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堂看着那决绝的背影, 心中气恼的同时,也带上了慌张。
这一瞬间,他觉得沈清云就像是那断了线的风筝,飞走之后他便再抓不住。
更害怕的是, 他怕沈清云说的是真的。
握紧画卷的手收紧, 姜玉堂开始怀疑, 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清云是真的喜欢他?
“表少爷当然喜欢你。”
赵禄送着小孩去了医馆, 包扎后开了药,还给了银子安抚这才把人送回云水间。
回来后,他挥手让原来的小厮下去, 自个儿上去架着马车:“奴才是瞧着您与表少爷一起的, 表少爷瞧世子的眼神, 错不了。”
这一番话, 才让姜玉堂暂且的放下心。
沈清云当然喜欢他,是她亲口说过的。之前他们的关系曾经那样好, 她一瞧见自己眼中就看不下旁人。
而如今只是因为她吃醋了, 以为他喜欢别的女子,要娶旁人。
姜玉堂甚至还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若是哪一日他听到沈清云喜欢的是别的男子, 他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沈清云如今只不过是闹闹脾气而已。
他活该受着。
马车回了侯府,姜玉堂没去书房, 而是去了沈清云住的墨荷园。
那日晚上闹的太着急, 他让人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扔了。之前这屋子常年无人住, 东西都是旧的,扔掉后奴才们便砍了当柴火。
等他回过神来,大部分东西都烧没了。
姜玉堂站在门口,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之前他来的时候只觉得屋子太小,人都施展不开。
如今一空下来,却又觉得这屋子空的厉害,连之前他看不上的那些旧家具,烧掉之后都觉得可惜。
他没进去,又关了门,走的时候特意吩咐:“找人把这屋子重新修葺一遍。”
“挑些精致,秀雅些的家具,再准备一些猫喜欢的小玩具。”
他那日去找沈清云,见到看见他就炸毛的千金居然对着个酒楼的小厮撒娇,气的他立马让那小厮滚去了厨房。
自己不过才几日没去,那没良心的猫就忘记到底谁是它爹了。
赵禄一听,知晓是给谁准备的,立马问:“表少爷要回来?”
姜玉堂这几日想的都是这个,听了赵禄的话唇瓣往上弯了弯:“自然要回来。”
只他这回明白了,不能敷衍,也不能操之过急,更加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不与赵家联姻,日后可能会千难万难。但相比起这些,他其实更害怕失去沈清云。
他头一次这样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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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娶了?”
寿安堂中老太太吓了一跳,说完,又立即挥手让人奴才们下去。等屋内的人都空了,她才继续开口:“怎么,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想娶了?”
姜玉堂没解释,看着祖母那着急的模样,他心中很是内疚:“祖母您别急,赵家那边我会去说。”
姜老夫人扶着把手又渐渐地坐下来,可那狐疑的目光还是放在姜玉堂身上。
她知晓姜玉堂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一不二,如今这与赵家的联姻既是已经反了悔,那便也没有劝说的余地。
只她看着姜玉堂良久,到底还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他这段时日闹的动静大。
前几日还让人把墨荷园的东西都扔出去。这侯府再大四周也都是人,有人就有眼睛嘴巴。
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断断续续的。如今他又非要与赵家解除婚约,这让老夫人不得不想。
“我……”姜玉堂弯下腰,想将他与沈清云的事给说了。可一想到她如今穿着男装,话到了嘴边又犹豫了。
“等我得了好消息,立即就回来与您解释。”他直起身,想到自己要娶沈清云,面上掩盖不住喜悦。
“你不娶赵明珠,年后陛下要给你指婚,到时你该如何是好?”
“祖母,我不是不成婚。”姜玉堂说这里,唇角往下弯了弯,那双素来不近人情的眼睛里垂下来,语气中都带上了温柔:“我是要娶自己心爱的人。”
***
近来天气越来越冷,马上就要腊八。
酒楼里比平日里也更加热闹,沈清云从张瞎子那回来,撑伞的手冻得僵硬。
她派人过去打听了,姜府没有去给赵家提亲,一连等了五六日,越等心中越慌。之前她担心的并不是多余。
她刚特意去给张瞎子送药,够他用小半年的了。
两夫妻吓得不行,还以为沈清云不给他们治了,跪在地上连连哀求。
沈清云好说歹说才算是让人起来,可同时心里却也在犹豫。若是姜玉堂当真要逼她,自己为了躲他要逃到天涯海角去吗?
只要有权势,姜玉堂若是坚持,哪怕他逃得再远,早晚也会被追回来。
何况,她想留在京都看雪呢。
张瞎子的眼睛她也是真的想治好。
沈清云思索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小孩捧着碗腊八粥过来。
“厨房的厨子提前熬好的,我见您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特意拿给您尝尝。“
腊八粥平日里一年就吃一回,厨子怕腊八那日熬的不好喝,这几日天天在练。
这几日小孩又被叫到了前面当泡汤,瞧见她也不怕了,说话的时候乐滋滋的。
沈清云接过喝了一口,甜滋滋的。目光又落在他手上:“伤好了吧?”
小孩正在低头陪千金玩,闻言抬起头笑:“早好了。”
他举起手,那被烫伤的手臂上只有一点点浅浅的疤,时间一长怕是疤痕等没了:“您给我那烫伤膏好用的很,再涂几日怕是都没了。”
小孩说到这儿又有写羞涩,支支吾吾的问她再要一盒。
沈清云拿给他,多嘴问了一句:“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小孩红着脸有些羞涩,挠着脑袋都说了。
原来是有个常来水云间的客人认识他,知晓他烫伤了手,又好的如此快,问他用什么药。
他年纪小,嘴不严。别人一问便什么都说了。
那人便硬是给了他银子非要在他这儿买一盒,还说想让他问问可卖药方。
“我不白拿您的,到时候他给了我银子我便都来给您。”小孩捧着膏药,面上还有的红。
沈清云挥手说不用,小孩却道:“这客人是太医院的,沈少爷您这药若是被他看中,必定能卖不少银子。”
“太医院?”沈清云问。
“是啊。”小孩看着她的脸,又红了:“宫中的娘娘们哪个不怕身上有疤痕,您这膏药要是比别人的好,保不齐还能进太医院当官。”
太医院是在宫里,而宫中只有皇帝能管。
沈清云眼睫颤了颤,眼眸之中一片清明。若是她进了太医院,日后就再也无人逼的了她了。
***
这一等就是腊八之后。
晌午又吃了一碗腊八粥,沈清云没看医书,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那日在酒楼拿了她去疤膏的是太医院的院判,名叫张墨。
他不能直接带她入太医院,但说年前有一场考试,他可以推荐她去参考,若是考过了便可直接进。
作为回报,她将去疤膏的药方写给了他。
明日就有人来接她去百草堂,在那住上十日,才算是考完。
十日之后刚好过完年,考上了直接入宫当值。
沈清云将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干净,门却被人重重的推开了。
姜玉堂站在门口,一身酒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冰冷又狼狈。可瞧见她的眉眼之后,却是又立即笑了起来。
“我可以娶你了。”
沈清云听了这话,眉心拧了拧。她没回他,目光放在他那惨白的唇瓣上。
姜玉堂那张脸上一阵苍白,连着唇瓣都没有半分血色。
身上的披风被风雨淋的湿透,鹿皮靴子上,膝盖微微弯曲,他像是站不稳,整个人几乎靠在门框上,连着扶着门框的手都在用力到颤抖。
“你怎么了?”她开口问。
姜玉堂捂着唇瓣咳嗽了一声,这才回她:“之前病了。”
他摇摇晃晃的从屋外走进来,除了酒气之外,沈清云总算是闻到了那股掩盖住的药味。
很浓,像是活血化瘀的跌打膏。
她目光落在姜玉堂的背上,又落在他走路僵硬的膝盖上。
听见他用沙哑的嗓音道:“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姜玉堂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喜悦连着苍白的面色都盖不住,甚至眉眼上被冻上了冰爽:“太子那,祖母那,甚至赵家……”
他起身,拉起沈清云的手,冰冷的掌心落在她手心中,姜玉堂道:“如今就差最后一步……”
他嘴唇颤抖着,好久才有声音,却又干枯了像是冻住的冰块:“我求你嫁给我。”
沈清云站在他面前,闻着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还有握住她的手心微微在颤抖。
她忽然觉得,她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
姜玉堂没等到她回答,在她转身去拿药箱的时候,直挺挺的身子往后一倒,已经昏死过去。
他躺在毛毯上,披风一揭开才发现浑身都是血。寒冷的天,血液几乎冻成了冰渣子。
而他的双膝也被冻得青紫。
这一晚屋内的灯火一晚未熄,沈清云天快亮了才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
她直起身,擦干净手,给他留了膏药。
这才背着行李,抱着千金下楼。
屋檐下的灯火还在亮着,屋外灰蒙蒙的天还没亮。
看门的小厮躲在墙角睡觉,瞧见她出门半梦半醒之间还给她打开个招呼。
直到许久,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沈清云毫不犹豫的弯腰上了马车。
赶车的小厮一挥马鞭,笑道:“下雪了。”
沈清云先是一愣,随即立即掀开帘子。透明的雪花顺着马车飞进来,落在她手心。
她看着掌心里融化的雪,湿了眼眶:“这就是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