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时速六十以上的行进速度,把的场灼和夏油杰两个人的头发都吹得向后到处翻飞。
更正一下,的场灼的头发,和夏油杰的刘海。
这个速度即便是把长发束在脑后也没用,但扎在一起明显会好很多。
与之相对的是,五条悟端坐在咒灵的一侧,在时速六十迎面而来的强风当中八方不动,看上去惬意极了。
无下限……啧!
“……你不是自己能飞吗!”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都被强风吹得发麻:“倒是给我下去自己飞啊!”
“我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坐在一起不带上我!”
五条悟用更大的声音吼回来:“太狡猾了吧杰!”
这也算是他的错吗?夏油杰觉得五条悟的思路也太难懂——他们三个人挤在一起,就算是原本宽敞的咒灵,也确实觉得有点拥挤,像是五座汽车的后排被三个体型壮硕的人占据,坐是坐得下,但也不留一点空隙。
而的场灼也被强风吹得眯起眼睛,他手里捧着gps,三个人正在缓慢接近目标区域的红点:“我觉得下次干这种事的时候应该先准备两顶摩托车头盔。”
“……那你还不如考虑在咒灵身上加装安全座椅。”
夏油杰吐槽。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高空就连空气都比地面要凉,小学生骑在数码兽的身上在天空中飞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是只有动画片才能拍出来的画面。
五条悟很响亮地“嘁”了一声,他先是抓起夏油杰的手,随后明显犹豫了一下,看着的场灼的侧脸纠结了几秒钟,又伸过手来恶狠狠地握住他的:“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啊!像这样不就行了!”
……像哪样?
夏油杰一愣,下一秒,迎面而来的强风和风吹过耳畔所带来的噪音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沉默——而他们现在仍旧在朝着目标海域迅速飞行,自己和咒灵之间咒力的连接清晰无比,他们坐在层云之上,因为远离大陆而空气澄净,可以看清楚远天之上稠密又明亮的星星。
甚至太过安静了,以至于能够听到心脏在胸腔当中一下接一下的搏动。
“怎么样?”
五条悟很得意地扬起下巴:“很厉害吧?”
他有些惊愕地看着夜空——虽然他倒是坐过飞机,但真正距离天空这么近,又如此安静的场合还是第一次。而的场灼则是没有吝惜夸奖,看着对方的眼睛,称赞道:“很厉害!没想到无下限居然还有这种用法啊!”
“……说得就像是你知道无下限的很多用法一样。”
五条悟一撇嘴,但嘴唇却忍不住扬起来,活像是个被夸奖的小学生:“都说了我超强的。”
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你可以再多夸我一点”。
“毕竟小时候没少被灌输关于无下限的事。”
对方倒是坦坦荡荡地说起了的场家的家教,一点都不觉得家里人对五条悟的警惕和敌意有什么难以出口:“就算忘掉也会继续重复,几次三番地唠叨,说着关于你的事……我有那么一段时间对你的印象其实还蛮奇怪的。”
“哈?”
五条悟瞪大眼睛,让原本就很大的蓝眼睛显出惊人的尺寸:“有这种事?”
“毕竟有那种术式嘛。”
的场灼低着头笑,说话的声音里都夹了笑意:“会被拿来针对也没办法吧?”
“也没见你在见面的时候提过这些。”
五条悟抱着手臂,带着审视的态度,之前的那点犹豫和别扭倒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因为我讨厌的场家。”
的场灼再度重申,说出了一开始就已经给他们强调过的话:“以后我要走得远远的,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成为自由咒术师,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再也不回去。”
“讨厌的场家,也讨厌被像是道具或者战斗力参数一样拿来和你做对比的那个自己——所以很早以前我就决定了。”
的场灼说,在无下限的包裹当中,他的头发很顺从地垂在脑后:“比起当的场的咒术师,那还不如来高专,然后想办法在业内崭露头角,最后尽早离开这个糟糕的环境。”
听到这里,夏油杰忍不住问:“高专出身的咒术师,和那些咒术师大家族的成员有什么不同吗?”
“那当然不一样了!”
剩下的两个人一齐说道。
很多咒术师家庭的成员都是不用来读高专的,因为术式代代传承的缘故,家族内部的教学方式反倒更加合适。而相较于听命咒术高层,很多成员也都要优先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行动,是家族巨大机器当中的一个零件,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替换的部分。
“不过五条同学不是部件而是关键的核心芯片就是了。”
的场灼补充道:“不通过高专考核而拥有咒术师实力的家伙会定义为特别级别,比如特别一级咒术师,就是没有高专学习经历而具备一级实力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们在上学之前就拥有咒术师级别,并且作为咒术师行动?”
夏油杰想起了那个学生证上的“曾用名”。
“特别一级咒术师。”
的场灼指了指五条悟,又伸手指自己:“特别二级,不过这种定级的内容比较保守,成年之前,祓禊咒灵经验不多的咒术师一般都不会给出太高的评定,而且术式的种类在这种评定上占很大的比例……不出意外的话,二年级的交流会之后就会重新更新咒术师等级了。”
“也就是说,杰你有一年的时间来追上我哦。”
五条悟也晃晃手指,笑得很嚣张:“要不是那些老橘子很烦地添麻烦,我早就是特级了。”
夏油杰的学生证上,一入学给定的等级也是二级——他咒灵储量还算丰富,术式类型也足够特殊罕见,但毕竟是普通人家庭出身,没有咒术师大家族带来的那种势力加成。
他对于对方的挑衅倒是全盘接下:“哎?也不知道是谁在刚入学的时候被打肿眼睛呢,无下限也不是完全没有攻破的缝隙吧?像是的场同学那种属性克制暂且不提,在持续攻击的情况下找到破绽我也不是做不到。”
“你还说我!明明你自己的伤更重还让硝子来治疗!”
五条悟反唇相讥:“下次一定把你的小眼睛揍得亲妈都认不出来!”
然后他们两个在咒灵上你来我往地互怼了起来。
因为不涉及奥特曼这种原则问题,的场灼的态度仍旧是作壁上观。可怜的咒灵载着两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家伙摇摇晃晃,直到夏油杰被五条悟揪着刘海,而他自己被捏住了下颌,两个人拧巴在一起的时候,夏油杰才突然想起来发问:“不过,的场同学——”
“哎?”
“总感觉,的场同学,对于咒术师的等级或者竞争什么的,有种提不起兴趣的感觉?明明总是被家里人拿来比较或者鞭策,一般来说,这种成长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应该会尤为介意这些吧……”
“啊,因为,变强是循序渐进的事情嘛。”
的场灼回答:“只要每天练习就会有进步,学会更多的家传秘术就能掌握各种各样环境下的作战技巧,像是简易领域之类……有传承的咒术师基本上都是在既定的道路上向前走啦,早些年的学习生涯里主要目标还是要赶得上过去继承了同类术式的前辈。”
“……五条同学也一样?”
夏油杰不禁问。
“上一个无下限和六眼的持有者还是四百年前,留下来的也只有文献考据而已。”
五条悟说:“但资料也很丰富啦,术式顺转和反转的招数之类……总之和他说得差不多。”
两名咒术师同学都给出了近似的答案。
但果然还是觉得有点……
夏油杰略微思考了一下,抓住了重点。
这种说法没什么错处,逻辑上也能走通,唯独有一点,和现实生活当中的境况截然不同。
……他们,或者说的场灼尤甚,缺乏对于咒灵的恐惧,从而也欠缺因为恐惧而衍生出来的,想要变强的源动力。
即便是见惯了咒灵的咒术师,也有很多人无法迈过心里的那道坎,更是有不少人选择做“窗”或者“辅助监督”,担任一个不参与作战的非战斗人员。
而咒术师也需要不断锤炼自己,增强自身实力,以提高在面对咒灵时的存活率——任务不会每一次都难度恰到好处,人生也不是比拼数值的rpg游戏,生活总会有意外发生,只要还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真正做到悠闲从容。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但这个人,他完全把祓除咒灵当作是寻常工作,就像是公司的会社员在每天上班,对这份工作谈不上喜爱,但也还算熟练。
五条的话,可以理解为无下限确实没什么死角,不过……说起来他都还没有公开过自己的术式,是因为他们以前就互相认识所以忘记要额外告知了吗?还是说术式也是个人**的一部分?
只是,现场的情况没有让他思考更多的余裕——因为五条悟突然从咒灵身上站起来,俯瞰着海面:“看那边!居然还真有人活着——”
腾地一下,剩下的两个人也跟着他的动作站了起来。
真的是……
这片区域本身就有些地形复杂,大概他们是被海浪推挤到了礁岛上,虽然普通人遇到咒灵的概率极低,但就像是奇迹一样,竟然还真有几个人维持着生命反应。
搁浅的船看上去已经破烂不堪,难为这些人居然还活到了现在。
就连的场灼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他原本的心态只是希望让自己的新同学图个心安,把这片海域扫荡完再回去,没想到他们运气竟然真的不错。
夏油杰自己也恍惚了一下,他们来得太匆忙,甚至都没带什么正儿八经用来救援的东西,只能匆匆把这个地址在gps上标记下来,打算回去通知警察这个坐标位置,又在五条悟不满的声音当中把他的零食搜刮出来,想办法用咒灵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空投下去——总不能暴露咒术师的身份和咒灵的存在。
“喂,不会是你带了什么能让运气变好的符咒吧?”
五条悟干脆转过头质疑了起来。
“——有那种东西的话,的场家早就去量产这个赚钱了好吧!”
的场灼反驳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今天晚上竟然真的不是一无所获。
就像奇迹一样。
无下限包裹着三人,让海风从咫尺之外的距离飘荡而过,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之中一下接一下,跳得越来越快。
——就像是漫画一样,或者少年奇幻的冒险开篇,或者一部新奇有趣的电影。崭新的世界和人生在眼前展开,在因为高度足够高而显出弧面的海洋和星空面前,似乎吞噬咒灵玉所带来的那些痛苦都显得足够值得。
虽然这么想很中二又很羞耻,但——如果人生是一部漫画的话,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绝对是漫画的主角。
或许这是一部群像剧,所以主角团的人数不少,就像是时下流行的那些网路游戏一样,他们有弓箭手,召唤师,治疗师,还有……无下限似乎确实很难用游戏当中的设定来定义,但这也没关系。
甚至当天晚上,夏油杰都辗转着没睡着。他们三个人精神亢奋地回来,熬了大半夜也不见困,正是人生当中精力最充沛的时段,五条悟甚至还想要通宵打游戏。的场灼把睡深了的辅助监督从床上拍起来,在对方朦胧的睡眼当中宣布,我们顺利回来了,还找到了人!
……真的?对方揉了揉眼睛,这不是什么奇怪的幻觉咒术或者恶作剧吧?
随后,他总算是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蹿了起来,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安排几个高中生赶快各自睡下之后,又去接洽相关的工作,以及为几个学生的一时兴起善后。
不管怎么说,人有救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而且这件事靠科学根本没法解释,在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辅助监督也放弃了思考,干脆在解释的时候把这一切推到了海神的身上——因为祭祀仪式很顺利嘛!所以人找到了也正常!至于更上层的接洽,都已经联系到咒术高专了,想必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
大概这件事会变成这座城市的都市传说传播一段时间了——不过因为是完全正向的情绪,所以很难生成咒灵。
而这件事的另一件“微不足道”的影响,是几名同学终于开始尝试着用名字来互相称呼。
一起参与过某件事向来是能够迅速拉近关系的手段,而且五条悟永远都是第一个破冰的人——他已经非常自来熟地占据了夏油杰不想吃的点心和他的一半房间,还洋洋得意地刷新了对方手机里的游戏记录,直呼其名得非常没有距离感。
夏油杰想了想,觉得……这好像也不错。
至少漫画当中的主角们确实应该关系亲近一些——他当然过了中二的年纪,但是咒术高专和咒术师的生活实在是很容易让人想起这种设定。
于是他也决定对另一个小伙伴释放善意。
的场灼正对着庭院树干上临时挂起来的木板射完两桶箭,勉强完成了当天的晨练任务,就看见夏油杰推开窗户,表情很自然地:“灼同学?”
哎……?
然后下一秒,在窗前打招呼的同学就被五条悟一个锁喉用手肘扳住脖子向后倒去。
几秒钟之前很亲近直呼其名的家伙非常不爽地大声在他耳边叫嚷:“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的?也太狡猾了吧杰!”
夏油杰:……?
突然猛遭袭击,他倒在地上思考人生,觉得自己的同学真的都有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