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不羞涩, 我着实说不上来。
不知羞总是有的。
荷包上空落落的, 我捏着针,就是下不去手。
“太子妃其实也不必太过忧虑要绣什么上去。”
婉婉递上一杯香茶,悄悄笑道:“殿下与太子妃是一对,自然要绣成双成对的, 再者说。”
我竖起耳朵, 一小口一小口啜着茶水。
偏这丫头故弄玄虚地顿了顿,见我作势要恼, 才连忙继续道:“只要是心上人送的,想必殿下怎么都会欢喜。”
说到这, 我就更愁。
婢子不知, 我又如何不懂, 我林岁岁并非他的心上人。
他与我举止亲密,也不过因为我是太子妃罢了。
除去素水院里的李莹儿不说。
也还有那个只在口中听过, 画里背影窈窕的沈姑娘。
我低叹,手指翻飞,只在荷包上绣了个诺大的字。
房外传来魏良相请去书房的声音。
婉婉兀自红了脸。
我大抵知道是什么事。
只将荷包扔在绣篮, 自嘲一笑。
他还算有心,选在了今日。
再次走近书房,我早就没了初来此地那种事不关己的轻松。
“太子妃?”
临门一脚, 我却停住不前。
心里的惧意越加明显。
惧怕的是什么, 我不愿意深想。
也无心去想。
书房里隐隐有女子轻笑的声音。
心口窒息, 我蹙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过往他金屋藏娇之时, 我也不曾如此难过。
今日不过是,不过是
手指在袖中攥紧, 我重新勾起笑脸, 朝身后的婉婉问道:“本宫看起来怎么样?”
“太子妃温婉,自是美的。”
“美?”
唇角止不住的下垂,若是我真的那么好看。
他又......又何需美妾。
眼圈酸涩,我努力眨了眨眼,摆出太子妃的架势。
温婉端庄,却无笑意。
“殿下。”
我微微福身,低眉顺眼,不去看他。
看了又有何用。
他眼中已经不只有我一人。
这莫名的念头让我发愣。
只呆呆抬起眼,我想问问他。
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为何他依然是他,天姿玉容。
我却不再是我。
面前顾臻坐的端正,也正看着我。
往日里或带着笑意或温柔的眉眼早就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亘古不变的寂静。
他的眼中,不再有星点亮光。
他也不会冲着我笑了。
想问的话凝在唇边。
他的冷漠叫我胆怯。
那一排站姿规矩的女子更是让我心口钝痛。
这下果然会热闹许多。
我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只将宋夫人的话反复咀嚼。
“不过是活着罢了。”
做太子妃本就要大气。
出嫁前,不就已经知道会有今日局面了吗?
我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将心头的不适一点点压住。
再抬眼,我便只是温婉大气的太子妃。
而不是那个难过想哭的林岁岁。
“见过太子妃。”
“不用拘谨,各位都是入了殿下眼的,以后少不了要在一个府中住着,自在些便是。”
手指拢在袖中,将掌心掐得麻木。
我一一瞧过这些如花娇媚的女子,果真各有千秋。
谁说冬日里无花可赏。
有她们在,便是春日再临,也难敌这一室娇艳。
“岁岁。”
顾臻的声音清冷,“你选出四个便是。”
“我?”
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婉只差一步就要全盘崩坏。
他到底是什么做的心肠。
竟然要我去选伺候他的人。
“此事事关殿下,还是殿下亲自挑选的好。”
我低眉敛笑,“若是实在选不出,殿下也不必忧心。只这些姑娘,太子府还是可以住得下的。”
“我非纵欲之人,你主持后院,此事便交由你。”
他说得干脆,“近日我多不在府中,选出的四人你且放在身边悉心教导,礼仪规矩不可废。”
这话一落,那些女子看我的眼神,热烈又大胆。
容不得我再三推辞,顾臻匆匆交代了几句,与魏良不知又去了哪里。
他一走,那些女子咬手帕的咬手帕,搓衣角的搓衣角,倒也有几个沉稳的。
我犯了难。
也不知顾臻喜欢什么模样的。
拢共我就见他画过一位女子,还只是个背影。
背影?
我略一思索,朝心思各异的女子们浅浅一笑,“既然殿下发了话,那就先请各位转过身去。”
从身段到才情,最后又考了品行。
我总算提前见识到选秀的那种场景。
这一日我坐得腰酸背痛,才选出来两位。
离顾臻想要的人数还差上一半。
不过我选出来的女子,性子略为沉稳。
再想想素水院里困住的那位,我一挑眉,又选了两位娇嗔可爱的。
等回到房内,已是傍晚。
地上散落的满是绣样。
看来是风吹开了窗户。
婉婉手脚利落的收起,将房外守着的婢子好一顿教训。
绣篮里,我那绣了字的荷包早就不见了踪迹。
桌案上踏出几个梅花瓣,糕点也被啃了几口。
多半是有狸奴,跳进了窗。
“回太子妃,已经查清。”
婉婉眉头紧皱,“因有只狸奴跑进了院里,这会婢子们好不容易才将它赶了出去,故而没来得及收拾。”
我颔首,躺在榻上懒懒散散的。
“嗯。收拾了便是,今夜我不想用饭,你们下去吧。”
夜里床榻一沉,脚边似有暖物。
我迷迷糊糊,用脚点了点。
“喵。”
“你怎得进来了。”
我缩了缩脚,难得发了善心,“外面天寒地冻,我只能留你一晚。”
“你可不许咬我!”
“不然,我就让婉婉把你抱出去。”
“喵。”
这狸奴嗓音透着股清冷慵懒。
我着实累的慌,往床榻里滚了滚,让出了半面榻。
自从府中纳了美妾,我早上便再也没有睡过懒觉。
她们各个精神万分,每日辰时必来问安。
然后便是坐在我房中,说说话喝喝茶,不是她今带了新做的点心,就是明另一位奉上拿手好菜。
几日下来,我又吃又喝,嘴倒是没闲着。
若是无聊,这几位还会抚琴跳舞。
我倚在榻上,总觉得这美妾似是给我预备的。
“太子妃,又走神儿。那这白子,妾身可就要了。”
孙氏稳重,极为喜爱下棋。
可我不善此道,每每落败。
便有齐氏软言安慰。
而性子活泼的柳氏与安氏,则是一左一右递上茶果。
与她们相处了几日,我心中稍稍好过些。
总归都不是撒泼耍赖的主。
今夜,顾臻传了话来,要在府中用饭。
我依旧没什么胃口,便让孙氏操持饭桌。
她们新妇见见郎君,我这个旧人还是避开的好。
隔壁院中,红灯笼高高挂起,只等点亮。
婉婉小心地打量着我的神色,欲言又止。
“无妨,此事必然,好在都是些良善的女子。”
房内安静。
月色透过窗户,模模糊糊照在地上。
我翻来覆去,不知在等些什么。
亦或许,什么也没有等。
寂寥之中,唯有安神香还在燃着。
才合上眼。
婉婉焦急的声音在房外响得突兀。
“太子妃,您睡了吗?”
“何事?”
“太子妃,属下是魏良。”
怎得连魏良也在门外。
我起身,心里慌做一团,“出了什么事?”
“殿下他,受伤了。”
烛火重燃,魏良在门外简单说了前因后果。
“可瞧了太医?”
套上常服,我松松挽了个发髻,正要开门。
孙氏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
“殿下,这是妾身那祖传的伤药。”
“殿下,这是妾身新熬的补汤。”
齐氏也来了。
“殿下,这是妾身们新做的软枕。”
柳氏与安氏亦是不肯落后。
我低头一笑,是了。
四房美妾,我又何必急火攻心。
她们四人中,不论是谁,都能替他上药,与他宽心。
我重新坐回桌旁,一口吹灭幽幽烛火。
与满室夜色融为一体,“那就有劳你们四位,好好照顾殿下。”
房外不再有人说话。
我知道顾臻在外面。
可他一句话都不说,我也只能沉默。
门外脚步声渐渐撤离。
我静坐了一会,才躺回榻上,就听见窗下有了动静。
“喵。”
我认得这叫声,是那只总也瞧不见身影的狸奴。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几日中,我总有一两天晨起后,手指酸的厉害。
看来应是被这只小胖猫压到了手。
之前房内地龙烧得旺,我睡前又总是燃香。
故而会将窗户支起一条缝隙,想必它就是从这缝隙中硬挤了进来。
今夜被魏良一扰,忘了开窗。
“你怎得夜夜都来?也亏得你是只猫,不然我这清白怕是要说不清了!”
我披上外衣,无奈道。
这一笑再推开窗,就瞥见一个橘黄色的小胖猫颠颠颠顺着墙根跑远。
“瞧瞧,还经不得人说。”
窗户支起,我摇了摇头,“现在不仅没有人来,连狸奴也没了踪迹。”
说起人,刚只听魏良说,他伤到了腰。
却也不知伤势到底如何。
要不,悄悄去看看?
我这么想着,人已经到了隔壁院子。
“太......”
我止住守夜的婢子,低低问道:“今晚是哪位美人侍奉殿下?”
按照常理,他人留在哪房,哪房就会点亮门口的红灯笼。
可我一眼瞧尽,也没见哪里亮着。
“回太子妃,殿下 他......他不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