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再说一遍。”
谢远以不可置疑的语气问了一遍。
虽然谢远不太客气,但几人却是不敢有半点不满,那之前当先问好的黝黑青年越发恭敬的说道:“回前辈,我们刚才在讨论的是最近青州城最大的盛事,即当年林惊龙之女,如今的林家大小姐林清浅,将在青州城公开招亲……”
“招亲?”
谢远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心中第一念头竟是有些好笑,因为这么俗套的事情也能被自己遇到。
但随即谢远又觉得有些蹊跷,以林清浅的性子,若说是林家逼她恐怕不太可能,那究竟背后还有什么原因?
“招亲在何时?”谢远又接着问道。
“三日之后。”
“嗯。”
谢远点点头,没有再多说,转身朝着其中一道城门走去,只是临走之前随手丢了一袋灵石过去。
那黝黑青年起初不敢接,直到谢远走远才小心的将地上的布袋捡起。
“不过问个话而已,竟直接赐予十块灵石?”
几个青年男女看清布袋中的灵石数量,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平均修为不过一元境后期的几人而言,这已经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倒是黝黑青年若有所思,因为除了手中的灵石以外,他还收到了谢远的一句传音,竟是指点他如今破境的。
可惜看不清谢远的正脸,黝黑青年也只有牢牢记住谢远的背影,在心中默默感激。
……
(还是两点左右会改过来,麻烦各位了,明早再看更新吧)
“什么意思?”
蒋天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沧桑,随即敛去,他淡淡道:“你可知千年之前,青州有多少宗门?”
“你知道?”
谢远歪头道。
“废话,本座当然……也不知道。”无视了谢远翻白眼的动作,蒋天明继续说道:“但本座至少知道,那是一个真正峥嵘的时代,宗门林立,强者如云,而那时候的天阳门,不过是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不入流宗门。”
“但……我天阳门自创立之初,便定下了一条门规,而且这条门规凌驾于所有其他门规之上,是真正的铁律,至于本座说的是哪一条门规,你应该清楚。”“
凡入天阳门者,皆手足兄弟……”谢远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半空,缓缓说道。
“那你可知这条门规背后还有另一层含义?”蒋天明悠悠道,“一个强大门派的崛起,靠的是所有人,但也可以说,其实是靠少数人。”
蒋天明没有说透,但谢远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性命就一定比张师兄的性命金贵吗?”
谢远自嘲一笑。
“我当年也这么问过师叔。”
蒋天明挥了挥手,四周有云雾聚拢而来,在这半空之中形成了两把椅子,蒋天明当先坐了下来。
“本座当年比你还强,但是却没你这么会藏,那时候年少气盛,只因一个赌约,浮光剑宗和龙虎山被我数次堵门,杀得他们同代天才几乎断层……
两大宗门自然恨我入骨,数次使出杀招,为我丢了性命的师兄弟数不胜数。
等本座终于醒悟的时候,欠宗门的已经数不清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天阳门大师兄的位置,然后一直到了今天。”
“你坐视张师兄身陨,就是想让我也欠天阳门的情?”
谢远目光骤然冰冷,没有接蒋天明递过来的酒杯。
蒋天明一怔,随即哂笑道:“想什么呢,本座的格局会这么小?”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蒋天明手指敲击了几下椅背,缓缓道:“为了两代心血,为了数十年的算计,为了……打破这牢笼!”
“我不明白。”
“何处不明白?”
“不明白的事太多……季有德,便是你口中的敌吗?”
“你觉得他够格吗?”
“是季有德背后的东荒王朝?”
“除了王朝,又有谁有这等大手笔?”
蒋天明幽幽道。
“我曾听闻,以极东之地之辽阔,在王朝版图之上也不过沧海一粟,若真如此,与王朝为敌,就算破了这牢笼又如何?”
谢远略微嘲讽的说道。
“那你莫非以为,这牢笼是为了囚禁我们?”
蒋天明也笑了。
谢远一怔,随即一惊,“难道不是?”
“你想多了。”蒋天明也开始笑得嘲讽起来,“说难听一点,我们……还不够那个资格。”
“难道是神陨之地的那个女鬼?”
谢远想到了什么,“或者是源地之中那个女子……”
“你当真见到了源地中的那个女人?”蒋天明霍的转头,目光灼灼,“如何?”
“你知道她的存在?”谢远也是一怔,随即摇头笑道,“也是,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无需多想。”蒋天明摇头,“让你去源地,倒真是因为那里有大好处,你是最适合去的人,至于你会见到那个女人,并不在我的算计之中。”
谢远没有接话,但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刨除了“泷”的意外,他的确收获极大。
甚至若不是因为源地一行,谢远只怕今日会更加狼狈。
“虽然很好奇你又是如何在那个女人面前活下来的,本座当年也是……”
蒋天明摇头,止住了话,感慨道:“但无论如何,这也算说明本座没有看错你,甚至若我没有猜错,今日就算我没有现身,你也未必会身死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谢远皱眉。
“未必就是那个女鬼或者那个女人。”蒋天明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真相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或许她们和我们一样,也只是牵扯在其中的局外人罢了。”
“一直云里雾里有意思?”谢远忍不住有些怒道,“有什么说什么不好吗?”
“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本座也还没完全搞懂,自然无法告诉你什么。”
蒋天明喝了一口酒,淡笑道:“但其实真相有时候也没有那么重要……”
“什么意思?”
“因为不管真相如何,我们已经被牵连了不是吗?”
蒋天明说着,骤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冷声道:“我不管这极东之地是谁布下的局,但它碍着老子了,那就不行!”
“若不是这什么狗屁牢笼,老子三十年前就该踏入王侯,现在应该已经成神了!”
即便心中对蒋天明仍有诸多怨言,此时谢远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三十年前成王侯?
在梦里成?
蒋天明骂完之后,忽的起身,将手中的酒壶横起,如琥珀一般的酒液滴落,对着长空洒下。
“我知道即便本座说了这么多,你心中依旧有很多怨气,甚至依旧认为,张青木之死,是本座的错……
谢远,本座只想告诉你,以今日本座所得,莫说死了一个张青木,就是死了十个张青木,那也值得!
你根本不明白,让这牢笼裂开一个口子,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有着何等意义!
你以为天阳门是如何从不入流的小门派成为如今的第一宗门的?
天道无情,每个人皆有自己的使命。
本座只希望,今日过后,你能真正将自己当做天阳门的一员,也不算负了张青木之牺牲。”
“说来说去,还不是在套路我。”谢远不屑道。
“那也是因为你值得套路!”蒋天明淡淡道,“你若是个废物,若在那最后一战之中可以忽略,那你都不值得本座浪费一滴口水。”
“何苦要将我拉下水?”谢远语气有些飘忽,“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在身上背负枷锁的人。”
“有羁绊,就会有枷锁。”
“最后一战是指?”谢远没有再多谈论这个话题,忽的转而问道。
“是赌上了三十年成败的一战,一旦开始,便无人可退却。”
蒋天明忽的笑了笑,“其实你何尝又不明白,从你生在青州有些事便已经注定,你想要独善其身,那难道你甘愿在**境老死不成?”
“你要当一辈子的羔羊,还是放手一搏,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又是何等精彩!”
“极东之地……真的太小了,听闻东荒王朝的大都强者如云,王侯数不胜数,难道你不想去见识一下吗?”
“还有……其实张青木未必就完全没有了希望。”
“怎么说?”谢远一愣。
“‘阎罗丹’触犯生死法则,炼丹之人会受到轮回掌控者的惩罚,但也正因如此,反而不会魂飞魄散,只会受尽永世折磨,但换个角度想想……
你不觉得这也给了你一丝机会吗?”
蒋天明目光熠熠,抬头看向长空深处,“只要你有一日足够强大,甚至比那轮回掌控者还强大,如何不能救回青木?”
比轮回掌控者更强……
长空之上好似因为这句话微起波澜,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寂。
可能吗?
如何不可能!
“不用给我画饼。”
谢远眼神一动,但面上还是毫无波澜,他站起身来,也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壶酒,缓缓自长空洒下,酒香四溢。
蒋天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拿来吧。”谢远洒完了酒,忽的向蒋天明伸出了手。
蒋天明嘴角一抽,疑惑道:“什么?”
“我的斩月剑基本废了,那把诛仙剑正好合适。”谢远淡淡道。
“……”
蒋天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不是钻进地底了吗,怎么知道我拿到了剑?”
“以你的性格,会眼睁睁的看着季有德把剑带走?”
“其实我也缺把这样的剑……”
蒋天明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手腕一翻,将一把巴掌大的毫不起眼的灰色小剑扔给了谢远。
“这剑上有封印,没有特定法门你恐怕发挥不出它全部的威能。”将剑给了谢远,蒋天明又叮嘱了一句,“不过它毕竟是季有德诛仙剑阵的阵盘,你用之为核心布阵威能也绝对不俗,可留作绝招。”
“知道了,走了。”
谢远拿了剑,没有再和蒋天明多说,身形一动便踏空离去。
“去青州城?”
“嗯。”
“青州城的水也不浅,小心些,还有,此次林家或许有些过分,但毕竟是清浅之血亲,你注意分寸,此外,龙虎山和浮光剑宗未必是敌,你别可学我当年……”
蒋天明的话语尚未说完,谢远身形已经陡然加速,转瞬消失在了天际尽头,只隐隐有一句话传来:“程依依让你闭嘴。”
轰隆!
半空之中骤然雷霆眨响,蒋天明一个踉跄,竟是差点从长空之上栽倒下去。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重新站稳的蒋天明目瞪口呆的问道。
但谢远早已彻底消失,却是没有任何回应。
蒋天明回过神来,忍不住骂道:“目无尊长的臭小子,和林锦龙那王八蛋当年简直是一个德性,难怪能让清浅也动了凡心。”
随口说了几句,蒋天明又有些肉痛的看了一眼长空之中尚未散尽的酒液。
“妈的,那可是三百年窖藏的仙人醉啊,就这么洒了,洒了……这小混蛋到底是在源地得了多少好处啊!”
“唉,回去估计又得和莫闲那老疯子打上一架,算了算了,让他两只手给他出出气吧……”
“可怜天阳门都是一群傻子,摊上我这么个智慧超群的门主,不感激本座也就罢了,还天天来找本座麻烦,偏偏本座还得哄好他们,当这门主我容易吗?”
随着一声惆怅的叹息,蒋天明的身形也在半空变得模糊,直至消失。
这一方天地彻底沉寂下来,只有汩汩的岩浆在不甘寂寞的流淌,那不时发出的爆裂声,就像是在诉说着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可惜再也无人能听懂……
……
青州城数百里之外,云雾深处。
一道流光从远处掠来,随即停下,只在半空留下一串花火。
如此高速的赶路,在没有刻意护持下,谢远之前的衣衫早就成了灰烬。
但赤果着身躯的谢远却好似没有察觉,脸上依旧残留着沉思之色。
今日之事,对于谢远的冲击之大,远不是他在蒋天明面前表现的那般模样。
他忽的有些羡慕稳健书的主角,可以有上百年的时间去慢慢耕耘,而不用如他一般,直接被卷进了一场无法避开的乱流。
可是……
那又如何?
谢远的目光又重新坚定起来。
只要无敌,无论是以何等姿态,他都是无敌。
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谢远终于回过神来,敛去了眼中的怔忡,这才察觉到身躯有些凉。
所幸这里是极高的高空深处,倒是无人看到了他的窘状。
谢远握了握手掌,说实话他此刻的状态并不算好,体内伤势不轻,还充斥着无数杂乱灵气,元力也是紊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