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如你所愿, 早些放弃为好。”
对方叹息了一声:“早些年留下的失败作竟然也会来寻仇,真是活够了岁数以后什么都能看得到——听说你最近还很热衷于想要在咒术界谋取什么位置?今天之后怕是也没什么希望了吧。”
“我是有足够觉悟之后才来这里的。”
的场灼笑了一下:“大不了就去当诅咒师,想来阿杰那里应该会给我留个位置。他不是说招收大量无处可去的诅咒师嘛,我很强, 我们又很熟, 不会没有位置啦。”
“哈, 夏油杰……”
对方咂了一下嘴:“就算是他亲自来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不过听说,夏油杰是你和五条悟的调停者,自从他叛逃以后,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急转直下——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了?不然,就算来复仇,竟然都只是你一个人孤身前来杀我……你明知道不可能成功。”
“谁知道呢?要只是来干掉你都要劳烦五条君来动手的话,那这个特级晋升的水分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的场灼再放一箭, 这一次的高温熔掉了对方的半截身子, 但就像是刚刚一样, 明明咒力上传来了彻底命中的手感, 却仍是让对方设法逃脱, 只是焚烧掉了一具似有还无的躯壳。
“八万四千烦恼, 涅槃妙心[1],不过幻梦而已。”
对方竖起一只手掌在胸前, 掐了个佛诀,另一只手却将手里的禅杖舞得虎虎生风:“你的体力和咒力总归会被消耗殆尽,结果一定是我赢。”
或许是这样,的场灼的额头沁出汗水。
几经斡旋之后, 他杀了对方三次, 但三次都像是打在了空气上, 被击杀的老者仍旧会施施然地重新出现, 留下一小撮不知道是咒力还是什么东西所构成的残像。这或许是某种特级咒具的结果,又或者是他自身的术式,但的场灼现在的情报量格外有限,甚至欠缺小时候斗争的相关记忆。
……早知道就不那么优先把糟糕的记忆用掉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忍不住唾弃了自己几秒钟。
寻常手段大概是没办法处理掉对方,的场灼没怎么思考,就撬动了自己的另一份力量。
“かんやく咒法。”
更加磅礴的力量从身体当中逸散出来,亮红色的咒力裹挟高温,就连脚边踩着的土地都因为烧灼而皲裂。火焰覆盖在空空如也的弓弦上,被迅速揉搓成弓箭的形态,迫不及待地投射出去。
“动真格了?”
老和尚一抬眼皮,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倒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是换了个消耗方式而已,我倒要看看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柴禾供你去烧。”
“考虑到让你死个明白,还是告诉你术式的内容好了。”
像是衔尾蛇一样,像是动物蜕皮重生一样,蛇类自古以来就会被视作“不死”的象征,传说当中,那是人类看到蛇蜕皮时所发生的联想。
“老夫的术式也一样,如果遭到伤害,就能够无限次地褪去外皮重新转生,只可惜这种招式不能抵抗衰老,不然的话,说不定能像天元大人那样活个几百年呢。”
火焰扭曲偏折成各种形状,在寺庙的这间院落里四下伸展,似乎很快就要衍生出一场火灾。
如果对方的术式是仿佛壁虎一样假死脱逃的手段,那么一定会有逃脱之后的落点;就刚刚和自己战斗的状态来说,那个落点应该不会距离原本的身体所在位置太远,综合以上两种条件,最佳的解决方案是——让咒力的火焰覆盖一整个庭院,无论对方逃到什么地方,新的落点都注定要被烧毁。
的场灼三步两步跃上半空,开弓向下,无数簇火焰构成的箭矢从弦中振飞,纷繁如雨。
在出力足够的情况下,他的火力覆盖短时间内造成的伤害不会亚于五条悟的术式反转。就连空气都在被炙烤,因为温差带来的空气密度急剧变化,从他的视角来看,地面上空气和图景都微微震颤,形成动摇着的阳炎。
就在这时,庭院里发出“乒”的一声。
从火焰燃烧的哔啵作响当中,从战斗带来的扬尘当中,从烧灼到令人有些呼吸苦难的空气当中。
如果不仔细听,很难被察觉到的声音。
是子|弹出镗之后,经过□□处理过后残存的闷响。
的场灼在半空当中趔趄了一下,旋即直坠到地上,捂住左胸的位置。老和尚从火焰当中踏出来,咒力排开周围的空气,停在了他的面前。
“所有的诅咒都没办法直接伤害你。”
他垂着头:“在这方面,确实是能够媲美无下限的防御力度,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不包含咒力的攻击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你的防线。”
这个庭院里藏着枪,他大概早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的场灼头发披散着垂到地上,一只手握住弓箭,另一只手撑着身体,咳嗽了一声。
“是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他说道,声音很轻。
“——的场家和你原本没有什么利益关联,虽然是咒术师家系,但也不及御三家那样显眼。为什么一开始要去说服当时的家主,举行祝祷仪式?”
对方垂下头看着他,表情像是因为雕刻失误而扭曲的佛像。
“大概是因为好奇心吧。”
良久,对方感叹道:“像是培育植物一样的好奇心,这种心情,你肯定没办法理解吧?”
刚刚那一击接近心脏的位置,想必也是爬不起来了。生着老年斑的手提起禅杖,将金光闪闪,带着九枚圆环的杖尖抵在了的场灼的额头上,用怜悯的口吻说道:“发掘有特色的咒术师,用合理的培养方式修剪枝叶,切割嫁接,扭曲枝干,祛除杂质,我很期待这样会诞生出怎样的结果。”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做过开颅手术的咒术师指点过一些这方面的理论,他的想法很有趣,也很通透,可惜如今估计也早就入土了——不然真想让他看看我如今的成果,哪怕是未完成的失败作。”
……就是这种理由啊。
肆意去改变他人的人生,竟然仅仅只是为了这种理由。
手机的屏幕因为刚刚那一下坠地而摔得粉碎,此时正在不断震动,似乎是有电话在锲而不舍地拨号过来。
但他并没有接通。
……在这一瞬间,浮现在心中的除了愤怒以外,还有“名字”。
火焰熊熊燃烧,的场灼翻身起跳,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一脚就将对方踹翻在地。老和尚倒退几步,嗤笑道:“不过是强弩之末!在不能对抗冷兵器的情况下,你又杀不死我,只能将自己死亡的时间向后延伸几分钟罢了!”
乒地一声,又是一枪子|弹出膛的声音。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大概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追踪手段,的场灼并没有在这附近感受到其他人的咒力,但子|弹还是追着他的落点,一发接一发地瞄准射击。
“你们这些人不是最讨厌现代化设备了吗?”
的场灼笑了笑:“看来也有不会挑毛病的时候嘛。”
他拉开弓,维持着弓构的姿势,高浓度的咒力压缩在如满月一般的弓弦当中。
“……矩火咒法,极之番。”
他说,名字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浮现在脑海当中,“连风火。”
咒力点燃咒力,然后向着更远方蔓延。从蛇蜕蔓延到身体,从身体蔓延到新生的蛇蜕,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逃跑的机会——只要还拥有咒力,就会不可避免的卷入这样链式反应一样的连锁。
这一击几乎用尽了他全身上下的咒力,整个寺庙的温度极高,那名老和尚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得碳化,整个身体在火焰当中腐朽枯败,啪嚓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手机仍旧在执拗地震动着,的场灼将它从口袋里掏出来,摸索着已经摔花了的屏幕,上划了好几下,才找到接听的图标。
“……喂。”
声音显得格外沙哑。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五条悟的语速极快,显得很不高兴,又有些压抑着的紧张:“你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了?”
“……算是解决了一点家里的历史遗留问题。”
的场灼说:“我杀了人。”
“……几个?”
“一个。”
“是咒术师吗?”
“是咒术师。”
五条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你们有仇?”
“他就是之前赋予我名字的那个人。”
的场灼回答。
“那就好,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还不肯跟我说。”
五条悟立刻切换成撒娇的语气:“赢了吗?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赢了吧!要是输给除了我以外的人,也太逊了!”
“赢了……我受了点伤。”
的场灼扶着墙走出庭院,大概过不了多久,消防员就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他烧得很彻底,使用的弓箭都由咒力凝结,而非实体弓箭,因此很难被警察追踪;自己的咒力特性又足够特殊,不会留下什么残秽。
……不过说实在的,这种死状,应该不需要依靠残秽分析科就可以锁定犯人究竟是谁吧。
“受伤……你在哪里?”
五条悟说:“我立刻就过去……不对,我去把硝子带过来!”
“不用,没有必要,不是什么致命伤。”
的场灼嘶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肋骨果然还是因为刚才那一下折断了:“那个混蛋老头以为我躲不开子弹,其实那玩意儿在击中我之前就差不多被熔融了……”
“哈,接下来才是麻烦事呢。”