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是艾卡西亚最伟大的传说,他如今的他能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漂泊,扭曲或是改变自己周围的时间。
为了挽回家园的毁灭,基兰曾踏遍时间长河,从符文之地的神秘诞生,一直到它看似不可避免的结局,寻找着任何丝缕的命运。
尽管他在时间上的造诣越来越高,甚至已经能让那些被他救下的人真正意义上活过来,他能在时间长河上看清别人的命运,虽然无法过多地干涉,但他的存在已经接近神明。
可基兰自身却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眼中自己还是太过弱小,虽然别人的时间在他眼中一清二楚,但他却始终无法在时间长河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关于自身的一切,他都无法捕捉到,连带着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家园的毁灭,他也始终找不到拯救的办法。
在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时光守护者,却连自己的家园都守护不了,这对于基兰来说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
正是如此,在逐渐掌握时间法则的本质,能自由穿梭古往今来之后,原本名声远播的天才法师逐渐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
在艾卡西亚那次战争之后的不知几百年还是几十年,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基兰的名字,他的存在似乎成为了某种禁忌,就连那些被他救了的人也都对此闭口不谈。
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基兰的隐退却是肉眼可见的,像他那样伟大的存在,不管去哪都该享尽辉煌,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夏伊泽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无数信息从那双睿智的双眼中像他传递而来,两人目光交接处就像是有着一座无形的桥梁,将两者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现象,夏伊泽此刻的状态非常古怪,自从那半人大的光球突兀地出现后,他就呆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在夏伊泽自己的感觉中,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崩塌的山洞,包括蠢蠢欲动的虚空物,包括隐藏在暗处的危机。
四周只剩下了无边的虚无,还有如数据流一般的线条。
这些线条不知道是什么颜色——夏伊泽无法分辨那种颜色,似乎它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除此之外,他能看到的就只有眼前发光的白发老人——基兰。
夏伊泽在基兰的眼中读出了许多信息,他零碎的一生以及更加零碎的关于世间的感悟。
“这是‘时流’,你能看见是吗?我是指别的。”
与面貌不相符的中气声音响起,基兰冗长的白胡子随着口齿的张合在空中颤动,有趣的模样若是让毛头小孩看见了非得一把拽下来不可。
基兰的声音听在夏伊泽耳中却是如沐春风,有种别样的舒适感,就仿佛那声音中带着些许魔力,能让最浮躁的心都沉寂下来。
也正是因此,夏伊泽并没有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惊醒,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双目依旧直勾勾地注视着基兰。
此刻他脑中所想的东西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就好像原本的灵魂被重重枷锁禁锢,真正的他始终不见天日。
而基兰的出现也正是契机的到来,若要比喻,那他便是这开锁之人,或者说,他就是那把钥匙!
夏伊泽灵魂深处不时有崩裂声传来,一重重枷锁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泯灭,将少年真正的光芒彻底释放。
终于,他嘴角轻扯:“看见了…不完整…”
基兰话中所指此刻的夏伊泽自然知晓,他确实是看见了,也确实看得不完整。
“哈哈哈哈哈哈……”
基兰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大笑了起来,须发颤颤巍巍,慈祥的面孔上皱纹都拧成了山沟。
“果然,我果然没有错。”
充满中气的声音从老人口中传出,但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让人更加亲近,下意识对他产生好感。
“您……早就‘看’见我了是吗?”
夏伊泽的声音很轻,几乎自己他自己听得见,但他明白就算自己不说话,基兰也能从他的眼神表情一举一动,甚至从他身边气息的变动从而推测出他的想法。
听起来很恐怖,实际上……
确实很恐怖。
若是与这样的人为敌,绝对是世上最可怕的事,甚至夏伊泽觉得自己宁可面对十倍的虚空,也不愿意面对怀有杀意的基兰。
前世的记忆加上刚看到的一部分基兰的人生轨迹,夏伊泽毫不怀疑其恐怖的实力,甚至在他看来基兰已经远远超过了巨神峰的那些半神。
巨神峰的半神……夏伊泽目前还没在这个世界遇到他们,但是对于他们真正的力量他靠着推测他还是能猜出来一大半的。
但基兰不同,哪怕对方将自己的过往敞露在夏伊泽的眼前,夏伊泽也依旧看不真切,深不见底,无从揣摩。
“我已经流浪了太久,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哪……”
基兰缓缓抚摸着长须,声音之中带上了点追忆的味道,也更有了些人情味儿。
“原本以为领悟时间法则之后我就能改写一切,但真正走到那一步才发现…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就像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但却没有丝毫内力的所谓高手,看得穿一切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基兰不断开口,但说出的话却逐渐让夏伊泽震撼。
“你……”
只是他刚一开口就被基兰笑着用温和的语气打断。
“不要惊讶,除去那几个存在,这世界上应该没有我看不透的人以及看不到的东西了。”
夏伊泽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身体,无力地用手撑着虚无的时流,明明是不真实存在的东西,但却十分人性化地给夏伊泽提供了支点,让他能够支撑住快要倒下的身子。
但尽管如此,夏伊泽依旧无法平稳地站立,双腿打颤的同时瞳孔也出现了紊乱。
若不是基兰的身上不断有安抚人心的气息散发出,夏伊泽必然会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从这状态退出——或者说离开这个时流的世界。
基兰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也不开口,就这么等着他恢复过来。
至于夏伊泽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实在是基兰的话语中包含的信息太过庞大。
他一直将穿越这件事视为自己最大的秘密,甚至是打算将其永远埋在心中,他在阿克尚与卡莎面前所说的话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完全是将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本地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这个身份出发的。
这样的执念几乎已经与他的道心融在一起,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能看穿他的人,他的所有秘密在对方眼中都一览无余,这样被动的感觉让夏伊泽有些局促不安,也有些迷茫害怕。
可是在更深处,还有一道名叫希望的火焰在蔓延,从无到有,熊熊而起。
那希望源自于对原先世界的渴求,虽然这个世界无比精彩,有数之不尽的惊心动魄,也有看不完的亮丽风景,但夏伊泽骨子里仍是有着排斥——他作为地球人,作为华夏人,实在无法对这片土地生起归属感。
原本回到地球只是夏伊泽心底最深处最美妙的期待,但他清楚地知道两个世界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甚至是鸿沟。
在耐祖克墓穴中的时空裂缝中,他曾经看到过一片瑰丽的星河,那其中有一颗极蓝的星,与他心心念念的地球十分相似,但抛开正确性与否,那样的距离足以阻挡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或许除了那几位无上存在。
铸星龙王显然就是那几位存在中的其中之一,也是夏伊泽唯一亲眼见过的。
仅仅是通过裂缝瞥到的冰山一角,就足以让夏伊泽失去抵抗、甚至是注视的勇气,那是创造星球的存在,是符文之地永恒不变的传说,顶峰中的顶峰。
奥瑞利安·索尔,或许它知晓夏伊泽想知道的一切,但那样的生灵,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触碰的。
可在今天,夏伊泽见到了新的希望。
基兰的出现,除去轰碎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也同时将新的机会摆在他眼前。
他知道夏伊泽,他知道穿越,他知道地球!
更重要的是,他就在自己身前!
夏伊泽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自己被看得一干二净的秘密一点点包裹起来,重新塞回心里,不同的是它不再出现于道心之中,只是被埋在了心底深处随意的一个角落。
埋葬需要挖土,挖土会破坏地面,埋藏秘密也同样需要。
被挖开的心土就像带上了创伤,哪怕重新填补完全,也终归是与别的一切格格不入。
夏伊泽暂时无法完全抚平他,这事儿得交由时间来做,他现在该做的是收拾好心情,然后去面对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夏伊泽慢慢抬起脑袋,颤抖着问向基兰,他从未如此小心翼翼,也从未如此期许一个答案。
“有…也没有。”
这是基兰给出的答案,模糊不定,回答了但是没完全回答。
但是夏伊泽却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他敏锐的捕捉到基兰在说“有”跟“没有”时的语气变化,前者带着肯定,后者却是带着些惋惜以及向往。
“有那样的存在,但没有那样的人……或者说我看不到那样的人。”基兰又更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至于机会……信则有,不信则无。”
或许高人都是这样,说话总喜欢弯弯绕绕,让人感觉云里雾里捉摸不定。
但是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高人都是如此,难道真有那么巧,所有高人都喜欢装深沉?
在夏伊泽看来显然并不是这样,在他高中时期他就对此做出过解释。
狭隘上说是武侠玄幻小说中的世外高人,广泛而言便是针对那些站的高的人,站的越高,看到的东西往往越远越多,正因如此,顾虑也相对增添不少,他们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反而缺少了那份少年意气,说话做事总是圆滑,给自己留有进退的余地。
都说不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无道理。
夏伊泽很清楚,想从他们的话语中读出多少信息,那纯粹得看自身的理解能力,而他,勉强能算的上是那批略微聪明的人吧。
“铸星龙王索尔,星界游神巴德,还有你基兰,你不说我也该知晓这答案的。”
夏伊泽重新立起了身子,神色重新焕发光彩,甚至眼中的坚定更甚往昔。
对于夏伊泽说出的话,基兰并不意外,这些常人根本接触不到的存在,在夏伊泽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十分平常。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夏伊泽摇摇头,但是却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您能说说我的那个世界吗?您对那里知晓多少?”
基兰缓缓从空中落下,虚幻的身体像是有真实触感般在地面踱步——准确来说已经没有地面,只是时流的最低平面。
“我还无法与那些亘古以来的伟大存在相提并论,关于你所生活的那个世界,我也只是顺着你的时间看到一角,至于更多的东西,属于我的时间还无法蔓延过去。”
夏伊泽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基兰的情况,看来想依靠他回归原世界是不可能了,但这不代表基兰就没有帮助,相反的他会是夏伊泽回归旅途中极其关键的一点。
“现在也只是差了分毫,时间的力量绵绵不绝,日后可就说不准了吧。”
夏伊泽恭维了一句,但是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要是基兰能够完全理解时间,与时间彻底融为一体,到那时他的层次必然会再次攀升。
基兰不在意地笑了笑,出口已然古井无波。
“我是不可能了,但我今天来这儿就是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的。”
夏伊泽挑了挑眉,敏锐地察觉到了又将有什么东西要压在自己身上。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抛去后面的话不谈,似乎是又有什么大任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