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食客与老厨子们,变成了一个小众的,可怜的,孤傲的群体,他们目睹着自己视为信仰的美食向快餐滑坡,他们像怨妇一样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没办法改变这条街的客观规律,”
“值得庆幸的是,客观规律是美妙的,它没有自己的意识,一切遵从规律。”
“仔细想想,新食客们虽然不断涌入,但之前的新食客们口味也在慢慢刁钻,慢慢成为老食客。人总会成长,这不可能是一个无限快餐廉价化的滑坡,飞速改变过后,终将有新的稳态,这就是演化与博弈中最精妙地方——一切演化终将走向稳态。”李烩比划道,“在这个餐饮街模型中,有一个始终贯穿的矛盾——‘食客们口味的偏差’。”
“因为这个,老食客与老厨子们黯然离场,因为这个,新食客喜爱的快餐成为主流,懂得快餐的橱子们大行其道。”
“同样可以因为这个,也可以让快餐没落。”
“我们用不严谨数学工具解决这个问题。”
“设定不妨粗暴一些,我讨厌微积分,相信你也讨厌。”
“假设新食客入场的时候美食品味是0,他们每在餐饮街吃一天,品味 1,当他们品味达到100的时候,成为老食客,将摒弃快餐去吃法式大餐和满汉全席,同时每天1000名新食客涌入的规则不变。”
李烩从桌子上拿出纸笔画出潦草的公式。
“稍作计算,第十天的时候新老食客比为10:1,快餐滑坡疯狂提速。”
“第99天的时候,滑坡进入最大加速度。新老食客比为99:1,快餐店与大餐店的比例进入最悬殊的情况,对老食客们和老厨子们来说,这是冬日最寒冷的那一天——冬至日。”
“第100天,局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第一批进场的新食客成为了老食客。在这一天,新老食客比变成99:2,不过局面并不会有太大改观,橱子们没那么快调整,风气也没那么快变化,争夺新食客的竞争依然在加剧。”
“第101天,99:3。”
“如此继续,直到第197天,新老食客比神奇的变成了99:99,一比一!”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仿佛春回大地!”
“局面终于变化了,争夺新食客与争夺老食客变成了利润相同的事情,率先转型做大餐的橱子们尝到了甜头,过多的老食客们云集在过少的大餐店!”
“老食客们的冬天结束,春天到了。”
“第198天,99:100,老食客们反超了!”
“橱子们骤然发现了这个趋势,开始钻研大餐菜品。”
“滑坡触底反弹。”
“到第298天,局面已经变成了99:198,一比二!老食客们占据优势!”
“第397天,一比三!”
“大餐店进入辉煌时期,快餐店也没问题,依然有他们的市场,只是更多的餐厅属于老食客了,竞争焦点重新从快餐回到了大餐,橱子们不得不钻研厨艺,追求极致的美味,以得到老食客们的眷顾!”
蒲树掐灭了烟头:“总该有个完结。”
“当然,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我们可以随便设定一个数字,就设定成500吧,食客的寿命。”
“这样算的话……到第500天,第一批老食客永远离开。”
“此刻起,老食客与新食客的数量就进入了纯粹稳态。”
“99:402,大概是一比四,需要500天进入稳态。”
“当然,这里面每个数字都可以随性赋值,赋值的变化会影响结果值,但结果本身是不变的,终将进入一个稳态,快餐店和大餐店都有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是被某种单一的美食独裁。”
“呼……”蒲树不由得叹道,“放在现实,其实里面还有很多变数,比如新食客涌入的的量不一定是守恒的,在变快或者变慢,新食客口味的变化速度也因人而异。”
“当然,没法做到太精确。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她热衷于追求精确,她尽量贴切现实情况,以智能手机每个月的销售数量为新用户涌入数量标尺,创造了一个超级数学模型,计算出了一个尽量贴切现实的结果。”
毫无疑问,做这么蛋疼计算的人一定只有唐雨落了!
“想听。”蒲树像懵懂少女一样露出了渴求。
“按照她的计算方法,新食客与老食客数量最悬殊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冬至日已经过去了,那大概是一个月以前,韩范宣布暂时淡出娱乐圈去国外学表演的时候,《全民的名义》最热播的时候,《亡者农药》同时在线人数最多的时候。”李烩说着笑道,“这里面最逗的地方是,衡量新食客最重要的标尺,竟然是智能手机销售数量的增速,智能手机好像是一张入场门票。”
李烩说着又拍了拍蒲树:“而你,就是那个,从第一天就一直在这里做菜的老厨子,你的死扛是整个饮食街为数不多的亮色,过去的20年都不曾让你褪色,我知道你老了,但请你再慢些老,至少等到夏天。”
蒲树也释然笑道:“仔细想想,咱们好像差了20多岁啊。”
他说着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虽然这一段很振奋,可跟黑不黑人好像没关系?”
“我可以用名人效应提速,我做的一切就好像是催化剂。”李烩点头道,“通过不断的黑,鼓动不断的黑,加速让人们厌恶快餐,我不仅是个厨子,还是个卑鄙的质检员外加公众号。”
其实所谓的名人效应效率有限,真正提速的……是毒鸡汤呐!通过强行灌毒鸡汤让萌新变成老油条!
蒲树皱眉道:“可是快餐也没那么烂,偶尔都是要吃的。”
“当然,快餐本身是没错的,我只是讨厌其强权独裁霸占整条饮食街。”李烩最终着重说道,“这不是正义,是自私,只因为我是个老食客,我想多吃大餐,我能吃饱的话才懒得管快餐,我可能偶尔还会因找不到快餐店而抱怨。”
“就是这点让人不舒服,非要把一切都归于自私么?”蒲树有些纠结地说道,“我们是人,没那么自私。”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就在烦这件事。”李烩有些痛苦地抱头道,“我们说话的时候极尽歌颂人性,做事的时候才会暴露兽性,即便是我也在这两端的拉锯中十分痛苦,这件事我永远搞不定……这好像……没答案。”
“有本小说里说,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是的,生存繁衍貌似就是一切,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种东西凌驾在这上面?”
“我记得你在节目里谈到了二维游戏?文化与艺术的光辉也许是超越时间的。”
“不是这个。”李烩摇头道,“恰恰相反,这种文化层面上的二维游戏,恰恰是衣食无忧的产物,是一场建立在生存基础上的游戏。能战胜自私与本能的,必然是另外一种东西,不能是宗教,需要是一种可以现实存在并论证的东西。”
“好了……我只是来反对你黑人的……不用说这么多,我年轻时也喜欢瞎想,但后来发现很多结论随着年龄自然而然就来了。”蒲树尴尬起身,“另外,我也看过了《千年绳结》,我曾经的一个歌曲小样跟这个很配,你要不要听?”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