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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织厂的修建,重新开工三四天了,才慢慢有人发现。
芦村的人大多消息闭塞,纺织厂那地方原本比较偏,也没什么人过去,等到大家发现勇叔的生祭都被挫掉了一块,基本等于废了的时候,看热闹的心思就上来了。
二秃子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二秃子本身什么也没有,平白得了一套安置房,很是满足了好长一段日子,但他没有生活来源,日子久了也没人总是接济他,低保那点钱也不够他挥霍的,于是就又开始想方设法撺掇别人跟村委会对着干。
只要有人能跟村委争取到更多权益,那三个懒汉势必会跟着闹,不占点便宜总是不肯罢休的。
“勇叔,您这腿不方便,总得耳聪目明一些啊,”二秃子说话不中听,进门就直奔主题,“您做的那生祭都让人给挫了,这么大事您不会还不知道吧?”
但二秃子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并没有发生,勇叔依然坐在火炉边,平静熟练地用火钳添柴。
勇婶儿去田里干活了,家里出了勇叔之外,就只剩一个蓉妹子。
二秃子走过去推了正在切菜的蓉妹子一把:“你爹没傻吧?人给他生祭都挫了,他居然没事儿人似的?”
“二叔,那是我爹妈同意了的,您要想干点儿什么,还是自己去吧,”蓉妹子多聪明啊,直接下逐客令了,“我爹脾气不好,惹毛了他我可拦不住啊。”
勇叔早年间干的大多是体力活,浑身都是肌肉,现在瘫在家里这么长时间了,肌肉自然早没了,但长胖了不少,就二秃子那小身板儿,被他一压,肯定成肉饼了。
二秃子自讨了没趣,灰溜溜地跑了。
勇叔等他走了,才叫了一声:“蓉妹子啊,你过来。”
蓉妹子于是放下了菜刀,擦了擦手,走到勇叔身边蹲下,仰着头看他。
勇叔用粗噶的手摸了摸蓉妹子的头:“阿爹不让你去学校念书,怨阿爹吗?”
说一点儿不怨,那也是假的。
“二哥说,他读书了出息了,将来要把爹妈接出去过好日子,”蓉妹子低着头,“我也想读书了出息了,让爹妈过好日子。”
勇叔眼眶有些发热,他赶紧把头侧过去,用手擦了擦鼻子,掩盖住自己的失态:“莫急,我同孟书记说好了,一定给你安排进去,不让你比别家娃差。”
蓉妹子这下忍不住了,扑进勇叔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渐渐地,村里传开了,勇叔是最早在那一块做生祭的,他家至少还有点地在那边,村委要动,多少要征求他的意见,其他家看了眼热,也想做,但是都还没正式去修,只是各家把地都占了,原本是打算天晴了就去做工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明朗多了。
第二周星期一一上学,许令嘉就领着蓉妹子进了班里,其他跟她相好的几个女孩子也都非常高兴。
等到下午放了学,姜斌来了学校一趟。
“许老师,”他过来跟许令嘉打招呼,“蓉妹子今天开始正式来上学了吧?”
许令嘉笑得很开心:“那还要多亏你们村委会做通了勇叔的工作,蓉妹子聪明又努力,提前做的摸底考试成绩也不错,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那也是你们几个老师长期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给她补课的结果,多谢你们了。”
“这是说的哪里话,”许令嘉表情严肃起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好,可千万别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姜斌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孟书记说,今天晚上请你们几个支教老师吃顿饭。”
“这就不必了吧……”
许令嘉是非常抗拒这样的饭局的,一来村里资源有限,有好菜也该优先长身体的孩子们,二来村里的资源也不是这样瞎用的。
但姜斌说:“许老师你别误会,我们可不是在食堂里请客,也不会用村里的公共资源,孟书记从进村开始,就带着我们自己在种地、养猪养鸡,一来是想自给自足,不用麻烦老乡,二来也是想实践一下养殖经验,等种猪到了,也好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
许令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可你们现在不还是交钱在老乡家搭伙吗?”
“那还不是工作太忙了,理想和现实之间差的太远了么,”姜斌挠了挠头,“总而言之,今晚请你们吃饭的菜,都是我们交了伙食费的,还算是给老乡们做生意,就别推辞了,大家都是来支持乡村工作的,就当一起聚个餐,联络联络感情嘛。”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令嘉也就不好再推辞了:“那行,我去通知老师们,晚上一定到。”
送走姜斌,许令嘉直接转身回了办公室,把姜斌的话传达了一下,毛楚珺是第一个欢呼出声的:“太好了!今晚有鸡汤喝吗?”
“我也好久没吃鸡了。”秦邵琪跟她打配合。
戚杨程说:“我就想吃大蹄髈。”
食堂里的伙食营养是算均衡,但是要说油水,那也确实不算重,城里来的这些个支教老师们,从前都习惯了点外卖吃炸鸡什么的,骤然口味清淡健康了这么多,确实都有些不适应。
毛楚珺的希望已经非常质朴了。
许令嘉也不敢承诺,只说:“反正村委会这次挺有诚意的,估计还是想把孩子们的成绩提上去,希望我们加把劲。”
“那就加把劲呗。”
陈安山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一句话都没说。
等其他老师们都说说笑笑着走出去以后,许令嘉才绕到陈安山的办公桌前,问她:“陈老师,你也一起去吧?”
“去,凭什么不去?”陈安山把气垫霜的盖子合上,起身站起来,“我不也是支教老师吗?”
“当然了,我只是看你一直没说话,以为你不想去,”许令嘉立刻解释道,“姜老师英语也不错,你们还可以交流一下。”
反正绝口不提孟宁就是了。
陈安山哼了一声:“那就交流呗,我还怕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