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玉微滞,不明白刘徵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她摇摇头,“没有。”
刘徵唇瓣抿的更紧了,他本来唇色有点淡,如今被他紧紧抿着,淡红唇瓣浮出一股浓艳的红来。
“我走了。”过了片刻后他说。
赵菀玉颔首。
刘徵从她的窗户离开后,赵菀玉竖起了耳朵,可见他跳出了窗口,就再也没有一丁点声音传来,赵菀玉不由得有些感慨,其实她阿兄练武也很用功,但武功和刘徵一比,还是弱了不少。
因为提前有准备,所以两日后接到齐宫的赐婚圣旨,公主府里的人神情变化不定,赵菀玉倒是很镇静,唯一惊讶的就是送来的是赐婚圣旨,是齐皇发出的圣旨,不是齐后的懿旨。当然惊讶并不多,齐皇虽一心练丹修仙养身,但毕竟是一国之主,刘徵父皇,而齐后不是刘徵生母,这道婚旨用齐皇名义发出更为妥帖。
不过赵菀玉虽然冷静,但有些人却冷静不了。
昭阳殿内。
顾淞有些失了分寸,他看着龙椅上的齐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腹内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喉咙吐出几个干涩的字,“娘娘,你不是说……”他后面几个字没说,但一双桃花眼没有丝毫笑意,只死死看着龙椅上女人。
齐后被他这样看着,不仅没生出丝毫不悦,她叹了口气,从龙椅缓步走到大殿内,距离顾淞三步之遥时停下,“顾大人,本宫也想成全你,奈何无能为力。”
她轻声安慰,“天下的好女郎多的是,你还年轻,以后若是遇到心仪的女郎,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顾淞双拳紧握,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尽可能平静地问:“皇后娘娘,此事再无转圜之机了吗?”
“顾大人,二皇子刘徵年过十九,但府内空无一人,他第一次问我要人,本宫……”齐后说了这话,话音又一转,“而且我也问过菀玉公主的心意,她更愿意嫁给老二。”
耳朵轰了一声,顾淞身形微微往后趔趄地一点,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他提醒自己不能听齐后所言,齐后能从一个小宫女成为齐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的心机智谋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但杀人诛心,这句话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他怎样离开齐宫都有些不太清楚,待他意识回笼,就已站在赵国公主府门口。
赵菀玉听到顾淞来的消息一点也不意外,月见打量着她的表情,小声问:“公主,不如奴婢请他回去吧。”今儿公主被赐婚,不管这门婚事是不是公主想要的,但总归是件喜事,既然是喜事,还是换个日子见顾大人吧。
“不必了,请他去花厅。”
赵菀玉去花厅的时候,如过去很多次那般,顾淞已经等候在花厅里,只是他的脸色很难看,衣裳也有些皱巴巴,和过去温润亲和的顾大人不同,此刻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阴郁。
顾淞紧紧盯着她,嗓音干哑,“菀玉公主。”
“顾大人。”赵菀玉微微欠身。
顾淞看着她,她从进门时他就观察她,看见他时她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行礼的姿势一如以往的优雅漂亮,好像他不能激起她丝毫的情绪。
顾淞五指紧紧地插进掌心中,言辞接近质问:“你不是说你心里有意中人了吗?为何还要答应嫁给刘徵。”
赵菀玉听他这样说,神色未有丝毫改变,她安静地望着他说:“顾大人,菀玉很谢谢你对我的情意,但有些事……”她声音轻,语气却别有深意,“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赵菀玉的意思是……这门婚事也不是她所愿?顾淞听完这句话,心里的愤懑痛苦顿时少了不少。
然而赵菀玉停了两瞬,又轻轻地道:“同样,有些事,也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这句话一落下,顾淞好不容易有了期待的情绪像兜头浇下一盆凉水。
她是说……这门婚事不如她所愿又如何,也不能如他所愿。顾淞想笑,他自幼在权利堆里长大,可还没赵菀玉看的明白。
“顾大人,你应该明白的。”
顾淞看着赵菀玉,他明白,他明白什么呢,明白他和赵菀玉都是棋子吗?明白这是齐后故意离间他和刘徵的计谋吗?明白他若是权势不够,就只能看着她另嫁他人吗?明白若是以后刘徵大权在握,她就永远只能是他的人吗!
“你……”顾淞看着赵菀玉,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告辞了。”他来找赵菀玉又有什么用,她难道还有拒绝齐后的能力吗?齐后,想到齐后,顾淞不由得有些想发笑,果然是大齐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啊,玩弄人心的能力是一把好手。
他知道赵菀玉的意思,这门婚事的决定权不在她在齐后,不要和刘徵为难,但是他怎么能不为难刘徵,因为若是他不动心,齐后大可能是会促成他和她的婚事的!!可一想到赵菀玉的话,顾淞忍不住又想,这就是齐后的阴谋,他被骗了一次不够,还要继续跟着齐后走吗?两股情绪交织,顾淞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公主府的。
赵菀玉目送顾淞的背影远去,她说这番话,是不想顾淞和刘徵为敌,她若是嫁给刘徵,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命运相连,而若是刘徵正履行诺言,半年后送她离开,他也算对她有恩,如此一来,更不想他多个强敌。
不过赵菀玉知道,凡事尽人事听天命。所以一入夜后,就不想这些烦心事,闭眼入睡。
入睡不知多久后,她眼眸睁开,床头黑衣人不知待了多长时间,见她醒了,才低声问:“今日下午顾淞来找你了?”
赵菀玉坐起身点了点头。点完头她还想说两句顾淞的事,但对方先一步说了另外一件事,“想给你阿兄写信吗?”
赵菀玉神色一怔,微微讶异地看着他,“可以吗?”
见她的眸子里浮现一点惊喜,刘徵身上从外头带来的冷意散了不少,他沉声道:“当然可以,你明日写好之后,放在窗口。”
赵菀玉闻言眉头轻拧。
刘徵见状五指微微收紧。
赵菀玉踟蹰了下问,“我能今夜写吗?写了之后你拿回去,明早派人送信。”
她补充一句,“应该快下雪了,到时候封了路就不好送信。” 再过两日就是十一月,洛城会下雪,一旦下雪,就容易耽搁时间。
刘徵闻言应道:“好。”
见他说好,赵菀玉掀开被子起身,睡前放棉鞋的地方记不清了,她双足垂在脚踏上,去看棉鞋的位置。
刘徵目光落在她身上,所以跟着她的动作,就瞥见了一片嫩白,刘徵历来觉得人的美丑不重要,都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两条腿两只手,重要的是能力,他也只对能力动心,但在赵菀玉身上总会失常。就比如这一瞬,他瞥见那双堪比雪山玉凝成的足,心跳不由加快,他收回视线,可许是他记忆里太好,脑袋里不由浮现刚刚惊鸿瞥过的场景,他忽然想到一句诗词,六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
赵菀玉穿好棉鞋,走到屏风外靠墙的书桌前,夜明珠朦胧的光只留下一点点,瞧不清,于是她点了两盏烛台。
视野清晰开阔,赵菀玉拿镇纸压稳宣纸,又拿了一只毛毫,便提笔给赵锡林写信。给赵锡林写信不是个简单的事,尤其这次她要嫁给刘徵,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会着急,所以她时不时就停下笔,蹙着眉头。
刘徵本来立在赵菀玉的床头,现在她在案桌前写信,他自然也挪了过来。所谓灯下看美人,美人如景,他从前也是嗤之以鼻的,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赵菀玉玉笋般的手握着一只紫色毛毫,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方透出一快淡淡的暗影,云雾长发散落,遮住不堪一握的纤腰。
他忽然偏过了头,然而眼睛里没了灯下的人,鼻端幽幽香气就更加清晰,而幽香明明是冷香,窜入鼻端后四肢燥热。
“二殿下,我写好了。”赵菀玉搁下笔道。
刘徵微吸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刚写好的信纸上墨汁还未干涸,赵菀玉拿起纸张,轻轻地吹干上面的湿墨。樱桃红般的唇冲着白纸黑字微微张合,一瞬间,白纸黑字似乎都氤氲上一层红粉浮光。
刘徵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半柱香后,宣纸上的字迹凝固,赵菀玉封好信封,递给刘徵,伸手时注意到刘徵似乎有点不对,她黛眉轻拧,“殿下……”
刘徵伸手接过她信封,截断她的话,“还有事?”
“没了。”赵菀玉摇头。
刘徵嗯了声后便转身快步离去,片刻后就消失在了赵菀玉的视线里,赵菀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
夜里寒风瑟瑟,若是人走的稍快,风刮在人身上就像冷刀子。
刘徵在夜里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寒风欺了他一路,回到他府中时,心中的燥热终于压了下去,他松口气换掉身上的黑衣,略作修整之后便躺在床上。
赵菀玉房间四角都燃火炉,他的房间里一盏火炉都无,他只盖单被,床榻也不铺棉被,只有一张床单。闭上眼睛后不久,他伸手把自己身上唯一的薄被掀开,将自己彻底晾在寒夜里。
卯时正,他准时起床,洗漱之后吩咐赵九将信送出去,他拿着剑出门练武。
刚走到廊下,瞥见从院外进来的陈管家,陈管家一般不会来这么早,这个时辰来必定有事,刘徵停下等他过来。
果不其然,陈管家是有事相商,“殿下,菀玉公主过一个月就要进府了,她住哪个院子?”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年底事杂,办婚礼更是忙上加忙,而若是拖到年后,婚期未免太长,所以齐后定下的婚期是下个月二十八,满打满算,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刘徵沉默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陈管家见状提醒道:“沁心阁怎么样?”
贵为皇子,刘徵这个府占地面积不小,但是府中只有二皇子一个主子,而二皇子不太讲究衣食住行,所以一般住在前院书房。反正书房有两进,前面一进议事,后面一进也够他住了。
沁心阁则是后院靠近正院的一间院子,院子草木葱茏,屋舍精致,正适合菀玉公主的身份。
刘徵安静了片刻,拒绝了陈管家的意见,“她住春波楼。”
听到这句话陈管家不由观察自家殿下神色,自家殿下神色还是冷冷的。然而陈管家清楚地明白了殿下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毕竟春波楼虽然目前不是二皇子府最好的院子,但它却是最接近书房的一间院子。
刘徵说完提步离开,只走了几步后,他脚步顿住,扭头看向陈管家。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陈管家问。
刘徵抿了下嘴,道:“收拾得仔细一些。”他顿了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她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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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个月,徵哥就能住上厚床软枕,有四个暖炉的精致屋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