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知怎地竟出了慈宁宫, 气势汹汹地进入紫宸宫寝殿。
秦绾宁来不及遮掩了,将萧宴一把推到龙床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自己装作刚起榻,慢悠悠地往外走。
“原是太后来了。”
“是你……”太后凝视眼前玄袍的少女, 心中一惊, 很快又反应过来, “凌王不在京?”
“太后说什么我听不懂, 但您这般是要来兴师问罪吗?”秦绾宁脚下一顿, 蓦地回身,萧宴正拉着她的衣袂。
秦绾宁气得拧眉, 檀口微张:“放手。”
都在被下的人无动于衷,不仅不动弹,还得意地又拉了一下,秦绾宁的身影跟着晃了晃。
“哀家来这里是命令你去迎陛下回来, 陛下尚在,凌王不能登基。就算要立新帝, 楚王汉王在前, 也轮不到凌王。”太后怒气不掩,面前还站着几个阻拦她的内侍。
“都退下, 本王和太后好好说话。”秦绾宁担忧太后脑子不做主直接暴露了她的身份, 传到岳徕耳中必有大麻烦。
内侍鱼贯而出,太后疾步靠近秦绾宁, “凌王呢?”
“太后在说什么, 本王听不懂。”秦绾宁面色通红,使劲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小心地挪近几步, 掰开萧宴的手,想要拿出自己的衣裳。
萧宴躺着不动,力气也大得惊人,秦绾宁自己送上门,他趁机将人一拉,秦绾宁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
差一点,秦绾宁就惊呼出声,幸好太后的心思不在她的身上,嘴里一直说接萧宴回来。
“区区十座城池罢了,大周能给得起,迎陛下回来才是大事。你秦家也算是忠臣,这个时候也是考验你的时候。”太后颐气指使,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地位大不如前。
萧宴在京的时候,太后尊贵,现在登基的即将是别人,她却依旧觉得自己还可以指使秦绾宁。
秦绾宁跌倒在萧宴的身上,很快就镇定下来,隔着屏风与太后周旋:“您忘了,我是凌王,即将登基为帝。再过两日,帝位就是萧遇的,到时掌后宫之权的就是萧遇的生母,那可是您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最后依旧压在你的头上。”
“不可能,秦绾宁、秦绾宁……”太后怒吼,急忙地冲进来。
人影饶过屏风的时候,萧宴松开了手,秦绾宁大口喘息,趁机将手伸进辈子了,想掐一把他的脸,不知怎地,却摸到一个柔软的地方,吓得她又缩了回来。
感觉很奇怪。
太后当前,秦绾宁更不敢多想,迅速站稳身子,“太后,您怎么对秦家的,我便怎么对萧宴,母债子偿,天经地义。”
“秦绾宁,秦家的事情与哀家没有关系,是凌王先挑起事情,没有他的求娶,秦州不会动心。你恨的应该是贤太妃是萧遇,秦绾宁,你不要恨错了人。”太后情绪失控,眼内更是一片阴狠。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错,她对秦家没出手,不过也没有搭救罢了。
难不成这也是错?
“秦绾宁,哀家没有错。”太后坚持。
秦绾宁没有正眼看她,确实,太后没有做恶毒的事情,比起先帝好了很多,先帝是恩将仇报,而太后不过是有恩不报罢了。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你也不能强制要求我去救萧宴,一样的道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宴儿是皇帝,为人臣下应该忠心,你必须救回宴儿。”太后不听,萧家是皇族,秦家必须听命。
“太后,您醒醒吧,萧家当年可曾听了陈帝的旨意?同样没有,秦家也不会听。换一种说法,萧遇即将为帝,秦家就算效忠,那应该效忠他才对。萧宴的帝位是昨日的事情了,这也就是我为何站在这里。”
太后全身颤抖,脸色更是苍白,眼中终是留下了泪水,秦绾宁不去看她,余光瞥过榻上装死的萧宴,话锋一转:“太后想要的是自己的权势,而不是萧宴的性命。你若真顾及这个儿子,当初就不会任由国舅所为。你如今再来,是后悔了吗?”
“秦绾宁,你是来报复哀家的,哀家众叛亲离,你是来落井下石的。”不知悔改的话在太后悲凉绝望的眼神显得依旧那么可恨,她蓦地抬首,眼睛变作一片猩红,“秦绾宁,你杀死萧宴,却不知他这多年来对你始终无法忘怀。”
“太后,我对你儿子没有感情,你最好在国舅赶来前速度离开。你这个弟弟做事狠毒,若是直接弄死了你,我可不会搭救你。”
秦绾宁忽觉不耐烦,旁人眼中的萧宴就是那么深情?
萧宴不过是得不到在作祟罢了。
秦绾宁猛地高声吩咐:“送太后回宫。”
内侍进来将太后请走,太后没有多留,临走前看了秦绾宁一眼,“萧宴回不来,你也会一辈子活在忏悔中。”
秦绾宁背过身子,目光空洞,脸色微白,但她没有说话。
直到太后出殿,内侍将殿门关好,她才喘了口气。
榻上的萧宴掀开被子,缓缓坐了起来,神色带了笑,“秦绾宁,你看,她也知晓我喜欢你,你为何不知呢?”
“萧宴,你为何不去见太后?”秦绾宁故意不回答,信步走回小榻上,坐上去,抬眸看着对面的人。
秦绾宁情绪已经恢复过来,唇角带着笑,浅浅淡淡,悠悠扬扬,似暖阳似温泉。
萧宴却道:“朕不想你说政事,你在回避。”
“萧宴,你知道你像什么吗?”秦绾宁抬看眼眸,明眸善睐。
萧宴摇首:“什么?”
秦绾宁告诉他:“狗皮膏药。等你除去逆党后,别再见我。”
敢说一国皇帝是狗皮膏药,估计除了秦绾宁,也无第二人。
萧宴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喜欢张扬肆意的秦绾宁,活得自在、活得肆意即可,唯唯诺诺便是失去了灵魂的秦绾宁。
他选择沉默下来,半晌后,又试图说起正经事:“太后知晓朕回来会坏事,她藏不住心事,容易让国舅知晓。”
秦绾宁嗤笑:“若是她被国舅杀了呢?”
“不会,登基前国舅不敢动手。”萧宴道。
秦绾宁:“他不会,还有贤太妃。 ”
贤太妃对太后的恨意足以让她做出疯狂的事情,女子不顾政治,报仇就行。
萧宴又不说话了,思量许久,眼睛却一直黏在秦绾宁的身上,似在思考什么。
而秦绾宁觉得殿内憋屈,起身去外面走动。寝殿外景色好,皇帝寝居,富丽堂皇不说,假山流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走到一处亭子里坐下,茶还没喝一口,宫娥禀报皇后来了。
皇后认识她,眼下不可正面相碰,她起身吩咐道:“请皇后去寝殿说话。”
寝殿有屏风,搁在两人中间,恰好可以阻挡。
皇后依旧穿着凤袍,神色如旧,并没有半分憔悴,相比之前,妆容浓了些。
秦绾宁隔着屏风看不清这些,隐约见到人进来,自己故意压低了声音:“皇后,本王身子不适,皇后还是止步为好。”
皇后顿下脚步,凌王入住紫宸殿是满朝都知的事情,她也没有多疑,止步在屏风外,轻轻开口:“本宫与凌王有事商议。”
“本王猜一猜,皇后自荐枕席?不对,皇后应该是要给本王举荐贵妃?”
听到‘自荐枕席’四字,皇后脸色通红,羞得抬不起眼睛,而秦绾宁却乐了,江氏并非外间所言无入仕之心,眼看着天下换主,迫不及待地来找下家了。
可笑的是先帝当初以为江氏的盛誉足以给萧宴带来好名声。
‘名正言顺’四字显得有些可笑了。
皇后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开口:“凌王想多了,江氏素来名满天下,本宫做不出一女侍二夫的事情,如今殿下为王,不如效仿先帝,立我江氏女为贵妃。天下文人看在江氏的颜面上,不会对你不敬。先前的陛下,今日的殿下,多有相同之处。”
“言之有理,本王考虑一二,皇后有心了,请回吧。”秦绾宁赶客。
“殿下会迎回陛下吗?”皇后忍不住开口,心中忐忑。
秦绾宁一怔,没想到皇后这个时候还会想到萧宴,并非无情,涉及要事,她选择不回答。
而皇后不知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殿下若想皇位稳固,就该狠狠心。”
“皇后……”秦绾宁摸摸自己的脸颊,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莫名可怜萧宴,便道:“皇后的意思,本王明白了,回去吧。”
皇后欲言又止,唇角蠕动,却没再开口,徐徐转身离开。
人影消失后,秦绾宁立即下榻,走到龙床前,试探出声:“萧宴、萧宴。”
榻上的人翻过身子,揉揉肩膀,“睡了整日,浑身都疼。”他是军人,还是第一次在榻上睡这么长时间。
脚上拴着铁链,行动不便,舒缓不过来,萧宴看向秦绾宁的眸色中带着怨怪:“疼了。”
“萧宴,你伤心吗?”秦绾宁不理会他的眼神,她一直以为皇后都是爱着萧宴,就算没有深爱,心里也会记挂。
如今开口就要萧宴死,确实让她震惊。
她厌恶萧宴,但从没想过让萧宴去死,作为皇帝,萧宴是万民需要的。
萧宴挺起肩背,双眸深邃不见光,慢慢地,他的眉眼舒展下来,带着笑开口:“为何伤心呢?”
皇后是皇后,与他没有感情,就算对方拿着刀来杀他,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秦绾宁神色凝重,“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秦绾宁,嘴下留情,我这一生都被你毁了。”萧宴扶额,“事实埋在心里就行了,说出来太伤人了。你见过哪个皇帝和谁相亲相爱?”
“萧宴,这么一说,我忽然不讨厌了。”秦绾宁眼底渐渐显出悲悯,望向萧宴:“你很可怜。”
萧宴:“……”欢喜来得有些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