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显然不具备教师所需要的大部分素质, 但奈何他够强,并且够坚持,因此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他这个决定,也没人能够动摇他的想法。
等的场灼从岩手县回来以后, 他看上去已经重新打起精神, 在忙碌提前毕业的相关事宜。
“因为已经是五条家的家主了嘛, 家里的麻烦事也很多。”
他整个人漂浮在空气当中, 像是在无形的海里游泳:“而且待在高专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不如早点去当教师。阿灼不如也赶紧早点毕业吧,有你帮忙的话效率会高很多的。”
“所以, 悟是想要做什么?”
的场灼给弓箭装上新的弦:“突然说要当教师, 你不是干这个的料吧。”
“培养又强又聪明的年轻人。”
五条悟露出笑容,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和这些年轻人一起慢慢改变咒术界。阿灼觉得怎么样?不想加入吗?”
“啊,一听就是漫长的计划。”
的场灼果断拒绝:“那我就更不能加入了。”
“哎——为什么——”
“很简单吧?因为你在这么做的过程当中,一定会被那些人注意到。”
的场灼在提到“那些人”的时候,用食指指了指天空:“不管你个人怎样认为, 在上层的眼里会形成所谓的五条派阀, 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跟你站在一边的话, 新人会来不及长成就遭到打压的。”
“嘁, 干脆把他们全都干掉吧。”
“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我不反对哦, 毕竟我不像阿杰,死个把陌生人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而且咒术界有不少人我觉得死掉也不算可惜。”
的场灼头也不抬地接茬,回答得非常流畅。
提到夏油杰, 让五条悟短暂地沉默了几秒钟, 但他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 用那种愉快的语气说道:“是嘛,但要是一下子把他们全杀光的话,空出这么多工作也需要有人来做……所以在慢慢换上更可靠的人之前,暂时先忍耐一下吧。”
说完之后,他“哈”地轻轻笑了一声:“说起来,咱们两个才是杀人之后心理压力更小的那种人呀。”
确实是这样。那个人向来如此,拥有比他们更高的道德感和同理心,而糟糕的是,恰恰是这些东西才更容易将一个人压垮……他们年龄最小的,却是最稳重,最可靠的同期。
“那么悟之后打算怎么办,就继续留在东京高专做咒术师吗?你来当教师的话我觉得学生会生出很多抱怨的……”
“他们总会习惯的,而且我可是最强,包括当老师在内也是最强哦。”
“……那就祝你工作顺利好了。”
“——你真的不打算来帮忙?”
五条悟摘下墨镜,湛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的场灼则没有和对方对上视线,视野飘忽不定,最后移动到地面上的某个小点:“我还想再看一看。”
“是什么意思?顺带一提,如果是那种模模糊糊,把想法都憋在肚子里不肯说清楚的解释,我这里是禁止的哦。”
“……没想到悟会说出这种话,感觉像是精神发生了异变。”
“理解为发生异变也没问题,毕竟最强的身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嘛。”
明明是轻飘飘的语气,却带着毋容置疑,无法抗拒的态度。大多数时候,五条悟擅长将自己表现得很没有攻击性,甚至夏油杰真的严肃起来的时候,显出的压迫感都要比他强一些。但这也不过是聪明人从小到大习得的技巧——他已经被太多人畏惧过了,甚至开始为此觉得无聊,而为了方便去披上无害的外衣。
“我想再看一看,普通人也好,咒术师也好……如果可以的话,想从现行制度的改良角度入手,尽可能地去改变其它咒术师的生活环境。”
的场灼慢慢回答,思考这些东西并不是他擅长的事,但到目前为止,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去做这些事的人:“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的话,那至少要让恐惧着咒灵的术师少牺牲一些。”
“那就是打定主意要去给咒术界打工啦?真意外,还以为你是最讨厌做这种事情的人呢。”
“即使是现在也很讨厌,只不过我确实拥有做这件事的能力而已。”
的场灼按了按太阳穴:“因为认真想想的话,即便是高专的校长,对于咒术界而言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工具,咒术师的生命和非术师的生命他们都不在乎,总监部会试图制约御三家……这种环境,如果真的只是寄希望于下一代咒术师的话,交给他们的只会是越来越严苛的未来而已。”
企业当中的年功序列,还有越来越死板沉重的社会环境,非术师的世界里同样有着类似的东西存在。他的头脑不差,只是以前从来不关注这些信息:“如果悟想要把未来交给你自己亲手选择的同伴,那就尽管放手去做好了,不过暂且先提醒一句,只要你一旦萌生出想要发展自己势力的想法,咒术界不针对你几乎是不可能的。”
“嗯,确实……虽然也可以解决,但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呢。”
五条悟一本正经地托着下巴,忽然左手握拳敲右手手掌:“干脆这样好了。”
“……怎样?”
的场灼一愣。
“——就这样。”
五条悟折了折手腕,毫不留情地一拳打了过去:“我很早以前就对你那副态度感到不爽了,只是一直忍着没动手而已。”
“……我哪里招惹你了??”
虽是这样说着,的场灼手上倒是动作敏捷地反击,一脚踢上去:“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哈?这样再好不过!”
“……”
等夜蛾正道从办公室里忙碌完之后,就看到他的两个学生在操场上扭打在一起,满头汗一身灰,每个人看上去都显得脏兮兮又狼狈。
夜蛾:“……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以前总见悟和杰打架,的场灼大多数时候都是旁观的那一个,没理由在杰叛逃以后换成他来插手啊?难道说是五条悟一直有和谁打起来的需求吗?……这也太怪了吧。
两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的场灼甚至还流着鼻血,用手背擦了一下之后更是狼狈。
印象里五条悟上次打成这样还是一年级的时候,等他们几个混熟了以后,就很少再发生这种灰头土脸又两败俱伤的争斗——五条悟对他总归还算多点耐心和规矩,而夏油杰则是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和欠缺常识的咒术师相处”。
在最初的磨合之后,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我之后还有任务,现在连洗澡都要来不及了。”
的场灼抱怨着:“真要打的话不能换个时间吗?”
“我之后也有事情要忙,扯平啦。”
五条悟的眉骨位置青了一块,正正捱了一拳,在那双蓝眼睛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突兀:“我都没有嫌丢人。”
那是因为你这个人平时也不在乎社死好吗,那社死的岂不是就只剩下我一个了——的场灼愤愤不平地想,咒术师里能把我打成这样的除了你就只有杰,那岂不是……
那岂不是……
他屏住呼吸:“你是计划好的?”
“不是很方便嘛,这样的话别说五条派阀的问题,就连你那边如何得到初步信赖的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五条悟眨眨眼睛,带着一脸的伤,露出那种看上去有些渗人的笑容:“就是有点考验演技,不过你是不咒者,就算用真言术来拷问你也没有用,而他们又不敢来这么审问我……所以他们猜到的结论就会变成真正的真相。”
他只需要给出一个开端,后续的内容都可以等着咒术界的人自行添砖加码——这将会成为一个绵延多年的谎言,如果运气够好的话,他们甚至可以借着这个谎言开始漫长的左右互搏。
这是一个针对咒术界的恶作剧。
等的场灼趿拉着狼狈的外套见到辅助监督的时候,对方惊愕地张大了嘴。他看上去的样子糟糕极了,鼻子里很粗暴地塞了一团纸来堵住鼻血,原本素净布料的衣服上沾满了土。辅助监督吞吞吐吐地磕绊了几声,问他用不用先去趟医院,或者找家入小姐看一下伤口。
“硝子很忙,就先这样吧。”
的场灼草草回答。
伊地知跟着他一起实习,被辅助监督压低了嗓音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场先生才变成这样。一年级的新生不疑有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是五条前辈打的。
“不然高专也没有谁能把他打成那样。”
辅助监督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自己悟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同一时间,五条悟则要去找家里的老橘子们争取成为高专教师的资格,话还没说出口,略显狼狈的外貌就让五条家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反转术式让他身上看不出伤口,但没办法把沾了血——虽然是别人的鼻血——的衣服弄干净。
理论上,无下限的存在会让他不存在任何被攻击的死角,而且他现在已经实现了二十四小时维持无限开启的技术,像是夏油杰早年那种用咒灵做干扰,打消耗战并且找空隙反击的手段也不再合适。
五条家的老人们倒抽一口冷气,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很明显了。
尤其是他来之前,还特地借了硝子的打火机,把衣服烧破了一小片——想必这群老东西一定不会错过这点细节。
只要一开始做出了有罪推定,后续的犯罪证据补充就完全可以靠脑补完成。五条悟全程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只是摆出一副略显不爽的表情陈述关于高专教师的相关事宜,等他扬长而去之后,剩下的人就立即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痕迹,你看到了吗?”
“当然!那肯定是火焰烧过的痕迹吧!”
“可恶,的场家——当年到底有多少人搀和进那件事里?”
“竟然让他们给成功了,该死的。”
“当主大人是断然不会输给那种外道……”
五条悟站在不远处,六眼的视野穿透墙壁和推拉门,虽然无法传递声音,但房间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切都按照预定进行,这群人的脑子比他预想的还要腐朽迟钝,不会有一丁点多余的怀疑。但他还是有一点点遗憾——着重强调,只有那么一丁点,和即将要做的重要的事相比,太过微不足道,也无足轻重。
——本来以为会在高专的时候变得更亲近的,亲近到让所有人都觉得一开始料想的对立关系是个笑话。
这种想法,要是能更早传达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