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事情的真相涉及天家的隐秘,不管万岁爷私底下如何处置,可万岁爷自然是要选择掩盖真相的,也是势必要抛出一个替罪羊的。
就像三年前皇陵行宫的那场大火,万岁爷未必就不知道那场大火的真相,却还是刻意引导他这个稀里糊涂的瞎子被扣上残害手足的恶名。
想到这里,赵清明不由一声嗤笑道:“这你倒是不用担心,不管能不能抓到那个太医,三皇子的这事儿很快就能收尾,父皇是不会由着天家被人指指点点、喷唾沫星子的,左右先找块遮羞布就是了。”
赵清明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翩翩却听得心惊胆战,颤声问道:“那万岁爷会……会找谁做这、这遮羞布?”
赵清明摇摇头,叹息道:“父皇的心思谁又能猜到?不过想来父皇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借此处理一个或是一批让他扎眼却又不方便出手的,那三皇子也就不算白白被算计一场了。”
翩翩越听越是提心吊胆,抓着赵清明的手,急切问道:“那咱们呢?咱们还能……离京吗?万岁爷会允许吗?”
这也是赵清明目前最担心的问题,他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显然他并没有答案。
“先等着看父皇那边的应对之策吧。”赵清明沉声道。
万岁爷到底要选谁做遮羞布,是否会迁怒皇后与邓氏一门,甚至对陈贵妃跟四皇子又是否会起疑,甚至还有……
大皇子。
赵清明完全摸不清门儿,但是他却明白,万岁爷的一举一动,都对他与翩翩的命运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翩翩也说不出话二了,枕着赵清明的胳膊,脸贴着赵清明的前胸,明明被子里头暖和和的,但是翩翩却还是觉得冷,打心底儿溢出的冷。
那是打心底儿溢出的恐惧,对未来、对自己命运走向无从知晓的茫然与恐惧。
自嫁给赵清明到现在,她头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了姑母。
那么多年,姑母一个人在后宫是怎么熬过来的?眼瞅着是备受宠爱、有皇子傍身,烈火烹油,可谁又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姑母会不会因为这茫然与恐惧而焦虑不安,甚至垂泪到天明呢?
而姑母的死……
真的就只是单纯的产后大出血、无药可救吗?
蓦地,翩翩浑身一颤。
赵清明吓了一跳,忙得揉着翩翩还僵硬的后背,小声询问:“怎么了?好端端地打起了寒颤?”
翩翩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儿得往赵清明的怀里钻,赵清明也感受到了翩翩的异常,不由心疼,一边亲吻着翩翩的额发,一边柔声宽慰道:“翩翩,不要担心,三皇子的事儿是不会牵扯到咱们的。”
是啊,这三年以来,宁王府上下都被御林军侍卫严密监控,而这如今却也成了能让赵清明与翩翩远离纷争、被人陷害的最有利的证明,最多……
最多是继续被留在京师,继续过着被御林军监视的日子,但是他跟翩翩的性命却是无碍的。
翩翩却一个劲儿地摇头,双手仍旧不安地抱着赵清明,她抱得特别用力,都有些让赵清明呼吸不畅了,赵清明意识到翩翩的不对劲儿,正要再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听翩翩不安又急促地道:“赵清明,你说姑母当年是……是真的死于产后大出血吗?这里头会不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翩翩却说不下去了,但是赵清明却怎么听不明白?
赵清明不知道翩翩是怎么就突然想到了兰妃之死,或许是因为知晓太医有可能对三皇子下药之后吧,既然能对三皇子下手,那搞不好太医也会对兰妃下手。
赵清明顿时心里就是一惊,对于兰妃的死,他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兰妃死的时候,他当时人已经被幽禁了,正是最苦闷沉郁的时候,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当时从福伯口中得知此事,赵清明不过是“嗯”了一声,兰妃的死在他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如今冷不丁地被翩翩提起,赵清明不由觉得脊背生寒。
是啊,兰妃当真是死于产后大出血吗?
虽说天家向来没有什么意外,往往死生只在一念之间,但是生孩子对于妇人来说却无异于到阎罗殿前走一遭,是死是生,还真是要凭运气,所以兰妃的死,当时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荡与怀疑。
毕竟不管是高贵的妃嫔还是低贱的婢子,生孩子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赵清明对于兰妃并不了解,对她生产时候的情形更是无从知晓,所以这时候也只能宽慰翩翩道:“翩翩,是不是今天三皇子的事儿让你受了刺激?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不要胡思乱想,现在你且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你……翩翩,你怎么哭了?”
胸前的湿润让赵清明顿时慌了起来,他忙不迭伸手去给翩翩擦眼泪,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赵清明忙得把翩翩拥入怀里,不住宽慰道:“翩翩,翩翩,不怕,不怕,我在这儿的,我陪着你呢,不怕了乖。”
翩翩却不住摇头,方才还是无声落泪,这个时候被赵清明哄的却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她死死抓着赵清明的手,哭得几欲晕厥,嘴里断断续续着道:“赵清明,在姑母入宫之后,一……一直都是爹爹顾看姑母的身子,姑母的身子一直都好好儿的,轻易连个头疼脑热都……都没有,后来姑母有孕,也……也是爹爹一直精心照料,我听……听娘说过,姑母生……生表弟的时候,一直都……都很顺利,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多、多时辰,爹爹一直在姑母……姑母宫里守着,什么事儿都、都没有……”
翩翩断断续续说的都是鹿成林如何顾看妹妹兰妃,并没有提兰妃之死的事儿,但是赵清明却已经明白了翩翩到底是想说什么,不由心底生寒,果然下面翩翩所言,恰如他的猜测。
“可是姑母怀、怀第二胎的时候,爹爹……爹爹就突然死了,我到现在还……还不想不通爹爹好端端的怎么就、就会暴毙而亡?娘跟爹先后殒命,这本来就让姑母伤怀,险些……险些惊了姑母的胎,可到底是有惊无险,姑母总算挨到了……瓜熟蒂落,可是……可是姑母还是死了!一尸两命啊!”
翩翩再也忍不住了,扎在赵清明怀里哭得歇斯底里,娘亲死得时候,她固然伤心欲绝,心里更多的却是对爹爹的怨恨、东院儿梅姨娘母子的恨意,因为有这股子的恨撑着,她始终保持一丝清明,爹爹死的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是茫然是不信,到了姑母,她已经麻木了,连眼泪都是无声无息地掉落。
她几乎从来就没有像这样哭到歇斯底里、不管不顾。
她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胆战心惊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