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赵清暄从矛盾苦闷开始变得沉默,也开始在认真思考,将赵清明夫妇接回京师真的就是对的吗?就是对弟弟好吗?弟弟会愿意吗?又会感激他吗?
他觉得他的弟弟越来越陌生,不再像从前一样总是沉默,总是心事重重,总是让他担心,鲁平描述的那个人,那样的幸福,那样的自在,那样地热爱人生中的每一天,似乎跟他的弟弟没有任何关系……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没底,越是拿不定主意,这时候听了孙少阙说这些,赵清暄一阵沉默,半晌,他问道:“他就从来没有……提到过京师吗?没有提到过我吗?”
鲁平是御林军的老人儿,暗卫出身,自是身手了得,偷听墙角什么的,最是在行,又是得了赵清暄的命令,自然舍得卖力气,所以赵清明跟翩翩平日的这些子鸡毛蒜皮、锅碗瓢盆的事儿才能事无巨细传到赵清暄这里。
孙少阙面露难色,半晌摇摇头道:“没有。”
是真的没有。
孙少阙也觉得奇怪得很,宁王夫妇怎么一次都没有提到过京师,提到过他家主子呢?就算是为了保密,也不至于此,但是他们真的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似乎一切的前尘过往,都跟他们再无干系,包括……
赵清暄这个亲兄长。
他们似乎都全部舍弃了。
也似乎是真真正正地以新的身份开始了新生活。
渐渐地,孙少阙也不再奇怪了,他看到了宁王夫妇的决心,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主子为什么迟迟不肯下令接宁王夫妇回京。
因为,这怕不会是个大团圆的结局,不管是对宁王夫妇,还是对主子夫妇。
赵清暄闻言一直沉默着,就在孙少阙以为这一次跟以往也都一样,听了宁王夫妇近况之后,主子总要沉默良久的时候,赵清暄这突然开了口。
“让鲁平回来吧。”赵清暄沉声道。
孙少阙顿时就愣了,直接脱口而出,问道:“主子,您的意思是……以后不再叫鲁平盯着宁王夫妇了?还是……还是您已经下定决心要接宁王夫妇回京了?”
赵清暄苦涩地牵了牵,摆摆手,一声叹息道:“都道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是他们去意已决,我这个做兄长若是还一味儿想留的话,只怕连最后那点子兄弟情分都不复存在了。”
所以……
由着他去吧。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走着他自己的选的路,过着他们自己安静祥和的小日子,如今,放手成全是他这个兄长的对弟弟最后能做的了。
即便,他此刻心如刀割。
孙少阙的心里也不好受,他心里始终还是盼着主子跟宁王殿下能够重归于好、兄友弟恭的,他这个做属下的,哪里希望在宁王心里将主子视作连同胞手足都不放过的刽子手?他一直都以为会有机会解开这个天大的误会的……
不过主子也有主子的苦衷,也有主子的取舍,既然主子已经下定决心,那他也只能遵令行事了,当下躬身领命,道:“是,属下遵命,只是……”
说到这里,孙少阙稍稍迟疑,然后才又问道:“只是往后宁王夫妇的日子主子都……都不干涉了吗?”
若是宁王夫妇在凉州受人欺负怎么办?难不成主子也都不管了吗?
赵清暄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既是决心已定,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当下,赵清暄摆了摆手道:“不干涉才是我最应该做到的。”
如今活在世间、生活在凉州的那对小夫妻,是储梁还有他的小媳妇儿囡囡,他们是湖州人士,跟京师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是他们的心愿。
他愿意帮助达成这个心愿,虽然这很艰难,但是他还是要成全他们,不过,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是赵清明他们想要回京,想要重返皇室,他随时都会欢迎,会倾尽一切弥补他们。
“是,属下明白了。”孙少阙点点头道。
赵清暄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孙少阙退下,他一个人又在书房里头静默良久,直到卫静姝派人来前院儿找他,他才重振精神,洗了把脸,然后去了后院儿。
……
“怎么?是还没忙完吗?是不是我搅扰到你了?”
见赵清暄进来,面色有些疲乏,卫静姝又是心疼,又是忐忑,赶紧地就起身迎了上去。
“没事儿,就是交代少阙一些事儿,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这几天都能在家里好好儿陪陪你还有平阳,”赵清暄脸上顿时浮现笑意,声音也变得温柔,手上的动作同样温柔,忙得又扶着卫静姝坐下,一边叨叨着,“你如今身子重,哪儿需要你起身相迎这一套?只管安生歇着,没得一惊一乍的惊着了孩子,看得我都提心吊胆。”
“就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是孩子,又不是我这个做娘的,”卫静姝被他扶着坐下,瞥了男人一眼,小声嘟囔,“左右我如今容颜不再,年岁又长,见了你就絮叨没完,活脱脱一副糟糠模样,难怪你表哥对我都不上心。”
卫静姝这话都把赵清暄给听乐了,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揽着为卫静姝的肩膀,一手指着她的脸道:“你这样一张的脸,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糟糠模样,你这要天下妇人如何自处?难不成个个都是无盐丑妇吗?”
“表哥一贯油嘴滑舌,专挑好听的与我说,”卫静姝心里甜滋滋的,可是却还存着一丝焦虑,指着自己的眼角问赵清暄,“表哥你看,前几天我这里起了一小块斑呢,还有这边也有一块儿。”
“有吗?”赵清暄还真的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果然眼角有一小片心生出来的斑,不过面积不大,只有小拇指肚那么大,而且颜色也很浅,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不过显然卫静姝对此十分上心,甚至焦躁不安。
“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过并不严重,粉一遮就看不到了,”卫静姝这般重视,那赵清暄也不好含糊过去,当下便就给卫静姝想出了解决之道来,还一派严肃正经,“表妹若还是觉得此法不妥的话,那不妨叫太医院的人过来瞧瞧,然后拟一个祛斑的方子,说不定吃几副药就又变成剥了皮的煮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