才五岁,就算不正常,父母不是应该尝试引导吗?
为什么就这样抛弃了她?
沈容的心情很平静。
但是这个身份的阴郁情绪在心里滋生。
洗浴完毕,躺上床,理着先前得到的种种线索。
首先,在这个世界里,王老师没有被杀死。
但是整个世界在她眼里都是冬瓜人。
这说明,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是虚拟世界。
在她生前的世界里,她经历了童年阴影,濒死也无法忘怀。
以至于来到这个虚拟世界,她依旧沉浸在痛苦中。
生前世界里,她看到了两个因为照顾弟弟妹妹而痛苦的女孩。
而目前她即将成为那样的女孩。
也许那两个女孩经历的为难和痛苦,就是她生前的世界里曾经有过的经历。
血腥的杀人场面,她穿着保洁服,在公司大楼里被所有人忽略的场面,父母自顾自聊天忽略她的场面……
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
沈容开始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只是她仍不明白,冬瓜是什么?
她默默思索,毫无头绪,只能暂且按下这个疑问。
·
三天幼儿园生活很快过去。
除了第一天的刺激外,生活总体还算平静。
只是沈容眼里的冬瓜人们全都在腐烂,变得越来越可怕。
这个世界也越来越魔性。
所有物品都长出了嘴巴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聊天说话。
而父母也专注于为即将到来的孩子做准备,忽略了她。
沈容经历了诸多世界,意志力足够强大,能够应付这些。
但试想,一个五岁孩子,怎么承受得了这样的世界呢?
沈容的这三天里除了封政一直隐身陪着她,还有冬瓜一直在安慰她。
冬瓜让她不要难过,并告诉她:“你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的。”
她仿佛能感同身受她的所有痛苦。
三天结束,沈容被送回教堂。
走出黑暗的房间,黑衣修女坐在放置着牌的房间,期待地搓着手问道:“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了吗?要不要再……”
沈容打断她,回答道:“自杀。”
从小在那样的世界长大,最后不堪忍受痛苦而自杀。这就是她扮演的角色的一生。
她觉得其中还缺少了一些因素。
比如为何她眼中的世界会变得那么古怪?
黑衣修女脸上的笑容逐渐垮了,失落地呼出口气,拿出一颗珠子交给她,“你答对了,走吧。”
这颗珠子,是灵珠。
沈容拿上珠子,有些不敢相信:
这一次的游戏这么简单就通过了?
她断掉的脚长了回来,转身往外走去,最终在村口停下。
白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面前,“再等一下,还有别人会来,你们要一起进入镇子才行。”
沈容坐在小镇栅栏上等着。
过了一刻钟,三名玩家走了过来。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就通过了游戏!”池心敏有点兴奋。
焦茜有些恍惚地扶额:“这三天,太难熬了。我差点疯了。”
刘文翰不说话,打量着小镇。
沈容问白乌鸦:“现在可以回答问题,进入小镇了吗?”
白乌鸦摇头:“不可以,人还没到齐。”
池心敏等玩家困惑:“不是说,找到死因就可以进入小镇吗?”
白乌鸦摇头,不说话。
沈容盯着白乌鸦,琢磨起先前的种种,将玩家们拉到一边,问道:“你们回答的死因是什么?”
“自杀。”
“自杀。”
“……自杀。”
三名玩家回答完沈容的问题,难以置信地互相对视一眼。
沈容:“我回答的也是自杀。你们这三天里经历了什么?”
池心敏:“目睹杀人,父母要二胎,偷偷骂我不正常,然后忽略了我……我看到的世界原本很美丽,但第二天开始,它越来越崩坏。我怀疑这代表我扮演的角色心理崩溃了。但是看不见的冬瓜,一直在安慰我。”
焦茜:“……我也差不多是这样的经历。”
刘文翰:“我也……”
沈容:“我也是。”
听到沈容说出“我也是”这三个字,玩家们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四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一模一样,简直离奇!
沈容和玩家们表情凝重,等待其他人到来。
过了三个小时,另外两名玩家总算来了。
刘文翰、池心敏和焦茜一拥而上,询问这两名玩家的死因和三天的经历。
两名玩家不明所以,异口同声地回答:“死因是自杀。”
说罢,他们颇感有趣的对视一眼,然后聊起三天的经历。
随着三天经历一点一点吐露出来,他们表情中的有趣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
沈容:“我们所有人的死因和经历,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二人嘴巴微张,有点懵,“所以我们……”
沈容:“我们可能是同一个人的不同人格。”
这,应该就是她的世界很奇怪的原因——她有严重精神问题。
她和玩家们扮演的角色加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所以,白乌鸦才会要求玩家齐了才能进入小镇。
玩家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怀疑这荒诞的游戏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
他们排起队,跟在沈容身后,回答白乌鸦死因。
一声声“自杀”在寂静的小镇口回荡。
沈容和玩家们陆续成功走入小镇。
小镇却像活物般往后倒退了一百米。
原本已经走入小镇的沈容等人,瞬间又到了小镇外。
白乌鸦落在她们面前,道:“很遗憾,你们的答案是正确的,但又是错误的,你们还得继续回去探查。”
沈容:“……”
玩家们:“……”
沈容思索着, 面目狰狞的男人在不断向她靠近。
在他眼里,沈容不管变出什么武器,以她这小身板也很难用得动。
就算变出来,也是给他送钱。
但她知道, 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